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之夜 第二十四章 父与子的开篇(下)
阴影之中，太子微眯起双眼，暗含几份警惕地打量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为别的，只因白夜说话时的神态，尤其是对方那毫不畏惧的眼神，与他那已经死了三年的幼弟白承玄，可谓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太子对此很是不满。
若论起太子心中最讨厌谁，那毫无疑问，必然非白承玄莫属。
太子盯着白夜许久，而后才极为冷淡地对白夜问道:“那你觉得真相应该是什么？”
他的语气冷淡地有些可怕。
但白夜却直言回答道:“依儿臣看来，那已死的两人，不过是两枚棋子，真正想要置我和妹妹于死地的，应是另有其人。”
“那你心中可有猜想？”
白夜冷哼一声，回答道:“这还需要如何猜想吗？只需要知道我与妹妹消失在这世上后，谁能够获利最大，那真凶便是谁了。”
太子听到白夜这番话，不由大吃一惊。
两年多以前，他便是因为这种想法，而险些被废去太子之位，更是因此导致了今天颇为棘手的局面。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白夜的想法并无什么错处。
而令他惊讶的地方在于，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的人，竟是他这还不满八岁的儿子。
若非事先得知宫长秋已亲自确认过白夜的身份，太子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儿子被暗中取代了。
他强压住心头的惊诧，依旧冷淡地对白夜说道:“可依为父看来，你和晨儿不过是两个七岁的孩子，若说不寻常之处，便是你们乃是为父的孩子，是大周朝的皇族……”
白夜听着太子在侃侃而谈，心中已经是明白了些什么。
他想起了前世常听到过的一句话——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而此刻仿佛在对白夜讲道理的太子，又何尝不是一个装睡者呢？
白夜耐心地等待太子将话说完，直指实处地回问道:“那儿臣斗胆敢问父亲，为何我和妹妹从小不是生长在这太子府内？为何那天晚上在竹林中我们会遭到暗杀？为何来找我们的金吾卫，恰巧就是要杀我们的人？”
白夜双眼炯炯有神地直视着躲在暗中的太子，令对方心头恍若被针刺了一下。
太子闻言，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夜一连问出了三个
问题，每个问题太子都可以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但是，如果要找个理由能同时解释这三件事的话，那就只能回答说是巧合了。
可正如白夜所言，真要是这么回答的话，那他白启就是把所有人都当做是七岁孩子了——
事关生死，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太子对于真相是心知肚明的，但正因此，他却无法将之说出来。
思索了许久，太子叹了口气，幽幽地对白夜问道:“夜儿，你非要对为父逼迫至此吗？”
太子此刻已经明白，不能再将自己的儿子当做是寻常孩子来看待。
也因此，他难以再继续装傻下去。
可白夜听到自己父亲的这句话，心中却不免泛起了悲哀之感。
虽说他与这太子也并无什么父子之情，但身体里的血脉总归是不会骗人的。
白夜本以为自己与太子缺少的只是相处的时间，可此刻看来，是他想的过于天真了。
想通这点，白夜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对太子拱手说道:“儿臣听闻，‘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今父亲责怪儿臣逼迫太甚，那莫非是要儿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宽容来面对生死之仇？”
太子闻言一怔，双眉刚要含怒微沉，转而就泄了气。
面对着白夜，太子很难像对其他儿子那般摆出严父的架子。
更何况，不占理的并非是白夜，而是自己。
太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为父并非是要让你以德报怨，不过，你我手中都没有证据能证明欲杀你之人，就是你猜测的那人。”
白夜闻言微微一笑，笑容里有那么几分冷然。
“儿臣的师父对儿臣说，若要定谋害剑阁少阁主之罪，不需要什么证据，只需要有嫌疑便足矣。”
太子闻言，嚯地从阴影中站了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白夜身前，扬起了右手想打白夜一巴掌。
不同于太子妃上官春雨，他白启作为白夜的生身父亲，老子教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绝不会有人因此多说一句。
