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归元峰会
时间已到正午，盛大的祭天拜祖仪式在王归一掌门的主持下进行上千翠归元派弟子聚集在晚霞居后面的“百丈坪”上，各依所属支系呈扇形井然肃立，远远望去五色衣衫幻如花海，极为壮观。
比较之下莫不悔与阿成这一支队伍最为平淡，除去归语老头底下居然只站了这么两个人，连人数素来精少的归真仙人门下也有二十多人。莫不悔听阿成提起过，早年间老头门下还有几个弟子，最近的一个便是成伟。但这些人或早已出师，或久不见行踪，如今还在清心林的竟剩下他们这师徒三人。
莫不悔有心在人群里找寻找萧善柔的踪影，可惜当中隔着晚霞居一系的三百多名弟子，人影聚集，哪里还看的见她的身影？
正月十五是乾元大陆的元宵佳节，对于归元派而言却更有另一层含义：传说中的归元派开山鼻祖便是在这一日生辰，故此从归元派从第二代掌门归隐仙人起就将归元峰会定在这一天开始。
峰会的主要内容便是各系弟子间的修为比试。由于四代同堂，门下弟子逾千，因此参加比试的弟子首先按照辈分划分成数个组别，然后再由各系元老抽签决定各人所在小组。
上三届峰会比试的综合成绩可作为本次比试的参考，从中选拔出数十名种子高手，直接跳过小组比试而进入淘汰轮次。阿成属于归元派“黄”字辈，以往从未参加过峰会的比试，所以这次被分在“黄”字“丙组”，同组的另有五人，皆是其他各系的无字辈弟子。
若是阿成运气好赢得小组头名，即可进入黄字辈的前三十二名，与十六种子高手之一对一比试，胜者将进入八强，直至最后的胜者。不过连成自己也没想这么远，近年归元派人才辈出，他又是同辈中入门比较晚的一个，能够在丙组里有个一两场胜利就算很好了。
峰会会头天的上午照例是由归元四仙率着门下弟子在早早修建好的祭天法坛上祭拜天地于归元派历代宗师先人，以示不可忘本。祭拜仪式固然庄严肃穆，可对莫不悔来说时间一长就显得有些无趣了。
他自幼四处流浪闲散惯了，即使在清心林王归语也从不管他，怎受得了跟木头人一样在太阳底下一站几个时辰？
起初的新鲜劲一过，莫不悔就觉得全身难受，其实以他现在的修为就是站上三天三夜也决不会有什么事，完全是心理毛病。有心想和阿成说几句话，可不到三丈的地方就是祭奠的神坛，自己就在那四个个老头的眼皮底下。不要说张嘴说话，就是眨眨眼怕也会被他们看的清清楚楚。
而且在祭奠神坛周围还站着几十位须发如雪，神态各异的“归”字辈长老。他们早不问俗务，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归元山的各处洞天福地静修，又或云游四海，如闲云野鹤。但每六年一度的归元峰会这些平日罕有露面的长老亦尽数出现，令峰会增加不少的庄重感。
百般无聊的莫不悔忽然想道：“反正横竖也是闲着，不如乘这个功夫再修炼一会儿我的菩提练神诀。”
半个月前，莫不悔已经完成了练精诀篇大部分的的修炼，如今体内精气已可任意游走体内每一处经脉，甚至可随意念而引发护体精气。但是最后两句歌诀“地气无名冲天灵，水到渠成走五行”莫不悔连日尝试不晓得多少次却始终不得要领，差一点又要走火入魔。
归语老头却一点不着急，只说他是修炼的时候未到，地气尚不足以抑制五行之火的攻势。莫不悔也不愿向王归语求教，这些天除了睡觉练功便在琢磨最后两句练精诀的功法。
他缓缓低下头去，在旁人看来仿佛正认真听教一般，实际上却守元抱一，意凝丹田，徐徐催动精气依照“练精诀”的要领游走。没过多时，体内的精气好似渐渐沸腾起来，仿佛温暖的泉水在经脉里缓缓流淌着。
半个月的时间，精气缓缓的注入丹田，莫不悔也只剩下最后两句口诀尚未修炼。
以往修炼到这个阶段莫不悔便开始将精气上引，但这回真气却象灌了铅一样朝丹田下沉。莫不悔心头一动，察觉到其中的微妙变化，他立即放弃原先想法小心翼翼的引导着那股精气朝丹田下沉。
此刻的丹田宛如熔炉一般越来越热，莫不悔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内宛如有一团熔岩在沸腾，说不出的难受与气闷。他消除所有杂念，守着灵台一丝清明将精气缓缓送入丹田底部。
那屡精气渐渐收缩，在莫不悔的感觉里就好象形成了一个鹅卵石大小的水珠，开始时甚是清凉。但在丹田热火的灼烧之下，那水珠不停滚动旋转，温度亦急剧上升，越来越烫。而原先蕴藏在他丹田内的四十年纯净之气此时也象一锅热粥般沸腾，莫不悔的五脏六腑就仿似翻江倒海一样灼热难忍。
