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1
“老袁，人呢？”
“啊？”
“那女孩，她尸体在哪儿？”
“江子，你……”
“这手机是我的，我送给她的。她是我朋友。”
“江子……唉，尸体在验尸房。”
“我可以去看看吗？”
“嗯……那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欣妍，你就别去了，在这儿休息一下。江子，我们走吧。”
2
冰冷的台子上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平静地躺在那里，自下颚至头顶，贯穿着一个三棱形的大洞，面部全非。唯有一处还算完整的，就是耳垂上挂着的两个耳环，已看不清原本的样子，全染上了一股硬硬的黑红色。原来，漂亮女孩死去之后结下的血痂，也会很难看。
江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只在她的尸体上停留了几秒便转向了别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往看哪儿，只知道眼前的白墙慢慢地变成了郊外，变成了一块站牌。站牌下有一个驮着背，夹杂着白发，脸上掩饰不住的皱纹和疲态的中年男人安静地站在那里对自己笑；在他的旁边，乖巧地依偎着一个女孩。那女孩很漂亮，手里挥舞什么东西，冲自己调皮地笑着：“谢谢你送我的手机。”
“不客气。”江克想说，但是没来得及。
那女孩手里的东西突然变成一根黑色的、坚硬的骨刺，自下而上、直接穿透了她的头颅。那张漂亮清秀的脸蛋，瞬间丑陋无比。她向后倒去。而那个中年男人呢，还在那里朴实地笑，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要！”
江克大吼一声冲过去，却被一条强有力的手臂拉住，眼前的一切霎那间化为虚无，又变回了那面白墙。
袁朗紧紧拉住江克，焦急地问他：“江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呼——”江克重重地喘了口气，看着袁朗摇摇头，“老袁，把案子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说给我听吧。”
袁朗点点头：“我现在所掌握的，是受害人的室友的笔录。她是第一个发现受害人死亡的人。”
3
袁警官好，我叫金霏，是小兰的同班同学，也是她的室友和好朋友。
小兰跟我一样，我们都是新生，今年才上的大学。我第一次见到小兰的时候是在宿舍门口。她跟着她爸一起来的。她的家庭情况可能不太好，所以她在我们宿舍之中一直都有点自卑。虽然她是我们宿舍、甚至是我们班最漂亮的那一个，但她仍然会用一些外在的物品来掩饰自己。我曾经还很好奇，问过小兰，说你平时吃啊穿啊都那么节省就是为了买部好手机啊。当然我是在开玩笑，因为小兰用的手机确实是我们宿舍里最好的。小兰跟我解释说那手机是别人送给她的，并且那人还告诉她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努力争取，而不是靠别人。我当时还想呢，心说怕不是这只是你的理由，说不定你背着我们交了一个富二代呢。后来我才意识到我想错了。小兰并没有交任何的男性朋友，不管有多少男的想跟他交往她都礼貌地拒绝了。
她平时也就跟我们一起追个剧逛逛街什么的，而且她的学习特别好，才开学没几天就有好几个老师表扬过她。
袁警官你知道吗，就在咱们女生之间吧，有一个长得漂亮学习还好又不会跟追求自己的男的发生关系的女的多遭人嫉妒。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偏偏这话在小兰身上不起作用。她拒绝一个男人，那我们就多一个找到男人的机会。所以小兰在我们女生中的人缘特好，男的也是。尤其是我们班里的林易泽。
林易泽是我们班班长，长得一般般心眼还贼小，可架不住他爸是我们院的院长啊，所以大家都不敢惹他。他也喜欢小兰，好几次跟小兰表白，结果都被拒了。我还提醒过小兰，说林易泽那人心眼小，你这三番五次不给他面子小心他找你麻烦。小兰只是笑笑，没放在心上。她觉得吧，大家都是学生，在学校里能找她什么麻烦呢。事实上林易泽也确实没找过小兰的麻烦，除了偶尔骚扰她一下，直到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林易泽给小兰打电话约她出去。小兰还是没同意。然后林易泽说那就在学校里见面，他想搞清楚小兰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袁警官，你说这人缺心眼吧，人家女孩都明摆着拒绝你好几次了你还问人家怎么想的。我就跟小兰说别理他。可是小兰心比较软，说没关系，去了也好跟他说清楚。我本来想陪她一起去的，她说不用，就一会儿，完事了给我打电话出去吃好吃的。我当时觉得也行，就让小兰一个人去了。我在宿舍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小兰回来，我就开始担心了，于是去找她。结果就在湖边，我看见了小兰，而她已经……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这辈子也不会忘掉小兰的那副样子。她是我的好朋友好闺蜜……袁警官，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抓到杀害小兰的凶手，把那个王八蛋碎尸万段啊！
