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之夜 第七十一章 画楼西畔，反弹琵琶
戏台前的喧嚣声渐渐消退。
因为此刻的戏台之上，已经是空无一人。
所有的预热表演都已经结束。
在场的所有看客们都知道，今晚最受瞩目之人，马上就要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而在散座上坐着的看客们，则是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戏台，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绝伦的表演。
毕竟，今夜将是花魁郑绣儿最后一次在玉音院登台演出。
众人皆知，今夜过后，郑绣儿将会被上官家的小少爷收入房中，从此成为上官言的禁脔。
而她那惊才绝艳的舞蹈与琵琶绝技，就会跟红苏的歌声，沈如清的弹唱一样，再也无法被外人所见。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遗憾。
但对于一脸木然的付游来说，这并非是遗憾那样简单。
付游此刻蜷缩在狭小的角落里，将下巴杵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看向下方的戏台——
这是十年之间，他所习惯的姿势。
他在以往的年月里，并没觉得很苦，反而是很享受这专属于自己的时光。
可惜的是，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死的时光。
他听着自己熟悉的二胡前奏声响起，不知为何，两行眼泪突然就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向喜欢对别人冷嘲热讽的宁极，在不经意看了眼付游之后，难得的保持了沉默。
宁极看着付游的泪水，却突然联想起娘亲去世的那晚，他也同样是这般泪流不止。
然而，他的泪水，却换不回注定要离去的人。
在凉王后去世的第二天，姑臧城内下起了一场洁白的大雪。
无数的百姓感念凉王后生前的恩惠，自发上街，送了他母后最后一程。
宁极永远也忘不掉，那日玄甲军护着凉王后的灵柩，穿过拥挤的人群时，无数百姓脸上那种恨不得代凉王后去死的表情——
就是此刻付游脸上的这种表情。
无声，但却悲伤至极。
宁极沉默了片刻，突然感觉戏台上的表演，变得没意思了起来。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
有时会对别人悲惨的遭遇不屑
一顾，有时又仅仅会因为一些泪水，就泛滥起了同情心来。
宁极越过黯然神伤的付游，朝白夜看去。
他对着白夜，用手指了指付游，目光里充满了恳求。
如果说，此刻谁最有可能阻止郑绣儿殉情的话，那无疑是白夜莫属。
而白夜却略感诧异，不明白宁极为何突然想帮付游。
但正是宁极的这一举动，帮助他下定了始终在摇摆不定的决心。
白夜轻拍了付游一下，开口道:“别哭了，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付游闻言一怔，机械地转过了头，对上了白夜无比认真的双眸。
“听好了，我不是在跟你说笑…我问的问题，可能会改变你和郑绣儿的命运…
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付游闻言，本死气沉沉的脸上竟恢复了些生气，对白夜回问道:“小公子想问我什么？”
白夜想了下后，问道:“如果你现在有一百两银子，你会选择做什么？”
一百两银子并不是个小数目。
即使是在帝都洛阳城，一百两银子也可供一户人家衣食无忧地开销一年。
而付游闻言，直接回答道:“若是我的话，我会用这一百两银子买茶。”
“为何？”
“因为我昨日看朝廷的邸报，说楚国六州最近春雨频频，可见等到夏日之时，楚国必然会连降大雨…
而若是现在囤上一笔南楚的春茶，等三个月后，必然可赚到至少五倍以上的银子。”
白夜闻言，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是继续问道:“若你现在有一千两银子，你会做什么？”
一千两银子，足够买下一座城门附近的宅子。
付游这次思索了片刻后，沉吟道:“若有一千两银子，我会开一间草料铺子，将洛阳城内能收到的优质草料都收集到手。”
白夜闻言，思索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付游打的是什么主意。
白夜早前在庄敬殿上，得了萧湛用以赔罪的五千匹战马，如今已经从北魏出发，正在分批往洛阳运送。
而俗话说，好船配好帆，好马配好鞍。
既然萧湛所赠的是战马，那它们吃的草料自然不是驽马可比的。
所
以说，按照付游的构想，到时候，他的草料铺子一定能赚上一笔大钱，但却又不会大到能让权贵们拉下脸面，去巧取豪夺。
