风寒剑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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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红尘铸剑等风来 第七十八章 大幕渐起

    墨燃的话,虽然有些玄乎,却给李溪臣指出了另一种可能。

    五教祖庭,都有自己看家的独门秘法,往高了说,有五圣遗经,佛道两家甚至还有几本据说可以通天的洪荒残经;往低了讲,再不济也有各个时期教中大贤留下的专属功法,比如儒家张载的《横渠易说》、王夫之的《船山遗书》;又比如兵家风后的《握奇经》、李药师的《问对》。墨家由于各种历史原因,留下的功法虽然不多,但也有《胡非》、《随巢》等数百本修道秘术保存了下来。至于佛、道两家,那修道功法向来都是多的堆不下的,需要整编成册才能做到流传有序,毫不夸张的说,道家秘术汇编而成的《道藏》,佛家秘术汇编而成的《三藏》平铺在地上,几乎可以把御极殿外的广场都填的满满当当的。

    但是三千年来,见过五圣遗经的也就那么几个,就算是浩如烟海的大贤功法,也没法让每一个修道弟子都成为绝世的高手。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类似五圣遗经的功法无法复制,复制出来也成了一张废纸,所以一代只能传给一人。另一方面,内门弟子即便被传授了次一级的大贤功法,绝大多数人也会因为悟性不够,契机不到,机缘不足等原因,终其一生也就学了个皮毛,真到了需要拿出来用一用的时候,甚至还不如十派里那些修低级实用道法的弟子来的厉害。

    越低级,就越实用。随便拿出一本《刑霜剑法》让刚学会写字的黄口孺子照样子抄写个一百本,交给陈壮壮那般根骨差的人,也能成为一名纵横江湖的高手。可功法一旦玄奥起来,那就只能靠悟了。

    佛圣世尊拈花开示众生,不言不语,淡淡一笑。有人悟了,便成佛家大贤,有人挠头不解,也就继续泯然众生。所谓“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这种开示之法,也要看谁来拈花。世尊拈花一笑,可以成就无上菩提;青楼里的风尘女子拈花一笑,也就只能引来几个风流的色鬼。所以,五圣亲手写的经文,是接引修道之人最好的船舶。

    “你知道这块布,为什么破成这样吗?”墨燃再次开口,打断了李溪臣无限的沉思。

    “嗯?”李溪臣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迷茫的摇了摇头。

    “因为它原来是一张披风。春秋时期,百国征伐,墨圣就披着它,带着墨者,辗转千里,平息兵戈。说句大不敬的实话,这《非攻》就是墨圣写在披风上的随感罢了,算不上什么呕心沥血之作。”墨燃说完,便唤出一身罡气,准备下台。

    李溪臣没有阻拦,只是目送。

    “哎,就算墨圣只留下了一个屁,说不定传到现在,或许也能让人闻之得长生了。”这是今晚墨燃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李溪臣听的最明白的一句话。

    再看向那些潦草而随性的字迹,李溪臣只觉它们仿佛都鲜活明亮了起来,就如同一只只萤火虫煽动着薄薄的翅膀,在漆黑的夜晚成群结队的飞翔。

    得意忘形,不立文字。

    李溪臣将点点微光记在脑海后,便闭上了眼睛。他想要从中沥出三千年前,墨圣摩顶放踵利天下的那个“意”,那个非攻兼爱止兵戈的“意”。

    ......

    李溪臣靠着墨燃稍加的提点,就走入来这座修行的法门,他这种一点就醒的人,堪称人中奇才。但只有那些不用教就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才能称之为天纵之才。

    也许是老天爷寂寞的太久了,所以想让这个世界热闹些。缥缈峰上刚出了一个扛过天诛雷

    劫的李溪臣,白鹿书院里就跟着出了一个自省自悟的柳北海。

    柳北海自从输给李溪臣后,便决心弃文学道。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告诉苏雩沫他比李溪臣要强得多。而最有说服力的做法,无疑是在李溪臣主攻的修道方面将他打败。

    而且,最好将他打得永远抬不起头来。

    原本他想离开白鹿书院,用他的名气和悟性叩开道家或者儒家的大门。但季伯川只用了一副字,一本书就让他心甘情愿的留了下来。

    这幅字叫《上阳台帖》,这本书叫《青莲剑经》。这两样东西,都是诗道绝顶,剑道高山李青莲的大作,也是白鹿书院镇山之宝。

    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可穷。帖上只有这短短十六个字,但柳北海却已经看了足足三天了。

    他这个书法大家,没有从这幅雄壮辽阔,神形逸荡的字帖中读出章法,反而觉得其间鼓荡着一种苍茫浑厚之气,奇谲险怪之势。

    笔法,即剑法。章法,即剑意!

    柳北海在这幅字里,找打了属于他的“道”!

    于是当他走出那座挂着《上阳台帖》的阁楼的瞬间,原本晴空万里的苍穹便突然密布起雷云。

    柳北海昂头向天,战意昂扬:

    “我有昆吾剑,求趋夫子庭。

    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干星。

    锷上芙蓉动,匣中霜雪明。

    倚天持报国,画地取雄名!”