原来他虽然未曾炼错练精诀，但急于求成之下导致精气不济，气行不畅，已频临走火入魔的边缘。需知每篇练神口诀末尾几句固然是修炼成败与否之时，却也是大劫降临之厄。只要一个疏忽大意，大灾难即可将修行者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岂是非同小可？
况且修炼越是靠后，其中之凶猛亦越盛。莫不悔平安度过金、木两劫难免有所大意，居然在日近中天阳气最盛时引动体内地火，终失去控制，险些酿成大祸。
此刻的莫不悔虽然人依旧笔直的站立在原地，但身上衣裳早已湿透，淡淡的汗水蒸气不停朝脑袋上蒸发，他的身躯也下意识的微微震颤，一张脸更是忽红忽白，不停的变换着颜色。
站在祭奠道坛上的翠霞四仙自是首先发觉莫不悔不对的人，王归语与莫不悔相处数年，对这个徒弟的秉性再熟悉不过。一看莫不悔的模样立刻便明白定是他偷着修炼精气。却不小心出了岔子。
王归语脸上精光一闪，以传音入耳的神功低喝道：“不悔！”
他这一声连嘴唇也未曾动过半分，即便近在咫尺的归真与归圆仙人也没有察觉异样，但汇集成丝的话音通过深厚的修为传入莫不悔耳朵里无异于是一个平空响雷？
莫不悔神志本已迷失，但在王归语的一喝之下，心头蓦然一醒。老头见情势危急，在那声叫他的声音里融入了“平心诀”的功法，这才暂退莫不悔的心魔令其神智恢复了些许清明。不然就是旁人在他耳朵边喊破喉咙怕也没有丝毫效用。
莫不悔仿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由里而外燃烧起来，丹田内那团鹅卵石大的水珠在不停的蒸发煎烤。偏偏自己的后背上有一片凉意徐徐传来，只可惜可惜太过微弱了点。
莫不悔心中一奇，立即醒悟到那是背在身后的悔柔剑在努力护持自己的心脉。自己怎么把它给忘了？如今说不得也只好试试了。当下神随意走，意念集中在悔柔剑上，依稀感应到青竹剑微微的颤抖应和。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悔柔剑上忽然生起一股沁人心扉的清流，自莫不悔的后脖子轻柔的流淌进体内，沿着他周身经脉徐徐游走，所到之处与莫不悔体内灼热的精气不断融合为一。
起初效用似不明显，但那清流竟宛若无穷无尽，源源不绝的涌入莫不悔的体内，在周身运转一圈后注入丹田。
体内热气渐退，清凉之意渐起，莫不悔的神志亦逐渐恢复过来，却发觉这股清流在丹田有意的周转一圈后竟托起体内的水珠直冲天关而去。
仿佛听见耳边传来“咚”的一声，莫不悔的眼前一阵金光晃动，只觉得神思在这一瞬间突然破体而出，冲入无尽的永恒一般！
原来莫不悔在悔柔剑的护持之下，莫不悔误打误撞终究参悟到“水到渠成走五行”，一丝本体精魄在体内精气的催动保护底下第一次游离本体。
不过毕竟还是修为尚浅，这感觉又在一瞬间消失。随着精气退潮一般回流，在经脉里跌宕起伏，汹涌澎湃，莫不悔的精魄也回到了体内。但他分明可以清晰感受到每一缕清风吹拂过发丝的痕迹，虽然没用眼睛去“看”，却已将周围数十丈的动静尽收眼底。
更玄妙的是莫不悔察觉出自己的身体从这一刻起好象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连每一口呼吸都可感应到天地因之产生的细微变化。这种奇妙的滋味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但却又那么真实的发生。
当精气回到丹田内，竟凝成一个小团状不住的旋转，吸纳着储存在丹田内的四十年纯净精气。虽然这般一丝丝的吸纳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将四十余年的功力尽数化为己有，但至少它已逐渐开始愿与接受莫不悔的掌控。
莫不悔并不十分清楚，刚才他无意间已经迈过了无数人终生也不能突破的一道关卡。大陆之上，有意修炼成仙的人何止万数？但他们当中绝大部分却只能止步于练精后期的境界，而无法达到初步吸纳天地灵气的练气的层次。
要知在练气境界之前，所有的修炼主要依靠自己刻苦修行，发掘体内潜能。但人虽万灵之长，亦不过数尺之躯，毕竟有限。惟天地宇宙，日月无寿，要突破人的极限，惟有依靠天地宇宙洪荒之力。
