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之夜 第七十章 角落里的十年
楼下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楼上凄风苦雨，冷冷清清。
宁极看了看神情犹如木偶人般的付游，摆了摆手对白夜说道:
“没救了！没救了！老白，别再跟这人多废话了，还是下楼去看歌舞表演吧。”
白夜同样看了一眼付游，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过后，对宫正吩咐道:“找个能看清郑绣儿的地方，最好隐蔽一些。”
宫正闻言，面露难色地回答道:“小公子，我先前打听过了，由于今晚郑绣儿出阁，所以许多人都慕名前来，台前的散座早在月余之前就已经售罄，而视角最好的看台，更是事先都被分配好了…”
宫正并未敢拒绝白夜，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若是白夜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想要找到这么个地方，那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宁极闻言，不由暗恼道:“这可怎么办！”
白夜则是陷入了沉思。
而当他刚想说些什么时，付游却沙哑着声音突然说道:
“你们想找的这个地方，我知道在哪儿…”
……
……
玉音院中心处，桂堂楼与画楼两楼交汇的地方，此刻搭了一个离地半丈高的戏台子。
戏台上方悬挂着七彩的轻纱，从高处轻柔地落在了优伶们的头顶，被数十盏灯火照着，竟营造出了美轮美奂的景象。
戏台对面，共分上下两层。
于戏台下方落座的，多是自诩风流的秀才举人，权贵名门家中不得意的庶子庶孙，还有这京城之中能露上脸的富商们。
而在戏台正上方的七个环形看台，则被京城中几个无人敢惹的权贵们给包下。
而这其中，面积最大，视角最佳的那张看台，从前年开始，就一直归上官言专属，今年也并不例外。
看台之中，上官言半躺在软榻之上，翘着二郎腿，在吃了一个被美人递过来的葡萄之后，一脸不耐烦地对旁边站着的钱姑姑说道:
“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开始？”
钱姑姑谦卑地弯着腰，恭敬答道:“言少爷，历年来的规矩都是这样的，不到戌时一刻是不能开场的。”
戌时一刻，大约是晚上七点二十分。
上官言听到钱姑姑的回答，怒骂道:“狗
屁的规矩！
去年和前年本公子等也就等了，可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今年你竟然还敢拿这破规矩跟本公子说事？！”
钱姑姑见上官言发了怒，犹豫了一下后说道:“言少爷请息怒，只是这规矩已沿用了几十年，无缘无故的不能…”
“不能什么？！”
上官言冷笑着打断了钱姑姑的话，毫不客气道:“是不是天天被人‘钱姑姑’‘钱姑姑’的叫着，你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上官言将葡萄皮吐在了钱姑姑的身上，说道:“若不是我姑祖母，你此刻还在东边的老太婆那儿倒夜香呢！
怎么，钱姑姑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这玉音院管事，就可以不把我上官家的人放在眼里了？”
上官言口中的姑祖母，正是风华冠绝六宫的上官皇贵妃。
而钱姑姑听到上官言如此诛心之语，被吓地连忙跪倒在地，惶恐道:“奴婢一时一刻都不敢忘记皇贵妃娘娘的恩德，奴婢能有今天，也全赖娘娘的庇护。”
“哼！你知道就好！”
上官言冷哼一声后，对钱姑姑说道:“算了，本公子何必与你一个下人置气，晚些开始就晚些开始吧…你也别再跪着了，站起来吧。”
钱姑姑闻言一愣，不知上官言为何突然变得大度了起来。
而当她刚想起身之时，却听上官言又说道:“我听人说，你这地方有个人叫…叫什么来着？”
他身侧的狗腿子连忙上前提醒道:“回公子，是叫付游。”
“对对，就是这个付游。”
上官言口是心非地说道:“本公子听说，这个人很有才气，正是本公子所欣赏的人才…
今夜过后，你就把他交给我的人，本公子要‘好好’培养培养他！”
钱姑姑闻言，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可不相信上官言所说的鬼话。
就在去年，上官言同样是用这套说辞，把沈如清的情郎给骗了去，结果，那人的尸体却在护城河边被人发现。
京兆府为了顾忌上官家的面子，草草地下了个失足落水的结论，就此掩埋了真相。
这件事情，钱姑姑是心知肚明的。
