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之吾
字体: 16 + -

第一卷 少年入浊世 第六十二章 楼阁间

    “就是因为您是东孟郡主,若是没有名分,更让天下人笑话啊……”靳知颤着声音回答。

    孟欲丞阴阳怪气的答:“好啊,我嫁。”她转过身,从身旁放着的箭筒里抽出一根箭,抓起弓就拉紧弦,吓得白君不敢上前不敢后退。

    她举高弓,就见箭瞬间裹住了一层蓝色的火,箭镞前多了一张飘扬的纸。然后听到孟欲丞喊:“只要靳辞死,我就嫁!”话音一落,飘荡的纸张染上了字迹,接着,一根箭冲着宫房顶上去!

    就在要撞到屋顶时,化成了一缕蓝色的烟雾。

    这是幻术的最高境界,意念与操控的物体相合,让这个物体在时空中扭转,变换成意念里希望的那样。

    下一瞬,箭就插在了大殷殿的宫柱上了。

    靳知抬头看着孟欲丞,她的双眸像是烧红的铁块,流金一样的泪花在那里打转。他不能说什么,那个不肖的庶子把她害惨了,死有余辜。

    周隐来到了骞阳殿,周器却不在,而是于寝殿容璋殿歇息。

    他绕道来到容璋殿后殿外等候。周膝令人端来了一些茶水,让他坐在案后,等着周器将小憩完成。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周器就从后殿走了过来。

    他很清楚周隐的目的,抬了抬眼睛,边伸着懒腰,边往前走:“你肚子里的事寡人明白。没得商量。”周器一口回绝了。

    周隐奇怪,跟上前去问:“为什么?”

    周器来到正案处坐下,等着周膝给他倒茶:“这条路凶险我们都知道,但这是必须要走的,况且她身为一个郡主,价值,便是在两国之间做桥梁,做契约,六殿下也这么做了。”

    “她两个不一样。”周隐无奈。

    “怎么不一样?只有她俩交换成功,才算达成契约嘛。陛下的意思就是用她二人的联姻做契约啊。六殿下嫁的是世子,阿罗嫁的是太子。虽然是个偏嫔,但也是太子的女人。”周器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道:“听说那个太子妃不行了,若是哪日魂归西天,也好成全……”

    “我不管什么契约,这是滩浑水!”周隐反驳。

    周器听了立刻接话:“没人能不趟水。她身为郡主就是这个命,殊途同归,你们都差不多。”

    周隐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语——殊途同归。所有人都是王朝或者王国的趋利工具,所有人都有可能一瞬间被利用,而或放弃。

    当时瞿归云所讲的殊途同归的同归,好像不是死亡,而是会成为工具。

    周隐冷冷一笑,回周器话:“阿罗可是你的孩子。”

    “六殿下还是蔚帝的妹妹呢,那又如何呢?”

    “那为什么不是周如?”周隐再次发问。

    周器偏了偏眸子,语气放平了些:“阿如太小,才行笄礼罢一年,太子都二十多了使者不愿意,阿罗是使者选中的。”

    “你一个王,还被使者牵扯住了。”周隐怀疑周器。

    周器抿了口茶,无奈:“他就是想牵扯嘛。她是你的亲妹妹,主要想牵扯的是你啊,你才是未来的王啊。”

    “她是我的亲妹妹,所

    以我不能让她嫁。”周隐攥紧了拳头,却也感觉两手空空,什么都抓不到。

    周器冷冷一笑,讽周隐:“你能怎么办?”

    “我可以去见陛下。”

    “你见了也没用,他的目的,能是你改的吗?这是关乎帝王的利益的,不会妥协。他和我们不同,他是皇帝,犯不着妥协。”周器无意之言,有阻止之意。

    其实周器究竟怎么想的呢?周罗在沧元都城,这是开战的好筹码。他看得出周隐厌战不愿拔剑,而使者又选定了周罗,不如顺水推舟,以此作为能开拓野心的契机。

    然而这些周隐完全是不知道的。他在骞阳殿碰了一鼻子灰出来后,就想要去见一面周罗。本来是要找使者的,可左右一想,除了周罗就只有周如,然而若叫他因为一己之私去害了周如,他更不忍心。况且他也看得出周如对冰块脸的心思,叫她嫁给瞿钟山,还不如杀了她。

    不知不觉,走到了青音斋。他看着守了一圈的士兵,便知道这是要防什么的。

    通传出来了,他掂起前袍,走了进去。

    周罗坐在正案后,愁云密布的脸上写满了无望。的确,她没有臂膀,也就是孤立无援。

    周隐坐在她对面,跟她一样,沉默着不讲话。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周罗开口了:“你不用跑了,没用的。父王和使者画的约定,我算是被卖到沧元都了。没人改变的了的事实。”

    “怎么改变不了?”周隐背对着她,背影挡住了射在她身上的光。

    “违背约定,是可以朝咱们拔剑的,到时候南恒还不是一圈子敌人?”周罗倒真是冷静下来了。

    周隐侧过脸,偷瞄了周罗一眼,然后道:“你真打算嫁?”