所以，进入练气境界的修行者便宛如一个偌大水缸，一面汲取天地精华之息以为己用，一面开始发展自己的本体精魄以期待有朝一日大成。从这亦可开始，通向那无上力量的大门才算真正打开一道裂缝而已。
莫不悔抬起头，迎面正对上王归语关切的目光，但见到莫不悔神色恢复如常，王归语的眼睛却立刻下垂，仿佛只有地上才是他最感兴趣的地方。
归圆等人当然也注意到莫不悔的情形，暗自诧异这个少年方才眼看要走火入魔，却竟然这么快就安然度过。归圆刚才已用传音入耳的功夫吩咐自己的得意弟子随时准备出手救助于他，现下看来是自己当真是瞎操心了。
看见莫不悔眼眸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神光烁烁，归圆仙人心里忍不住赞叹道：“好小子，真会抓时间，短短半个上午时间修为居然又进了一步！”
仪式结束后晚霞居摆下上百张木桌，款待各支同门，而峰会的第一轮也将从下午开始。乘着大伙用饭之际，晚霞居的弟子利落的在空旷的广场上搭建起三十多座擂池。
所谓的擂池其实就是以竹竿柱地，红绸环绕，形成一个十米长宽的空场，比试便在这里面进行。
在广场入口处的墙壁之上，参与比试的三百余名弟子的分组情况已经用榜文张贴出来，与阿成同在一组的另五人名字也赫然在上。莫不悔顺便又看了眼与萧善柔同组的对手姓名，却一个也没听说过，实际上这三年里他接触的五代弟子除了萧善柔外也没几个。上回萧善柔提到李尧与程震等人都作为种子级别的高手直接晋级，最早和萧善柔碰面也要到十六进八时才能撞上。
没多看几眼，阿成便拉着莫不悔早早的来到擂池边，仔仔细细把擂池里里外外查看了好几回，连一颗小石子也要小心翼翼的拾起来放到场外。
另几个人在同门师兄弟的陪同簇拥下陆续也到了擂池旁，许多人彼此早都熟识，立刻亲热的互相招呼问好，却单单没有人理会阿成与莫不悔。
莫不悔和阿成孤零零站在一边，等着比试开始。莫不悔见对面几个家伙个个意气风发，视两人如无物，不禁心头有气。于是低声对阿成说道：“待会儿好好打，给咱们清心林挣口气！”
阿成先是“哦”了一声，马上又苦着脸小声道：“可邵进师兄他们都很厉害的，我怕不是他们对手。”
莫不悔忍不住苦笑道：“你也太老实一些吧了，现在还没开始比试就自己先泄了气，我看干脆还是别上了吧，战场还没上就认输了还怎么打仗。”
阿成摇了摇头，憨憨的道：“莫小哥，你放心，我一定不给咱们师父丢脸！”
莫不悔反而担心这个家伙倔强起来不顾死活要和人家硬拼到底，到头来肯定要吃大亏。虽然峰会比试严禁同门相互恶意伤害，更不允许有人以两败俱伤的招式死拼，更设有一位“归”字辈的长老级人物坐镇判决。但是刀剑无眼，又况且是仙家兵器横飞之时，怕是谁都很难真正拿捏好分寸。当下道：“阿成，我送你一句话，到最危险的时候一定要记起。”
阿成问道：“什么话？”
莫不悔一字一句的道：“打不过，就认输！”他这么说，实在是不怎么看好阿成。莫说阿成修炼的时间也不过十多年，如何跟那些可能已有几十年修为的老头们相比；就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也不能叫人对他抱太大希望。
阿成听完一愣，却还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莫小哥。”
这个时候一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老头手里拿着一张名单，飘飘然走到擂池旁边。懒洋洋的叫道：“清心林门下刘成！”
阿成大声应道，迈步走了出去。
莫不悔看了眼那个头发稀疏，胡子蓄的老长的老头心想：“这个老头不晓得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看样子比王归语老头更古怪。”
那个老道士似乎感觉到莫不悔的目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如风吹过水面了无痕迹，那双昏黄的老眼里更无半点精光。莫不悔开始不以为意，方然醒悟道：“就是普通归圆派弟子的眼中也会有精光四射，何况是这个不知道多少岁数的老头？看来他的修为已到了反璞归真境界，只是喜欢深藏不露儿圆。”