    他原本想成为第二个李青莲,如今看见这片雷云,他已经决定做第一个柳北海。

    “雩沫,你必将属于我。”这是天妒雷劫吞没柳北海时,他脑海中涌现出的的最后一句话。

    但他不知道的是,苏雩沫之所以欣赏甚至喜欢李溪臣,根本没有那种功利的世俗考量。况且如今苏雩沫的进步,在某种意义而言,要比他更快,也更大。

    她已经快成为玲珑阁的阁主了。

    “师傅,你真的要走吗?”这间充盈着香幔软香的房子里,只有苏雩沫和沈晴雨两个人,但她依旧用一张薄纱遮住她那张比秦倾城清纯,又比墨溪魅惑的脸。

    沈晴雨还是抱着那只雪白的猫,她玩味的看着苏雩沫:“你是不舍得师傅呢?还是不愿意当这个玲珑阁的阁主呢?”

    苏雩沫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沫儿,把这张薄纱摘下来吧。”沈晴雨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钥匙,“有些东西,是遮不住的。”

    让沈晴雨没想到的是,这次苏雩沫居然没有拒绝,反而很干脆将那张戴了半辈子的薄纱轻轻扯了下来。这张脸,让大美人沈晴雨都看的怔怔出神:“十多年没见这张脸了,没想到沫儿你长得比为师想象的还要漂亮呢......”

    苏雩沫虽然听惯了表扬,但她还是会脸红:“师傅,你又取笑沫儿。”

    “取笑?”沈晴雨哈哈大笑,“为师敢打包票,你这张脸,可以征服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

    苏雩沫笑着摇了摇头:“沫儿不久前就当着一个男人摘下过薄纱,但他好像没有像师傅说的那样被沫儿的容貌倾倒呢。”

    “你是说李溪臣吧。”沈晴雨想也不想,就说对了答案。

    苏雩沫对沈晴雨一语中的,并不感到十分震惊:“师傅,你总是能看透人心呢。”

    “玲珑阁的本事,是看透男人的心,又不是看透你这种美人的心。”沈晴雨否认道,“为师之所以能说中你的心思,不过是因为想不出还有哪个男人有这

    般魅力,能把我的沫儿拿下罢了。”

    “师傅,你胡说什么呢。”苏雩沫的脸,瞬间通红。

    “是是是,师傅胡说。”沈晴雨虽然嘴认了错,但满脸写着事情就是这样的固执,“你们这种小姑娘,就容易被这种男人骗去心肝。不过你也不用因此郁闷伤心,李溪臣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只不过时间的问题。”

    “师傅,你还说!”苏雩沫娇嗔着把头扭向一边。

    “行~不说了,不说了。”沈晴雨把拿在手里的盒子和钥匙都一股脑地交到了苏雩沫手中,“这里面呐,是两本舞谱,一本叫《惊鸿》,一本叫《飞天》。据玲珑阁历代阁主口口相传,这舞谱可以用来悟道。但为师看了半辈子,也没从里面琢磨出一点和修道有关的东西来。在为师看来,悟道对于咱们女子来说,还不如舞蹈来的实在有用呢!”

    沈晴雨把世界看清了,把男人看清了,也把女人看的清清楚楚。在苏雩沫遇到李溪臣前,她也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现在的她,已经完完全全的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师傅,或许,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那当然了。可是咱们女人呐……总还是得找个安逸的捷径,不是吗?”沈晴雨说完,站起了身,“好啦,为师要去墨家祖庭找那个老冤家了。你以后要走什么路,要把玲珑阁带到哪里去,就全凭你自己的决定吧,为师,是绝不会再回这玲珑阁了。这里,太冷。”

    苏雩沫点了点头,像李溪臣目送墨燃一般,目送着沈晴雨上了马车,又目送着这辆华贵的马车消失在满栽牡丹的道路尽头。她神色如常,语气如常:“沫儿既然找到了要走的路。那么咱们的玲珑阁,就不会再冷了。”

    ……

    白鹿书院和玲珑阁,在十派里都算不得顶尖,变化再大也只不过影响江湖的格局。但是五教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五教中排名第一的道家若是变了,那就真的是变天了。

    李沧渊,公认的释无佛以下第一人,道家掌教。他此刻正在陪着秦倾城在武当山青牛宫,视察着教中的各项事务:“长公主,这研易堂里的弟子,便是我道家最有希望的一批人了。”

    秦倾城点了点头,走进了堂中,观察起端坐于案后的十多位二三十岁的道家弟子,他们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一股子灵气:“周掌教不愧是天下第一教的掌舵人,为了门派的发展,居然不计前嫌,不计仇恨,将二十年前的竞争对手,三年前的杀徒仇人当作研究的对象,还把名震天下的“万法宗坛”改成了“研易堂”,当真是有海纳百川的度量!”

    秦倾城很少赞赏别人,更别提发自肺腑的赞赏了。

    但李沧渊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丝毫的激动:“如果那场大战,长公主也参与了,那老夫今日便决计得不到这番表扬。吴易之的那三剑,值得每一个人伏首,更值得每一个修道之人去研究。”

    “是吗?”秦倾城想象不到有谁能够让李沧渊这种人都心生臣服。

    “在贫道眼里,吴易之应该说是所有修道之士的恩人。他的死,不像是给他儿子偿命,反而像是给后世修道者开山,更像是为一个时代揭幕。”李沧渊带着秦倾城穿过研易堂,走到了栏杆旁,他负手身后,看着无边云海中的七十二峰,自言自语道:“长公主你不觉得,如今的九州,变得不同了吗?你看那扬州的天空,居然又布起了天妒雷劫。”

    秦倾城闻言看向南方的苍穹,那里晴天如碧,万里无云。但她却仿佛看见了一张贯穿于天地之间的大幕,已经被命运之手拉开了一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