但他的右手停在空中半晌，终究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因为他悲哀地发现，自己这儿子的眼神中，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
有的，只是显而易见的叛逆与不服。
太子深怕自己这一巴掌打下去，恐怕从此就会失去了这个儿子。
他缓缓地坐在了先前白夜所坐的太师椅上，不由露出几分自嘲的笑容。
他发现自己完全打错了算盘。
方才他带白夜去欣赏太子府的破落之景，本意是通过白夜来向明照卖惨。
再怎么说，他也是白夜的父亲，在这个民不举官不究的时代里，若是白夜认同了大理寺的结论，明照就算知道了真凶是谁，在考虑到白启在朝中的艰难处境之后，多半也会抬手放过。
可太子万万没想到，别说是明照，自己就连亲儿子这关都过不了！
若明照真依白夜所言来行事，那洛阳城恐怕就是要腥风血雨了。
想到那种场面，太子心中不由一寒，不得不对白夜妥协道:“夜儿，说说你想要怎样吧。”
白夜没有推诿，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儿臣明白，想要那人用命谢罪不太现实，但考虑到剑阁的颜面，对方至少该拿出些含有疼痛的诚意。”
白夜说话之时，将疼痛两字咬的极重。
太子听明白了白夜话里的意思，思索片刻，用略带疲惫的口吻回道:“那就依你所言吧。”
“儿臣谢过父亲主持公道。”
太子闻言，脸颊不由地抽搐了下。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会生出这种堪比妖孽的儿子来。
他摇了摇挂在太师椅边上的一串铃铛，让守在书房外的小太监进来收拾茶盏。
“中午跟晨儿一起留下来吃顿团圆饭吧。”
白夜闻言，却想起了那晚叶念情随洪畴果断地独自逃走，又想到先前看到叶念情与白名珏母子二人极为亲近的一幕，便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儿臣的师父还有事要找儿臣，请容儿臣先行告退。”
太子闻言，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而当白夜即将离开书房时，其却回头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若有深意地留下了一句话——
“对了…当初儿臣在竹林里险些丧命之时，脑中就不停在想，如果父亲能提前知道儿臣要陷入危险就好了，这样，您肯定会来救儿臣的，对吧？”
言毕，白夜也没再去看太子闻言是何表情。
他走出了书房。
书房外，阳光灿烂。
（本章完）
不为别的，只因白夜说话时的神态，尤其是对方那毫不畏惧的眼神，与他那已经死了三年的幼弟白承玄，可谓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太子对此很是不满。
若论起太子心中最讨厌谁，那毫无疑问，必然非白承玄莫属。
太子盯着白夜许久，而后才极为冷淡地对白夜问道:“那你觉得真相应该是什么？”
他的语气冷淡地有些可怕。
但白夜却直言回答道:“依儿臣看来，那已死的两人，不过是两枚棋子，真正想要置我和妹妹于死地的，应是另有其人。”
“那你心中可有猜想？”
白夜冷哼一声，回答道:“这还需要如何猜想吗？只需要知道我与妹妹消失在这世上后，谁能够获利最大，那真凶便是谁了。”
太子听到白夜这番话，不由大吃一惊。
两年多以前，他便是因为这种想法，而险些被废去太子之位，更是因此导致了今天颇为棘手的局面。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白夜的想法并无什么错处。
而令他惊讶的地方在于，说出了这么一番话的人，竟是他这还不满八岁的儿子。
若非事先得知宫长秋已亲自确认过白夜的身份，太子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儿子被暗中取代了。
他强压住心头的惊诧，依旧冷淡地对白夜说道:“可依为父看来，你和晨儿不过是两个七岁的孩子，若说不寻常之处，便是你们乃是为父的孩子，是大周朝的皇族……”
白夜听着太子在侃侃而谈，心中已经是明白了些什么。
他想起了前世常听到过的一句话——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而此刻仿佛在对白夜讲道理的太子，又何尝不是一个装睡者呢？
白夜耐心地等待太子将话说完，直指实处地回问道:“那儿臣斗胆敢问父亲，为何我和妹妹从小不是生长在这太子府内？为何那天晚上在竹林中我们会遭到暗杀？为何来找我们的金吾卫，恰巧就是要杀我们的人？”
白夜双眼炯炯有神地直视着躲在暗中的太子，令对方心头恍若被针刺了一下。
太子闻言，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夜一连问出了三个