于是心里的轻视之意尽去，但再仔细端详那老道时，他已继续念名单道：“青璇门下洪七！”
一位身材偏瘦的中年人应声而出，他一身黄色道袍，相貌颇为俊雅，但微微上挑的眉毛却显得有些怒意。青璇们乃归真真人驻驾所在，洪七是他座下第八弟子，入门早超过三十年。因为修为精深，故乍看上去倒象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
洪七修为是大器晚成，开始几次峰会比试碌碌无为，却从前两届开始连续闯入前三十二位。这回为此峰会苦心修炼了六年，想来也是有备而来。
莫不悔见阿成与洪七二人走进擂池，知道第一轮的比试也就即将开始。他有心去打探一下萧善柔的情况却分不开身，但想来以她的修为应付开始几战应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先看看阿成再说。
最起码，不要输的太难看吧？
那怏怏的老道慢悠悠走到擂池中央，瘦弱的身子比阿成整整矮了一个脑袋。他看了眼阿成与洪七，慢条斯理道：“比试的规矩在榜文上都已经写名，我再重申几点。首先同门之间切磋意在取长补短，不得恶意伤人。若有一方认输或者出了擂池，又或者明显不能再战，比试便算结束。如若半个时辰内分不出胜负，则以平手论。旁边人等围观不可利用各种手段干扰比试，不然以本派门规处置。你们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老道士点点头，缓缓的退到擂台边角，嗓门稍稍提高一点说道：“第一轮比试开始！”
阿成朝对面的洪七抱拳道：“洪七师兄，还请请手下留情。”这句话他在六年前观看峰会比试的时候就已经牢牢记下，今日总算是用着了。
洪七还了一礼，淡淡的道：“刘师弟，请！”
阿成连忙摆手道：“你是师兄，入门比我早过好些年，还是请你先出招吧。”
洪七愣了愣，然后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在下多有得罪了！”
“叮咛！”的脆鸣，背后的长剑应声自动弹射而出，洪七宛如脑后生眼反手将三尺长剑紧握手掌中间。
这手功夫看似漂亮，其实修为进入“练气”初期境界的弟子皆可催动体内精气办到，但要象洪七这般轻描淡写的做到却不知要多少年的苦功。
擂池周围爆出一片喝彩，多数都是青璇门下弟子为同门加油鼓劲。相形之下阿成拔剑的姿势就普通许多，老老实实伸手把沉重的古剑自鞘中抽出。
这沉重的古剑乍看上去就如成一般毫不起眼，亮银色的剑刃朴实无华，重拙的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古旧之意。
洪七的目光落在沉重的古剑上，微微惊异道：“这是归语师叔当年随身携带的沉重古剑，原来已传给了刘师弟了？”
阿成憨厚笑道：“我师傅他老人家大概是怕我修为不够，这才将沉重古剑传给了我，倒是让师兄见笑。”
洪七心里一宽，暗道：“一定是了，归语师叔定是怕刘师弟修为太差会在峰会上出丑，这才把沉重古剑传了给他。但我跟随师傅修行这多年，又何惧于他？”当下长剑横胸，右手剑指阿成道：“刘师弟，你可要小心了！”
阿成应了声道：“多谢洪师兄提醒，我一定会小心。”
擂池外不禁一阵嘲笑，都在想归语仙人怎么会把这个傻子派来参加峰会，看来真的是门内无人了。
只听得“哧哧”剑气破空之声，洪七衣裳无风自起，剑随身走，剑光如电幻出五朵剑花将阿成的上半身尽数笼罩在剑光之中。
这招台下的莫不悔倒也认得，正是入门必学的“剑气二十八式”里的第七式“五花剑锋”，乃这套剑法里为数不多的单纯的攻击式。剑招出手则需全力以赴，不留有分毫后手，讲的就是剑气之快凌厉无比。
但倘若遭遇强敌，这招便会给施展者带了莫大凶险。一旦剑式用老，就等若将全身的缺点暴露于对手面前，再无回转余地。所以，只有确认对方实力远逊色于自己才用得此招以求速战速决，不然轻易极少会有人使出“五花剑锋”。
这个道理洪七自然不会不懂得，显然他欺阿成入门时间尚短，为人又憨厚耿直，这才上手就施展“五花剑锋”以求速战速决，好减少消耗应付接下来的劲敌。
莫不悔见状甚是恼怒，心道：“这个老杂毛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阿成就算再不济也不会一个照面下来就败下阵来。居然妄自托大使出五花剑锋，哼，若是我在台上定要叫他为自己的瞧不起人付出代价！”