而她当年初来这玉音院之时，曾受到过付游母亲的恩惠照顾，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付游被上官言
害了性命。
于是，她一时间选择沉默了下来。
而上官言见此，脸色却骤然间冷了下来，阴森森地对钱姑姑问道:“钱姑姑，你莫非打算拒绝本公子两次吗？”
钱姑姑闻言，惶恐地回答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照做…还有，给本公子看好绣儿，别让她做出什么愚蠢的事。”
“奴婢谨遵言少爷的吩咐。”
“下去吧，别再跟这儿杵着，搅了本公子的兴致。”
“是。”
钱姑姑唯唯诺诺地离开了看台，脸上的谦卑之色退去，转而变成了忧心忡忡。
她对守在门外的心腹婢女问道:“付游他现在人在哪儿？”
婢女闻言，含糊回答道:“可能在账房吧…”
钱姑姑小步快走着，远离了看台的位置后，对婢女交代道:“你立刻去找付游，当面告诉他，赶快离开玉音院，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
台下的钱姑姑并不知道，她迫切想找到的付游，此刻正蜷缩地坐在她头顶斜上方的角落。
而坐在付游身边的，则是看起来兴致勃勃的宁极，还有面带好奇之色的白夜。
白夜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不得不感慨，付游所找的这个地方，不仅能清楚地观看戏台上的演出，而且听声效果也特别好。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这里太过狭窄了些，对于付游这种成年人来说，哪怕是坐在地上，也难以直起腰来。
于是，白夜很自然地对付游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付游略显落寞地看了看戏台，对白夜说道:“从十年前绣儿第一次登台弹奏琵琶开始，我就到处找哪里能不要钱又能看到她，最终，我就找到了这地方。”
宁极闻言，惊讶地反问道:“那这十年来，你岂不是每次都在这儿弓着腰看郑绣儿？”
付游闻言，却心甘如怡地点了点头。
白夜见此，也是倍感惊讶。
他很难想象，付游这样的身高，是如何能在这狭小且逼仄的空间里，像个煮熟的大虾般坚持十年。
这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而白夜此刻才终于确认了，付游真的是很痴情。
让他有些羡慕的痴情。
（本章完）
楼上凄风苦雨，冷冷清清。
宁极看了看神情犹如木偶人般的付游，摆了摆手对白夜说道:
“没救了！没救了！老白，别再跟这人多废话了，还是下楼去看歌舞表演吧。”
白夜同样看了一眼付游，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过后，对宫正吩咐道:“找个能看清郑绣儿的地方，最好隐蔽一些。”
宫正闻言，面露难色地回答道:“小公子，我先前打听过了，由于今晚郑绣儿出阁，所以许多人都慕名前来，台前的散座早在月余之前就已经售罄，而视角最好的看台，更是事先都被分配好了…”
宫正并未敢拒绝白夜，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若是白夜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想要找到这么个地方，那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宁极闻言，不由暗恼道:“这可怎么办！”
白夜则是陷入了沉思。
而当他刚想说些什么时，付游却沙哑着声音突然说道:
“你们想找的这个地方，我知道在哪儿…”
……
……
玉音院中心处，桂堂楼与画楼两楼交汇的地方，此刻搭了一个离地半丈高的戏台子。
戏台上方悬挂着七彩的轻纱，从高处轻柔地落在了优伶们的头顶，被数十盏灯火照着，竟营造出了美轮美奂的景象。
戏台对面，共分上下两层。
于戏台下方落座的，多是自诩风流的秀才举人，权贵名门家中不得意的庶子庶孙，还有这京城之中能露上脸的富商们。
而在戏台正上方的七个环形看台，则被京城中几个无人敢惹的权贵们给包下。
而这其中，面积最大，视角最佳的那张看台，从前年开始，就一直归上官言专属，今年也并不例外。
看台之中，上官言半躺在软榻之上，翘着二郎腿，在吃了一个被美人递过来的葡萄之后，一脸不耐烦地对旁边站着的钱姑姑说道:
“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开始？”
钱姑姑谦卑地弯着腰，恭敬答道:“言少爷，历年来的规矩都是这样的，不到戌时一刻是不能开场的。”
戌时一刻，大约是晚上七点二十分。
上官言听到钱姑姑的回答，怒骂道:“狗
屁的规矩！
