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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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少年入浊世 第六十一章 要别离(二)

    文息一直在门外等着,他既担心周隐,又担心瞿归云。因为他知道,周罗很重要,周隐很想帮忙,他也知道这件事瞿归云会很为难并且她不会帮周隐。

    他也很担心,周隐会为难瞿归云。

    当他看到周隐满脸黑云的走出来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隐走出来看了一眼文息,把被风吹起来的两绺头发别到耳朵后,慢悠悠的往路上走:“这聪明人就是好,能盘算好自己的路,能看清楚利弊,能明白是非。”

    文息听得出来这里面的滋味,就道:“这事不能怪六殿下。”

    周隐皱皱眉,回头看了文息一眼,继续往前走:“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文息答道:“这是六殿下的天命,她的使命,是大局。”

    “天命?她只是个公主,哪来的什么阻止开战,阻止生灵涂炭的使命,那是我的使命。”周隐拍拍自己的胸脯,突然觉得自己的骨头,能隔着皮摸得清楚。

    “府君也知道,她只是个公主,她的天命本应该是安分守己,维护关系,她能看到大局,就是她与别的人的不同。”

    周隐越听越不舒服,觉得文息废话太多,他不愿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天命天道,他已经不明白这些东西了。

    不知不觉,他竟然走到了瞻青台,看来一日不见,还有些想那个冰块脸。

    柴寒楼是冰块脸,文息是木头脸。

    周隐一走进瞻青台,就撞见了用遁术回来的柴寒楼。他看着柴寒楼,两只手放在腰上:“你好奇怪,天天就知道往断魂林跑,阿如要把楼台给望断了你也不见她。”

    柴寒楼没有反应,心里确实十分疑惑的,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从不关注如郡主。似乎王子们他只关注周隐。

    因为他是自己师父用命换回来的王。

    柴寒楼问:“世子来做什么的?”

    周隐没有怪他不行礼,而是走上去无奈的叹口气,道:“太多烦心事了。”

    他偷睨了柴寒楼一眼,道:“两个影子,我知道你是在说我的功劳被二哥代替了。那现在两颗心脏是怎么回事?”

    柴寒楼看着周隐,他没有说话,只是又问:“殿下还有什么事?”

    周隐看了看几步外的文息,又扭头看着柴寒楼,眼里多了几分坚韧:“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再见柴司一面?”

    柴寒楼抬起眼睑,有些疑惑的看着周隐。

    他微微皱起眉头,领着周隐往偏堂走。两人在案两面对坐下来。

    “你为什么要见师父?”

    “我想问他一个问题。”

    “问什么?”

    “能和你说吗?”周隐疑惑的看着柴寒楼。

    没错,不能告诉柴寒楼。柴寒楼也是第一次,把心里的想法吐露了出来。

    “这个问题,那么重要吗?”

    “对。”

    “师父就在那块月牙玉里。”柴寒楼看着周隐腰上的玉佩。

    周隐取下来,放在了桌案上。

    柴寒楼又问:“很重要的问题吗?”

    周隐坚决的点点头:“对。”

    听到柴寒楼微微

    叹了口气,然后说:“睡吧。”

    周隐一愣:“啊?”

    就见柴寒楼闭上了眼睛,不再和周隐说话。

    周隐也赶紧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觉着入睡很快。

    柴寒楼坐在水面上,看到白衣白发老人朝他走来。

    然而他是闭着眼睛的。

    “寒楼,你真的要把你这唯一一次能见到我的机会,给周隐吗?”

    “嗯。”

    只有与死者亲近的人才有这么一次机会。

    “为什么?”

    柴寒楼迟疑许久,然后回答:“我的责任。巫族的责任,能力因南恒,因苍生而有,必还报于天地万物。”

    “你说周隐是天地万物之主吗?”

    “……”柴寒楼没有答话,预言里没有这些。

    接着,那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就消失了。

    其实他能看见柴司,哪怕闭着眼睛。那声音,将他伟岸的曲折的身躯,勾勒在他眼前无尽的黑暗里。

    周隐望着一片平静的水面,等待柴司的出现。

    “我在你身后呢小子。”周隐扭过头,看到柴司坐在水面上。

    周隐走过去,在他面前,也盘腿坐下。

    “你想问我什么?”柴司看着周隐。

    周隐认真的道:“什么是天道,什么是天命,什么是道?”

