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之夜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论政
带着春暖的微风吹过，轻轻拨动了白夜腰间摘星石下的系穗。
在张平仲好奇的目光下，白夜终于回过了神来，回答道:
“大概，是此前在文曲楼里听先生们忧国忧民时，受到了影响，从而有感而发吧……”
张平仲闻言，缓缓点头，说道:“文曲楼里的那帮书生，的确是有这种毛病，你说的倒也不错…”
张平仲小心翼翼地将手书卷了起来，交给了老仆，见白夜一脸茫然，不由笑道:
“虽然眼下市井之中，到处都是你那首无题的仿品，但老夫手上的这个，却是从白长洵那儿借来欣赏的，不是假货。”
白夜回过了神来，连忙回道:“小子绝无这种想法。”
张平仲哈哈大笑，甩了甩乌衣的袖摆，走到了沐浴在斜阳下的白夜身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
“听说你今年还不到八岁，如此年纪，就该有孩童之朝气，不要把自己弄得跟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油条似的，那样太累。”
“小子受教。”
张平仲打量着白夜小脸上不符年纪的沉稳，也没再多说什么，吩咐老仆端来了两张太师椅，与白夜在青砖垒砌成的院墙下对坐了起来。
白夜有几分紧张地，看着面前貌似人畜无害的张平仲，想起了对方过往的丰功伟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张平仲则安稳地坐在太师椅上，身后站着神态谦和的老仆，两人皆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轻吹而过的风中，流露出名为尴尬的意味。
白夜组织了下措辞，率先打破了沉默，对张平仲开门见山地说道:
“小子今日前来，是想拜老大人为文道老师。”
张平仲闻言，眉毛微微一挑，不由转头对身后的老仆笑道:“张生，你看，咱俩之间的打赌，老爷我又赢了…”
白夜闻言愕然。
但他转念一想，便反应了过来——
平日从不轻易开门的府邸，自己却轻而易举地就能登堂入室。
这就说明，皇帝事先已派人与张平仲沟通过，对方早已知明了自己此行的来意。
至
于张平仲与老仆之间的打赌，赌的大概是自己会绕几个弯子，才把来意给说出来吧……
白夜想到此处，有几分哭笑不得。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心中树立的那个类似赵普或者张居正般的形象，正在逐渐坍塌。
而张平仲却浑然不觉，笑吟吟地对白夜问道:
“既然你想拜老夫为师，那就应该清楚，在这天下想拜老夫当老师者，犹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
虽说你身份尊贵，但老夫辞了中书令之位后，便是闲云野鹤一散人，不看重浮名。”
“所以，你有何本事，能让老夫收你为徒？”
张平仲话说到最后，脸上虽还带着轻松的笑意，但眼神里却染上了一抹好奇之色。
他想看看，眼前这个有趣的小家伙，能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而白夜沉思了片刻后，却语出惊人地说道:
“若老大人肯收小子为徒，那小子迟早会助老大人重返朝堂，再度执掌朝政。”
饶是张平仲心如渊海，在听到白夜的这个回答时，犹是感到仿佛被人在耳边敲响了铜锣一般。
而他身后的老仆，却是被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白夜的这个回答，确实足够惊人。
张平仲缓过神来，渐渐收敛起了笑意，平静地对白夜说道:
“你可知道，这番话若是被传到外面，会引起怎样沸腾的非议？”
“小子当然知道…不过，这就是小子内心真实的想法，也是小子想让老大人看到的本事。”
张平仲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究没将‘大言不惭’这个词给说出来。
他对白夜似笑非笑地问道:“仅凭一些小聪明和小手段，就敢随意置喙朝政，你未免把朝堂看得也太过简单了吧…”