(本章完)
比较之下莫不悔与阿成这一支队伍最为平淡，除去归语老头底下居然只站了这么两个人，连人数素来精少的归真仙人门下也有二十多人。莫不悔听阿成提起过，早年间老头门下还有几个弟子，最近的一个便是成伟。但这些人或早已出师，或久不见行踪，如今还在清心林的竟剩下他们这师徒三人。
莫不悔有心在人群里找寻找萧善柔的踪影，可惜当中隔着晚霞居一系的三百多名弟子，人影聚集，哪里还看的见她的身影？
正月十五是乾元大陆的元宵佳节，对于归元派而言却更有另一层含义：传说中的归元派开山鼻祖便是在这一日生辰，故此从归元派从第二代掌门归隐仙人起就将归元峰会定在这一天开始。
峰会的主要内容便是各系弟子间的修为比试。由于四代同堂，门下弟子逾千，因此参加比试的弟子首先按照辈分划分成数个组别，然后再由各系元老抽签决定各人所在小组。
上三届峰会比试的综合成绩可作为本次比试的参考，从中选拔出数十名种子高手，直接跳过小组比试而进入淘汰轮次。阿成属于归元派“黄”字辈，以往从未参加过峰会的比试，所以这次被分在“黄”字“丙组”，同组的另有五人，皆是其他各系的无字辈弟子。
若是阿成运气好赢得小组头名，即可进入黄字辈的前三十二名，与十六种子高手之一对一比试，胜者将进入八强，直至最后的胜者。不过连成自己也没想这么远，近年归元派人才辈出，他又是同辈中入门比较晚的一个，能够在丙组里有个一两场胜利就算很好了。
峰会会头天的上午照例是由归元四仙率着门下弟子在早早修建好的祭天法坛上祭拜天地于归元派历代宗师先人，以示不可忘本。祭拜仪式固然庄严肃穆，可对莫不悔来说时间一长就显得有些无趣了。
他自幼四处流浪闲散惯了，即使在清心林王归语也从不管他，怎受得了跟木头人一样在太阳底下一站几个时辰？
起初的新鲜劲一过，莫不悔就觉得全身难受，其实以他现在的修为就是站上三天三夜也决不会有什么事，完全是心理毛病。有心想和阿成说几句话，可不到三丈的地方就是祭奠的神坛，自己就在那四个个老头的眼皮底下。不要说张嘴说话，就是眨眨眼怕也会被他们看的清清楚楚。
而且在祭奠神坛周围还站着几十位须发如雪，神态各异的“归”字辈长老。他们早不问俗务，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归元山的各处洞天福地静修，又或云游四海，如闲云野鹤。但每六年一度的归元峰会这些平日罕有露面的长老亦尽数出现，令峰会增加不少的庄重感。
百般无聊的莫不悔忽然想道：“反正横竖也是闲着，不如乘这个功夫再修炼一会儿我的菩提练神诀。”
半个月前，莫不悔已经完成了练精诀篇大部分的的修炼，如今体内精气已可任意游走体内每一处经脉，甚至可随意念而引发护体精气。但是最后两句歌诀“地气无名冲天灵，水到渠成走五行”莫不悔连日尝试不晓得多少次却始终不得要领，差一点又要走火入魔。
归语老头却一点不着急，只说他是修炼的时候未到，地气尚不足以抑制五行之火的攻势。莫不悔也不愿向王归语求教，这些天除了睡觉练功便在琢磨最后两句练精诀的功法。
他缓缓低下头去，在旁人看来仿佛正认真听教一般，实际上却守元抱一，意凝丹田，徐徐催动精气依照“练精诀”的要领游走。没过多时，体内的精气好似渐渐沸腾起来，仿佛温暖的泉水在经脉里缓缓流淌着。
半个月的时间，精气缓缓的注入丹田，莫不悔也只剩下最后两句口诀尚未修炼。
以往修炼到这个阶段莫不悔便开始将精气上引，但这回真气却象灌了铅一样朝丹田下沉。莫不悔心头一动，察觉到其中的微妙变化，他立即放弃原先想法小心翼翼的引导着那股精气朝丹田下沉。
此刻的丹田宛如熔炉一般越来越热，莫不悔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内宛如有一团熔岩在沸腾，说不出的难受与气闷。他消除所有杂念，守着灵台一丝清明将精气缓缓送入丹田底部。
那屡精气渐渐收缩，在莫不悔的感觉里就好象形成了一个鹅卵石大小的水珠，开始时甚是清凉。但在丹田热火的灼烧之下，那水珠不停滚动旋转，温度亦急剧上升，越来越烫。而原先蕴藏在他丹田内的四十年纯净之气此时也象一锅热粥般沸腾，莫不悔的五脏六腑就仿似翻江倒海一样灼热难忍。