    “你想区分啊。”柴司笑笑,然后手里突然多了个鱼竿,线垂进无边无际的水下深渊。

    “是啊。”周隐立刻回答。

    “这天道,就是邢王后,德,气质,心性,做法,就是周罗联姻。天命,就是你,你的路,六殿下的路,就是周罗为什么联姻。至于道嘛……”

    他看了一眼周隐,然后继续盯着鱼线:“就是文息,你知道文息的道吗?就是守护你,不把你守护好,他不会去活自己的。不论你从恶还是从善。当然现在的情况不是这样了,他在同你从善。”

    “道嘛,其实就是路,天命也有路,路是让人踩的,那么道,也就是个规矩,是个法则,便是天命的守护,天命的教条。信道的人,比较惨。他们想要得到某些所谓别人的东西,总要等别人得到了,才去争取,这就是信道。其实很多人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是道,实际上已经是道的追求者了。”

    “这么说,那些上仙,就是一些教条者?”

    “不一定。大多数教条者都是仙人,他们死磕着规矩,不知道变通,成不了上仙。而成了上仙的,也未必信奉天道。”

    “那怎么区分的天道?”

    “道有正恶,天道没有。一般是不细分的,因为正道与邪道,只一念之差。”

    一念之差。

    “若把争取,变成了抢,掠,便是恶。若不是自己的天命硬取,也是恶。若是以此为自己找借口,说可以去把别人的天命改成自己天命的,也是恶。因为这里的天命,就是别人的果实,他们没有权利得到。因此,信道的,善良则无果,凶恶则无生还。

    但要记住,他们是天命的守护者,他们对你的天命,和你一样是未知的,若有一天,他们阻拦你做什么,你要有勇气,往前走去。”

    周隐看着柴司从水面上消逝。

    善良则无果,凶恶则无生还。

    任何改变都是存在的,因为未来,往往未知。

    世界有了规矩,才长久,有了改变,才更长久。

    周隐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而柴寒楼已经醒了很久了。

    他望着桌案上的月牙玉,像是望到了一颗极其纯亮的魂魄。

    周隐拜别了柴寒楼,就和文息往储华宫走。

    “府君知道些什么了?”

    周隐看着远处飞檐上的天空,上面的云雾慢慢散去,露出了日头金灿灿的颜色。

    “什么道啊,天道啊天命啊,都不重要,往前走就对了。天道我学不来,道,我摆脱不掉,天命就是我脚下的路嘛!”他笑着指向自己脚下的路,风从他袖子低下钻出来,他朝文息言:“我要走的路,就是去他的阿罗的狗屁天道天命。”

    孟欲丞回到自己宫里,坐在正案后,看着白君站稳在自己身侧,就问她:“你为什么来南恒你知道吗?”

    白君抬头看了孟欲丞一眼,不敢吭声。

    “你那个位子,本来应该是以为习武男子的位子,却让给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孟欲丞回头看向白君。

    白君依旧不吭声,不作响。这样是对的。在东孟的时候,她听说自己要跟着丞郡主来南恒后,心里一阵落空。本要去求孟欲阑,让他拜托国公换个人选。尽管她知道几大家族里只有一个庶出的没地方放的习武女子,就是她。

    然而孟欲阑却没有帮她,而是陪她一句话也不说的做了一个下午。

    两个人坐的有三步那么远,被回绝后的白君不想再和他说话,但又想到一旦去了南恒,归期遥遥无期时,又想再看他两眼。

    孟欲阑要走时,再三嘱咐过她几句话:“顺着丞姐的鳞。小君的性子好不会多说话多做事,这是好的,不要鲁莽,这样就够了。”

    他披上披风,挡住廊子上的瑟瑟寒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相信孟欲阑说的是对的,哪怕埋怨他的很,也会信这个聪明人的话。

    起码要活下去。

    就在白君刚晃过神时,就听通传说使者求见。

    孟欲丞脸色一变,一张瘦削的脸上瞬间冰色寒彻:“请。”

    使者是靳氏家族的人。

    靳知走进来,掠袍跪在地上:“见过郡主。”

    “何事?”

    “马上,沧元太后丧期满三月,臣意请奏是满三月后筹备成婚,您看合适吗?”靳知心里,还是有胆怯的。

    孟欲丞皱皱眉头,心里的怒气再次燃烧起来,这是真正的逢火必燃。

    “你还想让我嫁?让我嫁公子立吗?你还嫌被骂的轻吧!”孟欲丞腾身站起,伸出手,狠狠的戳向靳知的方向。

    靳知没敢抬头,将脑门一直叩在地上:“可订婚已经过了,快三月后婚礼筹备还要半月到整月,差不多了。不然一直没有名分……”

    “我要的是世子妃,不是周孟夫人!还想让我嫁?名分……”她冷冷一笑,瞪大了双眼,看着靳知:“什么名分,我是东孟郡主,谁要耐我何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