4
“林易泽？”江克皱着眉头问。
袁朗点头回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审问过他，他没去见受害人——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哼，他要真是恶魔，不在场证明有个屁用。江克冷笑一声，回头看着台上那具尸体，忽地又重重叹口气：“通知她家里人了吗？”
“暂时还没有。”袁朗摇摇头，表情于心不忍。“这小姑娘的样子……我真怕到时候她的父母会承受不住的。”
承受不住……江克突然想起了那个中年男人。
作为一个能顶天立地肩上扛着责任的男人，哪怕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有了白头发佝偻着身子，生活压得他直不起腰他也照样承受得住，因为他有他最疼爱最在乎的一个漂亮且努力学习的女儿啊。可是现在呢，女儿以那种方式受害、死去，他何止是承受不住，那简直是砍断了他用来承担一切的脊梁并把它碾得粉碎……
“老袁，我想单独在这待会儿，跟她一起。”
“江子，你……别太伤心了。”
袁朗走了，只留下江克一人。
江克转过身，紧紧盯着那张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脸。此时的那张脸……如果还能称之为脸的话……没有一丝人样，更没有当时那个女孩曾经拥有过的漂亮和活力——它就是一张让人看一眼再也没有勇气看第二眼的、恶心反胃的糜烂的皮肉，骨头外翻。
沉着脸，小心翼翼地，江克从胸前拿出了恶魔项坠——那个从戴鼻环的黄毛那里抢来的项坠，那个被丁尼古说的神乎奇乎、拥有起死回生的项坠。他知道，女孩已经死了，恶魔项坠里的药水不可能让她复活，但是他只求……只求能让女孩恢复原来的模样。她以可爱的样子来到这个世界，也要以漂亮的样子离开这个世界——她应该离开的有尊严。江克希望这样，可是他不确定。他希望他的希望可以得到实现。
“我不奢求你活，我只求你变回那个在你爸爸眼中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儿。”
江克拧开恶魔项坠，对着女孩的嘴轻轻地倒了下去。一滴，两滴，一口，两口……
丁尼古说恶魔药水是无价之宝，但是江克这个小气抠门的家伙根本不心疼。再好的东西，如果没有人需要它，如果它不能带给人美好的希望，那它就是垃圾。
5
站在验尸房的门口，袁朗紧锁着眉头，脸色凝重。他不知道那个死掉的女孩跟江克是什么关系。江克说是朋友，那他一定会报仇。
袁朗了解江克，他也阻止不了江克。他希望江克能冷静，能用合法的手段去惩治那个杀人凶手，但是可能性不大。袁朗不希望江克为了一个杀人凶手而变成杀人凶手，他必须赶在江克之前抓住凶手，只是……那个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害一个女学生的人，会那么容易被抓到吗？
垃圾桶里已经扔掉第三根烟了，江克还没有出来，袁朗愈发地焦急起来。在他抽到第五根的时候，门终于开了，江克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他只看了袁朗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老袁，你最好什么也别问。通知她的爸爸妈妈吧。”
江克走了，没有理会袁朗的反应，像一具行尸走肉，步伐缓慢却带着一定要吃到鲜美人肉的坚定。
袁朗呆呆地看着，眼皮在狂跳。本该是充满冰冷和无情的气味的验尸房，渐渐飘来一股清香。袁朗打个冷颤，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急忙冲进验尸房，冲到台子旁。
台上，尸体还是那具尸体，依旧冰凉；只是那张脸，突然间美得不可方物。
6
砰！
门上的窗户被撞得粉碎。
袁朗跌跌撞撞跑进来，吓得正小声哼唱的罗欣妍花容失色。
“老公，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了，见鬼啦？”罗欣妍撇着嘴，委屈巴巴。
袁朗双眼通红，只是狂喊：“江子！江子呢？”
“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老公，你到底怎么啦？你不要吓我好不好？”罗欣妍有点害怕此时袁朗的模样，声音哽咽着。
袁朗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江子……江子……不能让江子走，一定要找到他。”