原来他虽然未曾炼错练精诀，但急于求成之下导致精气不济，气行不畅，已频临走火入魔的边缘。需知每篇练神口诀末尾几句固然是修炼成败与否之时，却也是大劫降临之厄。只要一个疏忽大意，大灾难即可将修行者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岂是非同小可？
况且修炼越是靠后，其中之凶猛亦越盛。莫不悔平安度过金、木两劫难免有所大意，居然在日近中天阳气最盛时引动体内地火，终失去控制，险些酿成大祸。
此刻的莫不悔虽然人依旧笔直的站立在原地，但身上衣裳早已湿透，淡淡的汗水蒸气不停朝脑袋上蒸发，他的身躯也下意识的微微震颤，一张脸更是忽红忽白，不停的变换着颜色。
站在祭奠道坛上的翠霞四仙自是首先发觉莫不悔不对的人，王归语与莫不悔相处数年，对这个徒弟的秉性再熟悉不过。一看莫不悔的模样立刻便明白定是他偷着修炼精气。却不小心出了岔子。
王归语脸上精光一闪，以传音入耳的神功低喝道：“不悔！”
他这一声连嘴唇也未曾动过半分，即便近在咫尺的归真与归圆仙人也没有察觉异样，但汇集成丝的话音通过深厚的修为传入莫不悔耳朵里无异于是一个平空响雷？
莫不悔神志本已迷失，但在王归语的一喝之下，心头蓦然一醒。老头见情势危急，在那声叫他的声音里融入了“平心诀”的功法，这才暂退莫不悔的心魔令其神智恢复了些许清明。不然就是旁人在他耳朵边喊破喉咙怕也没有丝毫效用。
莫不悔仿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由里而外燃烧起来，丹田内那团鹅卵石大的水珠在不停的蒸发煎烤。偏偏自己的后背上有一片凉意徐徐传来，只可惜可惜太过微弱了点。
莫不悔心中一奇，立即醒悟到那是背在身后的悔柔剑在努力护持自己的心脉。自己怎么把它给忘了？如今说不得也只好试试了。当下神随意走，意念集中在悔柔剑上，依稀感应到青竹剑微微的颤抖应和。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悔柔剑上忽然生起一股沁人心扉的清流，自莫不悔的后脖子轻柔的流淌进体内，沿着他周身经脉徐徐游走，所到之处与莫不悔体内灼热的精气不断融合为一。
起初效用似不明显，但那清流竟宛若无穷无尽，源源不绝的涌入莫不悔的体内，在周身运转一圈后注入丹田。
体内热气渐退，清凉之意渐起，莫不悔的神志亦逐渐恢复过来，却发觉这股清流在丹田有意的周转一圈后竟托起体内的水珠直冲天关而去。
仿佛听见耳边传来“咚”的一声，莫不悔的眼前一阵金光晃动，只觉得神思在这一瞬间突然破体而出，冲入无尽的永恒一般！
原来莫不悔在悔柔剑的护持之下，莫不悔误打误撞终究参悟到“水到渠成走五行”，一丝本体精魄在体内精气的催动保护底下第一次游离本体。
不过毕竟还是修为尚浅，这感觉又在一瞬间消失。随着精气退潮一般回流，在经脉里跌宕起伏，汹涌澎湃，莫不悔的精魄也回到了体内。但他分明可以清晰感受到每一缕清风吹拂过发丝的痕迹，虽然没用眼睛去“看”，却已将周围数十丈的动静尽收眼底。
更玄妙的是莫不悔察觉出自己的身体从这一刻起好象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连每一口呼吸都可感应到天地因之产生的细微变化。这种奇妙的滋味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但却又那么真实的发生。
当精气回到丹田内，竟凝成一个小团状不住的旋转，吸纳着储存在丹田内的四十年纯净精气。虽然这般一丝丝的吸纳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将四十余年的功力尽数化为己有，但至少它已逐渐开始愿与接受莫不悔的掌控。
莫不悔并不十分清楚，刚才他无意间已经迈过了无数人终生也不能突破的一道关卡。大陆之上，有意修炼成仙的人何止万数？但他们当中绝大部分却只能止步于练精后期的境界，而无法达到初步吸纳天地灵气的练气的层次。
要知在练气境界之前，所有的修炼主要依靠自己刻苦修行，发掘体内潜能。但人虽万灵之长，亦不过数尺之躯，毕竟有限。惟天地宇宙，日月无寿，要突破人的极限，惟有依靠天地宇宙洪荒之力。