白夜摇了摇头，说道:“小子从来不敢看轻朝堂。
相反，在小子的眼里，眼下的朝堂犹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表面看是风平浪静，但实则已是暗流涌动，随时会激起惊涛骇浪。”
张平仲闻言，保养的很好的脸上，难
得浮现出了认真之色。
“继续说下去。”
“是…依小子看来，如今的朝廷虽看似是左相大人大权独揽，但实际上，依附于左相大人的朝臣们，大多数都是争权夺势之辈，少有为大周尽心尽力者……
这样的一群人围聚在左相大人身边，朝廷必然会陷入长期的内耗当中，而真正的有志之士却坐不到该匹配的位置上。
长此以往下去，朝廷必然会充满着隐患，随时都有动荡的可能……”
白夜见张平仲充满欣赏地点了点头，于是充满信心地继续说道:
“…然而，身为百官之首的左相大人，却并没有能控制约束手底下人的能力。
而一旦有大乱出现，左相大人根本就难以控制住局面…这就是最典型的德不配位！”
当了十五年左相的张平仲，十分了解朝廷的运作机制，也同样明白，一将无能，连累三军的可怕之处。
他终于开始正视面前的孩子，沉吟片刻后，说道:“老夫承认你讲的都对，但你所预测的大乱，有可能一直都不会出现…”
“不！如今的大周看似国泰民安，但内部实则矛盾重重……”
白夜毫不避讳地讲道:“大周朝骁勇善战的将士们，悉数只听命于枢密院的调遣，视皇权如同一张废纸。
而凉楚两国始终在蠢蠢欲动，想要北下南上，夺取长安和建康。
地方上，被压制了几十年的世家门阀也逐渐恢复了元气，还有几个自大周开国以来看似温顺，实则心怀叵测的世袭郡王爷……”
白夜历数出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的心腹大患，最后悲哀道:
“眼下这几方势力彼此互相牵制，所以才维持了目前平静的局面。
但只要某个导火索被点燃，大好河山顷刻间将陷入生灵涂炭的境地中。”
张平仲闻言霍然起身，双目之中蕴藏着无比的气势。
宛若是考校一般，他对白夜问道:“那你认为，这导火索是什么？”
如血般的残阳照在了白夜俊秀的小脸上。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北魏！”
（本章完）
在张平仲好奇的目光下，白夜终于回过了神来，回答道:
“大概，是此前在文曲楼里听先生们忧国忧民时，受到了影响，从而有感而发吧……”
张平仲闻言，缓缓点头，说道:“文曲楼里的那帮书生，的确是有这种毛病，你说的倒也不错…”
张平仲小心翼翼地将手书卷了起来，交给了老仆，见白夜一脸茫然，不由笑道:
“虽然眼下市井之中，到处都是你那首无题的仿品，但老夫手上的这个，却是从白长洵那儿借来欣赏的，不是假货。”
白夜回过了神来，连忙回道:“小子绝无这种想法。”
张平仲哈哈大笑，甩了甩乌衣的袖摆，走到了沐浴在斜阳下的白夜身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
“听说你今年还不到八岁，如此年纪，就该有孩童之朝气，不要把自己弄得跟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老油条似的，那样太累。”
“小子受教。”
张平仲打量着白夜小脸上不符年纪的沉稳，也没再多说什么，吩咐老仆端来了两张太师椅，与白夜在青砖垒砌成的院墙下对坐了起来。
白夜有几分紧张地，看着面前貌似人畜无害的张平仲，想起了对方过往的丰功伟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张平仲则安稳地坐在太师椅上，身后站着神态谦和的老仆，两人皆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轻吹而过的风中，流露出名为尴尬的意味。
白夜组织了下措辞，率先打破了沉默，对张平仲开门见山地说道:
“小子今日前来，是想拜老大人为文道老师。”
张平仲闻言，眉毛微微一挑，不由转头对身后的老仆笑道:“张生，你看，咱俩之间的打赌，老爷我又赢了…”
白夜闻言愕然。
但他转念一想，便反应了过来——
平日从不轻易开门的府邸，自己却轻而易举地就能登堂入室。
这就说明，皇帝事先已派人与张平仲沟通过，对方早已知明了自己此行的来意。