白夜此时看向付游的眼神里，已有了赞许。
他接着问道:“若你现在有一万两银子，你会做什么？”
付游闻言，看了看已经登台，正翩翩起舞的郑绣儿，眼神中浮现了深深的眷恋。
他毫不犹豫地对白夜答道:“若有一万两，我就拿来给绣儿赎身！”
白夜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实在是没料到，即使是在假设的情况下，付游还是给出了这么认真的回答。
不过，在笑过之后，白夜转而严肃地对付游说道:
“我之前与郑绣儿做了交易…她用我所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换取了我的三个承诺…”
白夜瞥了眼台下，正怀抱着琵琶边唱边舞的郑绣儿，只觉得她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天地间的精灵。
白夜转过头，读出了付游眼中的消散不开的眷恋之意，对其认真说道:
“现在，我想与你也做个交易。”
付游闻言，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束光，忽然间就停在了他的眼前。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此刻是上天在给他一个机会。
若是他抓不住的话，恐怕就会抱憾终身。
于是，在台下的郑绣儿表演出了反弹琵琶的绝技，惹得一片叫好之声时，付游颤着声对白夜问道:
“小公子，想与我做什么交易？”
白夜闻言，直言不讳地说道:“我想用郑绣儿的命运，来换取你的效忠。”
“！！”
付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夜，惊讶地回问道:“小公子，你…你能救绣儿？！”
白夜平静地回道:“能不能救，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你。”
付游读懂了白夜的话中深意，慌忙地对白夜回答道:
“我付游对天发誓，从此认小公子为主…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白夜闻言，唇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再次看了眼戏台上，正边旋转着，边弹琵琶的郑绣儿，于心里叹道:
你可能不是付游的良人。
但你却是付游的命！
（本章完）
因为此刻的戏台之上，已经是空无一人。
所有的预热表演都已经结束。
在场的所有看客们都知道，今晚最受瞩目之人，马上就要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而在散座上坐着的看客们，则是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戏台，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绝伦的表演。
毕竟，今夜将是花魁郑绣儿最后一次在玉音院登台演出。
众人皆知，今夜过后，郑绣儿将会被上官家的小少爷收入房中，从此成为上官言的禁脔。
而她那惊才绝艳的舞蹈与琵琶绝技，就会跟红苏的歌声，沈如清的弹唱一样，再也无法被外人所见。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遗憾。
但对于一脸木然的付游来说，这并非是遗憾那样简单。
付游此刻蜷缩在狭小的角落里，将下巴杵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看向下方的戏台——
这是十年之间，他所习惯的姿势。
他在以往的年月里，并没觉得很苦，反而是很享受这专属于自己的时光。
可惜的是，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死的时光。
他听着自己熟悉的二胡前奏声响起，不知为何，两行眼泪突然就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向喜欢对别人冷嘲热讽的宁极，在不经意看了眼付游之后，难得的保持了沉默。
宁极看着付游的泪水，却突然联想起娘亲去世的那晚，他也同样是这般泪流不止。
然而，他的泪水，却换不回注定要离去的人。
在凉王后去世的第二天，姑臧城内下起了一场洁白的大雪。
无数的百姓感念凉王后生前的恩惠，自发上街，送了他母后最后一程。
宁极永远也忘不掉，那日玄甲军护着凉王后的灵柩，穿过拥挤的人群时，无数百姓脸上那种恨不得代凉王后去死的表情——
就是此刻付游脸上的这种表情。
无声，但却悲伤至极。
宁极沉默了片刻，突然感觉戏台上的表演，变得没意思了起来。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