所以，进入练气境界的修行者便宛如一个偌大水缸，一面汲取天地精华之息以为己用，一面开始发展自己的本体精魄以期待有朝一日大成。从这亦可开始，通向那无上力量的大门才算真正打开一道裂缝而已。
莫不悔抬起头，迎面正对上王归语关切的目光，但见到莫不悔神色恢复如常，王归语的眼睛却立刻下垂，仿佛只有地上才是他最感兴趣的地方。
归圆等人当然也注意到莫不悔的情形，暗自诧异这个少年方才眼看要走火入魔，却竟然这么快就安然度过。归圆刚才已用传音入耳的功夫吩咐自己的得意弟子随时准备出手救助于他，现下看来是自己当真是瞎操心了。
看见莫不悔眼眸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神光烁烁，归圆仙人心里忍不住赞叹道：“好小子，真会抓时间，短短半个上午时间修为居然又进了一步！”
仪式结束后晚霞居摆下上百张木桌，款待各支同门，而峰会的第一轮也将从下午开始。乘着大伙用饭之际，晚霞居的弟子利落的在空旷的广场上搭建起三十多座擂池。
所谓的擂池其实就是以竹竿柱地，红绸环绕，形成一个十米长宽的空场，比试便在这里面进行。
在广场入口处的墙壁之上，参与比试的三百余名弟子的分组情况已经用榜文张贴出来，与阿成同在一组的另五人名字也赫然在上。莫不悔顺便又看了眼与萧善柔同组的对手姓名，却一个也没听说过，实际上这三年里他接触的五代弟子除了萧善柔外也没几个。上回萧善柔提到李尧与程震等人都作为种子级别的高手直接晋级，最早和萧善柔碰面也要到十六进八时才能撞上。
没多看几眼，阿成便拉着莫不悔早早的来到擂池边，仔仔细细把擂池里里外外查看了好几回，连一颗小石子也要小心翼翼的拾起来放到场外。
另几个人在同门师兄弟的陪同簇拥下陆续也到了擂池旁，许多人彼此早都熟识，立刻亲热的互相招呼问好，却单单没有人理会阿成与莫不悔。
莫不悔和阿成孤零零站在一边，等着比试开始。莫不悔见对面几个家伙个个意气风发，视两人如无物，不禁心头有气。于是低声对阿成说道：“待会儿好好打，给咱们清心林挣口气！”
阿成先是“哦”了一声，马上又苦着脸小声道：“可邵进师兄他们都很厉害的，我怕不是他们对手。”
莫不悔忍不住苦笑道：“你也太老实一些吧了，现在还没开始比试就自己先泄了气，我看干脆还是别上了吧，战场还没上就认输了还怎么打仗。”
阿成摇了摇头，憨憨的道：“莫小哥，你放心，我一定不给咱们师父丢脸！”
莫不悔反而担心这个家伙倔强起来不顾死活要和人家硬拼到底，到头来肯定要吃大亏。虽然峰会比试严禁同门相互恶意伤害，更不允许有人以两败俱伤的招式死拼，更设有一位“归”字辈的长老级人物坐镇判决。但是刀剑无眼，又况且是仙家兵器横飞之时，怕是谁都很难真正拿捏好分寸。当下道：“阿成，我送你一句话，到最危险的时候一定要记起。”
阿成问道：“什么话？”
莫不悔一字一句的道：“打不过，就认输！”他这么说，实在是不怎么看好阿成。莫说阿成修炼的时间也不过十多年，如何跟那些可能已有几十年修为的老头们相比；就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也不能叫人对他抱太大希望。
阿成听完一愣，却还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莫小哥。”
这个时候一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老头手里拿着一张名单，飘飘然走到擂池旁边。懒洋洋的叫道：“清心林门下刘成！”
阿成大声应道，迈步走了出去。
莫不悔看了眼那个头发稀疏，胡子蓄的老长的老头心想：“这个老头不晓得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看样子比王归语老头更古怪。”
那个老道士似乎感觉到莫不悔的目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如风吹过水面了无痕迹，那双昏黄的老眼里更无半点精光。莫不悔开始不以为意，方然醒悟道：“就是普通归圆派弟子的眼中也会有精光四射，何况是这个不知道多少岁数的老头？看来他的修为已到了反璞归真境界，只是喜欢深藏不露儿圆。”
于是心里的轻视之意尽去，但再仔细端详那老道时，他已继续念名单道：“青璇门下洪七！”