去年和前年本公子等也就等了，可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今年你竟然还敢拿这破规矩跟本公子说事？！”
钱姑姑见上官言发了怒，犹豫了一下后说道:“言少爷请息怒，只是这规矩已沿用了几十年，无缘无故的不能…”
“不能什么？！”
上官言冷笑着打断了钱姑姑的话，毫不客气道:“是不是天天被人‘钱姑姑’‘钱姑姑’的叫着，你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上官言将葡萄皮吐在了钱姑姑的身上，说道:“若不是我姑祖母，你此刻还在东边的老太婆那儿倒夜香呢！
怎么，钱姑姑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这玉音院管事，就可以不把我上官家的人放在眼里了？”
上官言口中的姑祖母，正是风华冠绝六宫的上官皇贵妃。
而钱姑姑听到上官言如此诛心之语，被吓地连忙跪倒在地，惶恐道:“奴婢一时一刻都不敢忘记皇贵妃娘娘的恩德，奴婢能有今天，也全赖娘娘的庇护。”
“哼！你知道就好！”
上官言冷哼一声后，对钱姑姑说道:“算了，本公子何必与你一个下人置气，晚些开始就晚些开始吧…你也别再跪着了，站起来吧。”
钱姑姑闻言一愣，不知上官言为何突然变得大度了起来。
而当她刚想起身之时，却听上官言又说道:“我听人说，你这地方有个人叫…叫什么来着？”
他身侧的狗腿子连忙上前提醒道:“回公子，是叫付游。”
“对对，就是这个付游。”
上官言口是心非地说道:“本公子听说，这个人很有才气，正是本公子所欣赏的人才…
今夜过后，你就把他交给我的人，本公子要‘好好’培养培养他！”
钱姑姑闻言，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可不相信上官言所说的鬼话。
就在去年，上官言同样是用这套说辞，把沈如清的情郎给骗了去，结果，那人的尸体却在护城河边被人发现。
京兆府为了顾忌上官家的面子，草草地下了个失足落水的结论，就此掩埋了真相。
这件事情，钱姑姑是心知肚明的。
而她当年初来这玉音院之时，曾受到过付游母亲的恩惠照顾，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付游被上官言
害了性命。
于是，她一时间选择沉默了下来。
而上官言见此，脸色却骤然间冷了下来，阴森森地对钱姑姑问道:“钱姑姑，你莫非打算拒绝本公子两次吗？”
钱姑姑闻言，惶恐地回答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照做…还有，给本公子看好绣儿，别让她做出什么愚蠢的事。”
“奴婢谨遵言少爷的吩咐。”
“下去吧，别再跟这儿杵着，搅了本公子的兴致。”
“是。”
钱姑姑唯唯诺诺地离开了看台，脸上的谦卑之色退去，转而变成了忧心忡忡。
她对守在门外的心腹婢女问道:“付游他现在人在哪儿？”
婢女闻言，含糊回答道:“可能在账房吧…”
钱姑姑小步快走着，远离了看台的位置后，对婢女交代道:“你立刻去找付游，当面告诉他，赶快离开玉音院，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
台下的钱姑姑并不知道，她迫切想找到的付游，此刻正蜷缩地坐在她头顶斜上方的角落。
而坐在付游身边的，则是看起来兴致勃勃的宁极，还有面带好奇之色的白夜。
白夜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不得不感慨，付游所找的这个地方，不仅能清楚地观看戏台上的演出，而且听声效果也特别好。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这里太过狭窄了些，对于付游这种成年人来说，哪怕是坐在地上，也难以直起腰来。
于是，白夜很自然地对付游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付游略显落寞地看了看戏台，对白夜说道:“从十年前绣儿第一次登台弹奏琵琶开始，我就到处找哪里能不要钱又能看到她，最终，我就找到了这地方。”
宁极闻言，惊讶地反问道:“那这十年来，你岂不是每次都在这儿弓着腰看郑绣儿？”
付游闻言，却心甘如怡地点了点头。
白夜见此，也是倍感惊讶。
他很难想象，付游这样的身高，是如何能在这狭小且逼仄的空间里，像个煮熟的大虾般坚持十年。
这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而白夜此刻才终于确认了，付游真的是很痴情。
让他有些羡慕的痴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