    “……”她没有回话,因为她不想嫁。刚刚才和自己的这位兄长相见,刚刚才知道自己多了位亲人,刚刚才愿意和这个人心平气和的说话,一切,却又被打破了,全泡汤了,在真正的手腕面前,自己轻的像蝼蚁,什么都做不了,就是等。

    等着自己和别的工具一样的命运。类似孟欲丞,瞿归云。

    她抬头看着周隐的背影,慢慢趴在桌子上,那是一片无光的暗影,那么深邃宽阔。她从未感受过这种感觉,一个被有温度的灰暗笼罩的感觉。

    她偏过头,看着桌子上一条一条排列整齐又忽然曲折的木质纹路,顺着那纹路,她的手指可以寻找到一个有温度的人。

    周隐倚着桌案,坐在主案下的台阶上,无奈的看着门外刺眼的昼光,突然听见她声音极其弱小的话:“我不想嫁,那里没有我认识的人。谁又会帮我呢?”接着,他浑身都颤了一下。他以为他颤抖了。周隐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覆在他的背上!

    轻轻的,也不动,就像是在感受,感受他的温度,慢慢散发出那玄色华衣,穿透她冰凉的手指。

    然而他所感受的温暖,从她那如同火一样的血肉里散发出来的温暖,正通过那五根手指,慢慢传送到他浑身边野。慢慢击碎他的心。

    那颗渴望亲人、永远沉默着孤独的心。

    他愿意花好长时间,和周罗坐

    着不说话,就是因为他相信,这就是亲人的陪伴,哪怕不说话,也可以坐在一起;离开时,谁也放不下谁,挂念似长长的红线,不管多远,都要连着。

    周隐到底该怎么办?

    他能感受到周罗的无助感。起码周隐还有一个文息陪着他。阮缨再好,她不是周罗的亲人,有很多地方爱莫能助。

    她该怎么办?到了沧元都城的东宫,一切一切她所想不到的东西,将会发生,那是她难以把控的。叫做权谋,夺正。

    周隐站起身,他想要再试一次:“我去找六殿下。”

    周罗被他突然站起惊了一下,看着他突然站起身,往外走,她试图伸手够他一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入光中,慢慢消失。

    是啊,他是应该走进光的人。而自己呢?好想站在他的影子里。仅仅一瞬,在她感受到他的温度时,所有坚硬的外壳通通破碎,那颗伤痕累累的肉身,希望可以永远躲在他的臂膀下。

    然而他已经离开了,宛若再也见不到一样的离开。

    周隐再次来到桂枝宫。吟如没有拦他,因为她去拦江徐徐的箭了。

    她果然还在那扇窗下坐着,只是这次桌案上没有书,她托着下巴,往窗外看。

    周隐走过去,低声唤她:“舍然。”

    瞿归云回过头,慢慢将手叠放在桌子上。

    “算是我周隐求你。”

    “你何必呢?”瞿归云话音落下,抬头看着周隐。

    周隐苦楚的回答:“她在那里孤立无援,生存都成问题。”

    瞿归云站起身,她仰着头实在不舒服:“我们两个都是质子,不可能松懈任何一方的。”

    “你怎么会是质子,我是要娶你的,我可以庇护你。”周隐实在不解。

    “但国公把我当质子。否则他怎么会愿意让周罗嫁到沧元都?”瞿归云眉头锁的很紧,不留闲暇去思考别的东西。

    周隐摊开手,解释:“可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我觉得我才刚刚认识阿罗,就这么……”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她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

    “你还有文息,习先生,公子立,还有国公,还有我啊。”

    “可你们和阿罗不同!她能让我想起母亲。”

    瞿归云抿了抿嘴唇,然后问:“你是想让周罗留下以免受伤,还是因为你需要她?”

    周隐一愣,然后转过身,慢慢往正殿走。

    瞿归云见周隐不再回答,而说:“我们都有私心不是吗?”

    周隐听了这心里立刻不是个滋味,然后扭头反问:“难道你不自私吗?你不贪生怕死的话,信就送走了。”

    瞿归云站定,看着周隐慢慢往前走:“这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无能为力。这可是圣意。圣意无人能改。”

    周隐转过身,看着对面几步外的瞿归云:“圣意,你不是也改变过圣意吗?”

    “我何曾改变过圣意?”瞿归云低低眼睛,思虑了一下,又看着周隐问:“你说仲秋宴吗?”她的声音轻的像,她身后的窗子外刮进来的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