一位身材偏瘦的中年人应声而出，他一身黄色道袍，相貌颇为俊雅，但微微上挑的眉毛却显得有些怒意。青璇们乃归真真人驻驾所在，洪七是他座下第八弟子，入门早超过三十年。因为修为精深，故乍看上去倒象是个三十余岁的中年人。
洪七修为是大器晚成，开始几次峰会比试碌碌无为，却从前两届开始连续闯入前三十二位。这回为此峰会苦心修炼了六年，想来也是有备而来。
莫不悔见阿成与洪七二人走进擂池，知道第一轮的比试也就即将开始。他有心去打探一下萧善柔的情况却分不开身，但想来以她的修为应付开始几战应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先看看阿成再说。
最起码，不要输的太难看吧？
那怏怏的老道慢悠悠走到擂池中央，瘦弱的身子比阿成整整矮了一个脑袋。他看了眼阿成与洪七，慢条斯理道：“比试的规矩在榜文上都已经写名，我再重申几点。首先同门之间切磋意在取长补短，不得恶意伤人。若有一方认输或者出了擂池，又或者明显不能再战，比试便算结束。如若半个时辰内分不出胜负，则以平手论。旁边人等围观不可利用各种手段干扰比试，不然以本派门规处置。你们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老道士点点头，缓缓的退到擂台边角，嗓门稍稍提高一点说道：“第一轮比试开始！”
阿成朝对面的洪七抱拳道：“洪七师兄，还请请手下留情。”这句话他在六年前观看峰会比试的时候就已经牢牢记下，今日总算是用着了。
洪七还了一礼，淡淡的道：“刘师弟，请！”
阿成连忙摆手道：“你是师兄，入门比我早过好些年，还是请你先出招吧。”
洪七愣了愣，然后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在下多有得罪了！”
“叮咛！”的脆鸣，背后的长剑应声自动弹射而出，洪七宛如脑后生眼反手将三尺长剑紧握手掌中间。
这手功夫看似漂亮，其实修为进入“练气”初期境界的弟子皆可催动体内精气办到，但要象洪七这般轻描淡写的做到却不知要多少年的苦功。
擂池周围爆出一片喝彩，多数都是青璇门下弟子为同门加油鼓劲。相形之下阿成拔剑的姿势就普通许多，老老实实伸手把沉重的古剑自鞘中抽出。
这沉重的古剑乍看上去就如成一般毫不起眼，亮银色的剑刃朴实无华，重拙的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古旧之意。
洪七的目光落在沉重的古剑上，微微惊异道：“这是归语师叔当年随身携带的沉重古剑，原来已传给了刘师弟了？”
阿成憨厚笑道：“我师傅他老人家大概是怕我修为不够，这才将沉重古剑传给了我，倒是让师兄见笑。”
洪七心里一宽，暗道：“一定是了，归语师叔定是怕刘师弟修为太差会在峰会上出丑，这才把沉重古剑传了给他。但我跟随师傅修行这多年，又何惧于他？”当下长剑横胸，右手剑指阿成道：“刘师弟，你可要小心了！”
阿成应了声道：“多谢洪师兄提醒，我一定会小心。”
擂池外不禁一阵嘲笑，都在想归语仙人怎么会把这个傻子派来参加峰会，看来真的是门内无人了。
只听得“哧哧”剑气破空之声，洪七衣裳无风自起，剑随身走，剑光如电幻出五朵剑花将阿成的上半身尽数笼罩在剑光之中。
这招台下的莫不悔倒也认得，正是入门必学的“剑气二十八式”里的第七式“五花剑锋”，乃这套剑法里为数不多的单纯的攻击式。剑招出手则需全力以赴，不留有分毫后手，讲的就是剑气之快凌厉无比。
但倘若遭遇强敌，这招便会给施展者带了莫大凶险。一旦剑式用老，就等若将全身的缺点暴露于对手面前，再无回转余地。所以，只有确认对方实力远逊色于自己才用得此招以求速战速决，不然轻易极少会有人使出“五花剑锋”。
这个道理洪七自然不会不懂得，显然他欺阿成入门时间尚短，为人又憨厚耿直，这才上手就施展“五花剑锋”以求速战速决，好减少消耗应付接下来的劲敌。
莫不悔见状甚是恼怒，心道：“这个老杂毛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阿成就算再不济也不会一个照面下来就败下阵来。居然妄自托大使出五花剑锋，哼，若是我在台上定要叫他为自己的瞧不起人付出代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