7
老子允许这个世界有恶魔的存在，但老子绝不允许它在我的面前为非作歹。
（本章完）
“老袁，人呢？”
“啊？”
“那女孩，她尸体在哪儿？”
“江子，你……”
“这手机是我的，我送给她的。她是我朋友。”
“江子……唉，尸体在验尸房。”
“我可以去看看吗？”
“嗯……那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欣妍，你就别去了，在这儿休息一下。江子，我们走吧。”
2
冰冷的台子上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平静地躺在那里，自下颚至头顶，贯穿着一个三棱形的大洞，面部全非。唯有一处还算完整的，就是耳垂上挂着的两个耳环，已看不清原本的样子，全染上了一股硬硬的黑红色。原来，漂亮女孩死去之后结下的血痂，也会很难看。
江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只在她的尸体上停留了几秒便转向了别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往看哪儿，只知道眼前的白墙慢慢地变成了郊外，变成了一块站牌。站牌下有一个驮着背，夹杂着白发，脸上掩饰不住的皱纹和疲态的中年男人安静地站在那里对自己笑；在他的旁边，乖巧地依偎着一个女孩。那女孩很漂亮，手里挥舞什么东西，冲自己调皮地笑着：“谢谢你送我的手机。”
“不客气。”江克想说，但是没来得及。
那女孩手里的东西突然变成一根黑色的、坚硬的骨刺，自下而上、直接穿透了她的头颅。那张漂亮清秀的脸蛋，瞬间丑陋无比。她向后倒去。而那个中年男人呢，还在那里朴实地笑，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要！”
江克大吼一声冲过去，却被一条强有力的手臂拉住，眼前的一切霎那间化为虚无，又变回了那面白墙。
袁朗紧紧拉住江克，焦急地问他：“江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呼——”江克重重地喘了口气，看着袁朗摇摇头，“老袁，把案子的经过，仔仔细细地说给我听吧。”
袁朗点点头：“我现在所掌握的，是受害人的室友的笔录。她是第一个发现受害人死亡的人。”
3
袁警官好，我叫金霏，是小兰的同班同学，也是她的室友和好朋友。
小兰跟我一样，我们都是新生，今年才上的大学。我第一次见到小兰的时候是在宿舍门口。她跟着她爸一起来的。她的家庭情况可能不太好，所以她在我们宿舍之中一直都有点自卑。虽然她是我们宿舍、甚至是我们班最漂亮的那一个，但她仍然会用一些外在的物品来掩饰自己。我曾经还很好奇，问过小兰，说你平时吃啊穿啊都那么节省就是为了买部好手机啊。当然我是在开玩笑，因为小兰用的手机确实是我们宿舍里最好的。小兰跟我解释说那手机是别人送给她的，并且那人还告诉她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努力争取，而不是靠别人。我当时还想呢，心说怕不是这只是你的理由，说不定你背着我们交了一个富二代呢。后来我才意识到我想错了。小兰并没有交任何的男性朋友，不管有多少男的想跟他交往她都礼貌地拒绝了。
她平时也就跟我们一起追个剧逛逛街什么的，而且她的学习特别好，才开学没几天就有好几个老师表扬过她。
袁警官你知道吗，就在咱们女生之间吧，有一个长得漂亮学习还好又不会跟追求自己的男的发生关系的女的多遭人嫉妒。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偏偏这话在小兰身上不起作用。她拒绝一个男人，那我们就多一个找到男人的机会。所以小兰在我们女生中的人缘特好，男的也是。尤其是我们班里的林易泽。
林易泽是我们班班长，长得一般般心眼还贼小，可架不住他爸是我们院的院长啊，所以大家都不敢惹他。他也喜欢小兰，好几次跟小兰表白，结果都被拒了。我还提醒过小兰，说林易泽那人心眼小，你这三番五次不给他面子小心他找你麻烦。小兰只是笑笑，没放在心上。她觉得吧，大家都是学生，在学校里能找她什么麻烦呢。事实上林易泽也确实没找过小兰的麻烦，除了偶尔骚扰她一下，直到昨天下午……
昨天下午，林易泽给小兰打电话约她出去。小兰还是没同意。然后林易泽说那就在学校里见面，他想搞清楚小兰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袁警官，你说这人缺心眼吧，人家女孩都明摆着拒绝你好几次了你还问人家怎么想的。我就跟小兰说别理他。可是小兰心比较软，说没关系，去了也好跟他说清楚。我本来想陪她一起去的，她说不用，就一会儿，完事了给我打电话出去吃好吃的。我当时觉得也行，就让小兰一个人去了。我在宿舍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小兰回来，我就开始担心了，于是去找她。结果就在湖边，我看见了小兰，而她已经……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这辈子也不会忘掉小兰的那副样子。她是我的好朋友好闺蜜……袁警官，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抓到杀害小兰的凶手，把那个王八蛋碎尸万段啊！