有时会对别人悲惨的遭遇不屑
一顾，有时又仅仅会因为一些泪水，就泛滥起了同情心来。
宁极越过黯然神伤的付游，朝白夜看去。
他对着白夜，用手指了指付游，目光里充满了恳求。
如果说，此刻谁最有可能阻止郑绣儿殉情的话，那无疑是白夜莫属。
而白夜却略感诧异，不明白宁极为何突然想帮付游。
但正是宁极的这一举动，帮助他下定了始终在摇摆不定的决心。
白夜轻拍了付游一下，开口道:“别哭了，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付游闻言一怔，机械地转过了头，对上了白夜无比认真的双眸。
“听好了，我不是在跟你说笑…我问的问题，可能会改变你和郑绣儿的命运…
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付游闻言，本死气沉沉的脸上竟恢复了些生气，对白夜回问道:“小公子想问我什么？”
白夜想了下后，问道:“如果你现在有一百两银子，你会选择做什么？”
一百两银子并不是个小数目。
即使是在帝都洛阳城，一百两银子也可供一户人家衣食无忧地开销一年。
而付游闻言，直接回答道:“若是我的话，我会用这一百两银子买茶。”
“为何？”
“因为我昨日看朝廷的邸报，说楚国六州最近春雨频频，可见等到夏日之时，楚国必然会连降大雨…
而若是现在囤上一笔南楚的春茶，等三个月后，必然可赚到至少五倍以上的银子。”
白夜闻言，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而是继续问道:“若你现在有一千两银子，你会做什么？”
一千两银子，足够买下一座城门附近的宅子。
付游这次思索了片刻后，沉吟道:“若有一千两银子，我会开一间草料铺子，将洛阳城内能收到的优质草料都收集到手。”
白夜闻言，思索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付游打的是什么主意。
白夜早前在庄敬殿上，得了萧湛用以赔罪的五千匹战马，如今已经从北魏出发，正在分批往洛阳运送。
而俗话说，好船配好帆，好马配好鞍。
既然萧湛所赠的是战马，那它们吃的草料自然不是驽马可比的。
所
以说，按照付游的构想，到时候，他的草料铺子一定能赚上一笔大钱，但却又不会大到能让权贵们拉下脸面，去巧取豪夺。
白夜此时看向付游的眼神里，已有了赞许。
他接着问道:“若你现在有一万两银子，你会做什么？”
付游闻言，看了看已经登台，正翩翩起舞的郑绣儿，眼神中浮现了深深的眷恋。
他毫不犹豫地对白夜答道:“若有一万两，我就拿来给绣儿赎身！”
白夜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实在是没料到，即使是在假设的情况下，付游还是给出了这么认真的回答。
不过，在笑过之后，白夜转而严肃地对付游说道:
“我之前与郑绣儿做了交易…她用我所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换取了我的三个承诺…”
白夜瞥了眼台下，正怀抱着琵琶边唱边舞的郑绣儿，只觉得她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天地间的精灵。
白夜转过头，读出了付游眼中的消散不开的眷恋之意，对其认真说道:
“现在，我想与你也做个交易。”
付游闻言，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束光，忽然间就停在了他的眼前。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此刻是上天在给他一个机会。
若是他抓不住的话，恐怕就会抱憾终身。
于是，在台下的郑绣儿表演出了反弹琵琶的绝技，惹得一片叫好之声时，付游颤着声对白夜问道:
“小公子，想与我做什么交易？”
白夜闻言，直言不讳地说道:“我想用郑绣儿的命运，来换取你的效忠。”
“！！”
付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夜，惊讶地回问道:“小公子，你…你能救绣儿？！”
白夜平静地回道:“能不能救，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你。”
付游读懂了白夜的话中深意，慌忙地对白夜回答道:
“我付游对天发誓，从此认小公子为主…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白夜闻言，唇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再次看了眼戏台上，正边旋转着，边弹琵琶的郑绣儿，于心里叹道:
你可能不是付游的良人。
但你却是付游的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