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之夜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试为万世开太平
张平仲在听完白夜的回答后，背负着双手，久久不能言语。
他不得不承认，白夜所讲的一切，与自己心底深处的看法竟然全都不谋而合。
若与他对坐之人是皇帝，是于庆之，那张平仲丝毫不会感到惊讶。
因为刚才白夜所说的一切，皆是天下大势——
只有站在权力顶峰之人，才能看清楚的大势。
可白夜是什么人？
他的岁数，还没自己入仕时间的零头长！
这已经不是走过的路和走过的桥能形容的事了，而是走过的路和原地踏步的对比！
张平仲曾见过数十个所谓的神童。
但把他们加起来摞到一块儿，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一个！
张平仲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白夜实在太过于妖孽。
他别过头去，背着手看向远方，平静道:“老夫的确不曾想到，你竟然有这般眼光。”
张平仲看着即将沉落于地平线之下的日轮，轻叹道:“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八年了，北边的那群豺狼，应该又具备咬人的能力了……”
他转过了头，对白夜用欣赏的语气说道:“你这次找回了随珠，没给魏人主动开战的借口，这很好……
可是，这毕竟只是拖延之策。
不出五年之内，魏人的马蹄必然会再度南下，你认为，到时候我大周朝会因此土崩瓦解吗？”
白夜闻言，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诚恳道:“小子不清楚…
说句不好听的，大周其实早在十八年前就该灭亡了，是太尉大人力挽狂澜，强行为大周续了条命。”
“可太尉大人终归是老了，若魏人再度南下，小子不知道是否有人能挺身而出，再次重演补天的奇迹。”
张平仲闻言，不由轻轻一叹。
是啊，当年若非有于庆之，似自己这等文弱书生，早在洛阳城破之时就以身殉国了，哪儿还能有后来为相十五年。
可惜，这世上只有一个于庆之。
张平仲从白夜的语气里，听出了明显的悲观之意。
他突然笑道:“差点让你给老夫带偏
了…你方才明明说的是让老夫收你作学生，还口出狂言，要让老夫重返朝堂……”
“老大人怎么就能肯定小子所说的是狂言？”
“那你倒是说说，如何帮老夫重返朝堂。”
白夜看着神态自若的张平仲，胸有成竹地说道:
“刚刚小子言明了，如今的朝堂，少有能堪当大任的中流砥柱，这一点，小子看得出，陛下同样也看得出。”
“况且，如今的朝堂上左相大人一家独大，哪怕是为了制衡考虑，陛下也必然会扶持出一个有名望，有能力，能与左相大人打擂台的人出来。”
“而这个人选，最合适的莫过于是老大人您。”
张平仲听着白夜略带蛊惑性的话语，便明白自己的心思已经被人看穿。
是啊，就算自己紧闭大门，谢绝见客，但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为相十五载，张平仲早就习惯了执掌朝政大权的感觉。
权力是一味毒药，一旦品尝过后，就永远难以戒除。
别说他张平仲如今身体康健，精力充沛。
就算他只剩下一口气，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中书令的官椅上！
白夜凝视了张平仲片刻，却听对方有几分遗憾地叹道:
“你说的这些很有道理，可是，陛下终究不会选择于老夫。”
张平仲在说这话时，身形显得无比的萧索。
宛若一棵褪去了绿意的老柳树。
白夜听懂了张平仲话中的深意。
但他仍信心十足地说道:“老大人的想法，小子多少能窥探出一二。”
“哦？”
“老大人身为左相执政十五载，虽然使大周恢复了元气，但正因如此，您在百姓中的声望已经大到了令陛下忌惮的程度。
此外，在您执政期间，您曾不下十几次当着百官驳斥陛下，还多次联合右相封还圣旨……”
白夜一针见血道:“…依照您的脾性和作风，换成太祖皇帝或者宪宗皇帝，早就对您除之而后快了，也就是陛下仁厚，才借着皇叔意外去世之际，让您体面地退了下来。”
“呵
，你小小年纪，倒是看的透彻…不错，但正因如此，你才更应明白，陛下好不容易把老夫从朝堂撵走，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绝不会让老夫回去的。”
“这可不一定…
依小子看来，既然陛下主动让小子向老大人您拜师，足以说明陛下对您的器重，但您缺少的，是陛下的亲近与信任……”
白夜终于从太师椅上站起，走到张平仲的面前，主动行了个弟子礼后，说道:
“若老大人您收下小子当学生，就无异于在您和陛下之间搭建了一座桥梁。
待水到渠成之际，就是您重返朝堂之时……”
“这是能双赢的决定，还望老大人好好考虑。”
张平仲看着眼前，弯腰不起的白夜，心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后，郑重道:
“你的话的确打动了老夫…不过，老夫若要收学生，首重的不是利益，而是学生的心性。”
他转身，走到了桌案之前，随手取来了一张白纸，对白夜招手道:
“你方才既然设身处地的为老夫想了那么多，那就假设你坐在了老夫当初的位置上，上对君王，下对黎民苍生，你会有何志向？”
张平仲这句话，算是变相地承认，白夜的智慧和能力足够令其满意。
但张平仲最为在意的，却是白夜看待万民苍生的态度。
朝堂之上，从不缺乏有眼光的聪明人，但却缺真正能做实事并且为之奋不顾身的实干家。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若白夜看待苍生的态度与张平仲背道而驰，那哪怕对方再有才华，张平仲也不会将之收入门下——
这是他在经历了像张洵统这样学生的背叛后，所得出的惨痛教训。
白夜走到了张平仲的身边，略略思考了下，便毫不犹豫地提笔，用瘦金体书写出了几句足以流传千古的名言——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墨尽收笔，白夜冲正盯着纸面目瞪口呆的张平仲恭敬道:
“这，就是小子的答案。”
（本章完）
他不得不承认，白夜所讲的一切，与自己心底深处的看法竟然全都不谋而合。
若与他对坐之人是皇帝，是于庆之，那张平仲丝毫不会感到惊讶。
因为刚才白夜所说的一切，皆是天下大势——
只有站在权力顶峰之人，才能看清楚的大势。
可白夜是什么人？
他的岁数，还没自己入仕时间的零头长！
这已经不是走过的路和走过的桥能形容的事了，而是走过的路和原地踏步的对比！
张平仲曾见过数十个所谓的神童。
但把他们加起来摞到一块儿，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一个！
张平仲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白夜实在太过于妖孽。
他别过头去，背着手看向远方，平静道:“老夫的确不曾想到，你竟然有这般眼光。”
张平仲看着即将沉落于地平线之下的日轮，轻叹道:“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八年了，北边的那群豺狼，应该又具备咬人的能力了……”
他转过了头，对白夜用欣赏的语气说道:“你这次找回了随珠，没给魏人主动开战的借口，这很好……
可是，这毕竟只是拖延之策。
不出五年之内，魏人的马蹄必然会再度南下，你认为，到时候我大周朝会因此土崩瓦解吗？”
白夜闻言，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诚恳道:“小子不清楚…
说句不好听的，大周其实早在十八年前就该灭亡了，是太尉大人力挽狂澜，强行为大周续了条命。”
“可太尉大人终归是老了，若魏人再度南下，小子不知道是否有人能挺身而出，再次重演补天的奇迹。”
张平仲闻言，不由轻轻一叹。
是啊，当年若非有于庆之，似自己这等文弱书生，早在洛阳城破之时就以身殉国了，哪儿还能有后来为相十五年。
可惜，这世上只有一个于庆之。
张平仲从白夜的语气里，听出了明显的悲观之意。
他突然笑道:“差点让你给老夫带偏
了…你方才明明说的是让老夫收你作学生，还口出狂言，要让老夫重返朝堂……”
“老大人怎么就能肯定小子所说的是狂言？”
“那你倒是说说，如何帮老夫重返朝堂。”
白夜看着神态自若的张平仲，胸有成竹地说道:
“刚刚小子言明了，如今的朝堂，少有能堪当大任的中流砥柱，这一点，小子看得出，陛下同样也看得出。”
“况且，如今的朝堂上左相大人一家独大，哪怕是为了制衡考虑，陛下也必然会扶持出一个有名望，有能力，能与左相大人打擂台的人出来。”
“而这个人选，最合适的莫过于是老大人您。”
张平仲听着白夜略带蛊惑性的话语，便明白自己的心思已经被人看穿。
是啊，就算自己紧闭大门，谢绝见客，但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为相十五载，张平仲早就习惯了执掌朝政大权的感觉。
权力是一味毒药，一旦品尝过后，就永远难以戒除。
别说他张平仲如今身体康健，精力充沛。
就算他只剩下一口气，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中书令的官椅上！
白夜凝视了张平仲片刻，却听对方有几分遗憾地叹道:
“你说的这些很有道理，可是，陛下终究不会选择于老夫。”
张平仲在说这话时，身形显得无比的萧索。
宛若一棵褪去了绿意的老柳树。
白夜听懂了张平仲话中的深意。
但他仍信心十足地说道:“老大人的想法，小子多少能窥探出一二。”
“哦？”
“老大人身为左相执政十五载，虽然使大周恢复了元气，但正因如此，您在百姓中的声望已经大到了令陛下忌惮的程度。
此外，在您执政期间，您曾不下十几次当着百官驳斥陛下，还多次联合右相封还圣旨……”
白夜一针见血道:“…依照您的脾性和作风，换成太祖皇帝或者宪宗皇帝，早就对您除之而后快了，也就是陛下仁厚，才借着皇叔意外去世之际，让您体面地退了下来。”
“呵
，你小小年纪，倒是看的透彻…不错，但正因如此，你才更应明白，陛下好不容易把老夫从朝堂撵走，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绝不会让老夫回去的。”
“这可不一定…
依小子看来，既然陛下主动让小子向老大人您拜师，足以说明陛下对您的器重，但您缺少的，是陛下的亲近与信任……”
白夜终于从太师椅上站起，走到张平仲的面前，主动行了个弟子礼后，说道:
“若老大人您收下小子当学生，就无异于在您和陛下之间搭建了一座桥梁。
待水到渠成之际，就是您重返朝堂之时……”
“这是能双赢的决定，还望老大人好好考虑。”
张平仲看着眼前，弯腰不起的白夜，心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后，郑重道:
“你的话的确打动了老夫…不过，老夫若要收学生，首重的不是利益，而是学生的心性。”
他转身，走到了桌案之前，随手取来了一张白纸，对白夜招手道:
“你方才既然设身处地的为老夫想了那么多，那就假设你坐在了老夫当初的位置上，上对君王，下对黎民苍生，你会有何志向？”
张平仲这句话，算是变相地承认，白夜的智慧和能力足够令其满意。
但张平仲最为在意的，却是白夜看待万民苍生的态度。
朝堂之上，从不缺乏有眼光的聪明人，但却缺真正能做实事并且为之奋不顾身的实干家。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若白夜看待苍生的态度与张平仲背道而驰，那哪怕对方再有才华，张平仲也不会将之收入门下——
这是他在经历了像张洵统这样学生的背叛后，所得出的惨痛教训。
白夜走到了张平仲的身边，略略思考了下，便毫不犹豫地提笔，用瘦金体书写出了几句足以流传千古的名言——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墨尽收笔，白夜冲正盯着纸面目瞪口呆的张平仲恭敬道:
“这，就是小子的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