4
“林易泽？”江克皱着眉头问。
袁朗点头回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审问过他，他没去见受害人——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哼，他要真是恶魔，不在场证明有个屁用。江克冷笑一声，回头看着台上那具尸体，忽地又重重叹口气：“通知她家里人了吗？”
“暂时还没有。”袁朗摇摇头，表情于心不忍。“这小姑娘的样子……我真怕到时候她的父母会承受不住的。”
承受不住……江克突然想起了那个中年男人。
作为一个能顶天立地肩上扛着责任的男人，哪怕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有了白头发佝偻着身子，生活压得他直不起腰他也照样承受得住，因为他有他最疼爱最在乎的一个漂亮且努力学习的女儿啊。可是现在呢，女儿以那种方式受害、死去，他何止是承受不住，那简直是砍断了他用来承担一切的脊梁并把它碾得粉碎……
“老袁，我想单独在这待会儿，跟她一起。”
“江子，你……别太伤心了。”
袁朗走了，只留下江克一人。
江克转过身，紧紧盯着那张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脸。此时的那张脸……如果还能称之为脸的话……没有一丝人样，更没有当时那个女孩曾经拥有过的漂亮和活力——它就是一张让人看一眼再也没有勇气看第二眼的、恶心反胃的糜烂的皮肉，骨头外翻。
沉着脸，小心翼翼地，江克从胸前拿出了恶魔项坠——那个从戴鼻环的黄毛那里抢来的项坠，那个被丁尼古说的神乎奇乎、拥有起死回生的项坠。他知道，女孩已经死了，恶魔项坠里的药水不可能让她复活，但是他只求……只求能让女孩恢复原来的模样。她以可爱的样子来到这个世界，也要以漂亮的样子离开这个世界——她应该离开的有尊严。江克希望这样，可是他不确定。他希望他的希望可以得到实现。
“我不奢求你活，我只求你变回那个在你爸爸眼中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儿。”
江克拧开恶魔项坠，对着女孩的嘴轻轻地倒了下去。一滴，两滴，一口，两口……
丁尼古说恶魔药水是无价之宝，但是江克这个小气抠门的家伙根本不心疼。再好的东西，如果没有人需要它，如果它不能带给人美好的希望，那它就是垃圾。
5
站在验尸房的门口，袁朗紧锁着眉头，脸色凝重。他不知道那个死掉的女孩跟江克是什么关系。江克说是朋友，那他一定会报仇。
袁朗了解江克，他也阻止不了江克。他希望江克能冷静，能用合法的手段去惩治那个杀人凶手，但是可能性不大。袁朗不希望江克为了一个杀人凶手而变成杀人凶手，他必须赶在江克之前抓住凶手，只是……那个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杀害一个女学生的人，会那么容易被抓到吗？
垃圾桶里已经扔掉第三根烟了，江克还没有出来，袁朗愈发地焦急起来。在他抽到第五根的时候，门终于开了，江克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他只看了袁朗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老袁，你最好什么也别问。通知她的爸爸妈妈吧。”
江克走了，没有理会袁朗的反应，像一具行尸走肉，步伐缓慢却带着一定要吃到鲜美人肉的坚定。
袁朗呆呆地看着，眼皮在狂跳。本该是充满冰冷和无情的气味的验尸房，渐渐飘来一股清香。袁朗打个冷颤，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急忙冲进验尸房，冲到台子旁。
台上，尸体还是那具尸体，依旧冰凉；只是那张脸，突然间美得不可方物。
6
砰！
门上的窗户被撞得粉碎。
袁朗跌跌撞撞跑进来，吓得正小声哼唱的罗欣妍花容失色。
“老公，你吓死我了！你怎么了，见鬼啦？”罗欣妍撇着嘴，委屈巴巴。
袁朗双眼通红，只是狂喊：“江子！江子呢？”
“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老公，你到底怎么啦？你不要吓我好不好？”罗欣妍有点害怕此时袁朗的模样，声音哽咽着。
袁朗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江子……江子……不能让江子走，一定要找到他。”
7
老子允许这个世界有恶魔的存在，但老子绝不允许它在我的面前为非作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