至
于张平仲与老仆之间的打赌，赌的大概是自己会绕几个弯子，才把来意给说出来吧……
白夜想到此处，有几分哭笑不得。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心中树立的那个类似赵普或者张居正般的形象，正在逐渐坍塌。
而张平仲却浑然不觉，笑吟吟地对白夜问道:
“既然你想拜老夫为师，那就应该清楚，在这天下想拜老夫当老师者，犹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
虽说你身份尊贵，但老夫辞了中书令之位后，便是闲云野鹤一散人，不看重浮名。”
“所以，你有何本事，能让老夫收你为徒？”
张平仲话说到最后，脸上虽还带着轻松的笑意，但眼神里却染上了一抹好奇之色。
他想看看，眼前这个有趣的小家伙，能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而白夜沉思了片刻后，却语出惊人地说道:
“若老大人肯收小子为徒，那小子迟早会助老大人重返朝堂，再度执掌朝政。”
饶是张平仲心如渊海，在听到白夜的这个回答时，犹是感到仿佛被人在耳边敲响了铜锣一般。
而他身后的老仆，却是被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白夜的这个回答，确实足够惊人。
张平仲缓过神来，渐渐收敛起了笑意，平静地对白夜说道:
“你可知道，这番话若是被传到外面，会引起怎样沸腾的非议？”
“小子当然知道…不过，这就是小子内心真实的想法，也是小子想让老大人看到的本事。”
张平仲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究没将‘大言不惭’这个词给说出来。
他对白夜似笑非笑地问道:“仅凭一些小聪明和小手段，就敢随意置喙朝政，你未免把朝堂看得也太过简单了吧…”
白夜摇了摇头，说道:“小子从来不敢看轻朝堂。
相反，在小子的眼里，眼下的朝堂犹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表面看是风平浪静，但实则已是暗流涌动，随时会激起惊涛骇浪。”
张平仲闻言，保养的很好的脸上，难
得浮现出了认真之色。
“继续说下去。”
“是…依小子看来，如今的朝廷虽看似是左相大人大权独揽，但实际上，依附于左相大人的朝臣们，大多数都是争权夺势之辈，少有为大周尽心尽力者……
这样的一群人围聚在左相大人身边，朝廷必然会陷入长期的内耗当中，而真正的有志之士却坐不到该匹配的位置上。
长此以往下去，朝廷必然会充满着隐患，随时都有动荡的可能……”
白夜见张平仲充满欣赏地点了点头，于是充满信心地继续说道:
“…然而，身为百官之首的左相大人，却并没有能控制约束手底下人的能力。
而一旦有大乱出现，左相大人根本就难以控制住局面…这就是最典型的德不配位！”
当了十五年左相的张平仲，十分了解朝廷的运作机制，也同样明白，一将无能，连累三军的可怕之处。
他终于开始正视面前的孩子，沉吟片刻后，说道:“老夫承认你讲的都对，但你所预测的大乱，有可能一直都不会出现…”
“不！如今的大周看似国泰民安，但内部实则矛盾重重……”
白夜毫不避讳地讲道:“大周朝骁勇善战的将士们，悉数只听命于枢密院的调遣，视皇权如同一张废纸。
而凉楚两国始终在蠢蠢欲动，想要北下南上，夺取长安和建康。
地方上，被压制了几十年的世家门阀也逐渐恢复了元气，还有几个自大周开国以来看似温顺，实则心怀叵测的世袭郡王爷……”
白夜历数出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的心腹大患，最后悲哀道:
“眼下这几方势力彼此互相牵制，所以才维持了目前平静的局面。
但只要某个导火索被点燃，大好河山顷刻间将陷入生灵涂炭的境地中。”
张平仲闻言霍然起身，双目之中蕴藏着无比的气势。
宛若是考校一般，他对白夜问道:“那你认为，这导火索是什么？”
如血般的残阳照在了白夜俊秀的小脸上。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北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