问题，每个问题太子都可以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但是，如果要找个理由能同时解释这三件事的话，那就只能回答说是巧合了。
可正如白夜所言，真要是这么回答的话，那他白启就是把所有人都当做是七岁孩子了——
事关生死，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太子对于真相是心知肚明的，但正因此，他却无法将之说出来。
思索了许久，太子叹了口气，幽幽地对白夜问道:“夜儿，你非要对为父逼迫至此吗？”
太子此刻已经明白，不能再将自己的儿子当做是寻常孩子来看待。
也因此，他难以再继续装傻下去。
可白夜听到自己父亲的这句话，心中却不免泛起了悲哀之感。
虽说他与这太子也并无什么父子之情，但身体里的血脉总归是不会骗人的。
白夜本以为自己与太子缺少的只是相处的时间，可此刻看来，是他想的过于天真了。
想通这点，白夜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对太子拱手说道:“儿臣听闻，‘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今父亲责怪儿臣逼迫太甚，那莫非是要儿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宽容来面对生死之仇？”
太子闻言一怔，双眉刚要含怒微沉，转而就泄了气。
面对着白夜，太子很难像对其他儿子那般摆出严父的架子。
更何况，不占理的并非是白夜，而是自己。
太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为父并非是要让你以德报怨，不过，你我手中都没有证据能证明欲杀你之人，就是你猜测的那人。”
白夜闻言微微一笑，笑容里有那么几分冷然。
“儿臣的师父对儿臣说，若要定谋害剑阁少阁主之罪，不需要什么证据，只需要有嫌疑便足矣。”
太子闻言，嚯地从阴影中站了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白夜身前，扬起了右手想打白夜一巴掌。
不同于太子妃上官春雨，他白启作为白夜的生身父亲，老子教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绝不会有人因此多说一句。
但他的右手停在空中半晌，终究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因为他悲哀地发现，自己这儿子的眼神中，竟然没有丝毫的畏惧。
有的，只是显而易见的叛逆与不服。
太子深怕自己这一巴掌打下去，恐怕从此就会失去了这个儿子。
他缓缓地坐在了先前白夜所坐的太师椅上，不由露出几分自嘲的笑容。
他发现自己完全打错了算盘。
方才他带白夜去欣赏太子府的破落之景，本意是通过白夜来向明照卖惨。
再怎么说，他也是白夜的父亲，在这个民不举官不究的时代里，若是白夜认同了大理寺的结论，明照就算知道了真凶是谁，在考虑到白启在朝中的艰难处境之后，多半也会抬手放过。
可太子万万没想到，别说是明照，自己就连亲儿子这关都过不了！
若明照真依白夜所言来行事，那洛阳城恐怕就是要腥风血雨了。
想到那种场面，太子心中不由一寒，不得不对白夜妥协道:“夜儿，说说你想要怎样吧。”
白夜没有推诿，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儿臣明白，想要那人用命谢罪不太现实，但考虑到剑阁的颜面，对方至少该拿出些含有疼痛的诚意。”
白夜说话之时，将疼痛两字咬的极重。
太子听明白了白夜话里的意思，思索片刻，用略带疲惫的口吻回道:“那就依你所言吧。”
“儿臣谢过父亲主持公道。”
太子闻言，脸颊不由地抽搐了下。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会生出这种堪比妖孽的儿子来。
他摇了摇挂在太师椅边上的一串铃铛，让守在书房外的小太监进来收拾茶盏。
“中午跟晨儿一起留下来吃顿团圆饭吧。”
白夜闻言，却想起了那晚叶念情随洪畴果断地独自逃走，又想到先前看到叶念情与白名珏母子二人极为亲近的一幕，便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儿臣的师父还有事要找儿臣，请容儿臣先行告退。”
太子闻言，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而当白夜即将离开书房时，其却回头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若有深意地留下了一句话——
“对了…当初儿臣在竹林里险些丧命之时，脑中就不停在想，如果父亲能提前知道儿臣要陷入危险就好了，这样，您肯定会来救儿臣的，对吧？”
言毕，白夜也没再去看太子闻言是何表情。
他走出了书房。
书房外，阳光灿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