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1
“老板，两桶泡面，两瓶矿泉水，两根火腿肠；这老头付账。”
2
公园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下午是打球的，现在是散步的。
江克坐在长椅上，脚踩着篮球，埋头猛吃泡面。
丁尼古坐在他旁边，用着同样的方式对待泡面。
“克，你的胳膊……”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以为你死了。”
“你以为我死了。”
江克把泡面放到地上，抹了抹嘴，这才扭头看向丁尼古。丁尼古咧着嘴，脸上的皱纹多了几条，白头发似乎也多了几根。江克又有点于心不忍了——在看见丁尼古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心里盘算着要狠狠吐槽这糟老头一番，只是现在放弃了。他并不会问一些没点屁用的话，比如“你之前怎么不找我”、“你为什么当时不救我”之类的，因为他相信丁尼古绝对没有袖手旁观。
有些人一辈子看不清，但有些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看清。更何况江克跟了丁尼古两年，他跟丁尼古的关系就像是跟以后老年袁朗的关系一样。不过他还是对丁尼古很失望。
“老丁啊老丁，咱俩狼狈为奸了两年多，你竟然以为我会死？原来你压根就对我没信心，即便我是主角。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丁尼古突然笑了，一直绷着的神经也松了。他明白江克的意思，那是在开玩笑。他原本认为江克会埋怨自己，怪自己——其实即便江克真这样做了自己也认。现在看来，江克这小子没变，不管他是不是恶魔，他始终还是那个江克。
“主角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主角要是那么好当的话你觉得我会把这好事让给你？”
“我就知道！你个老东西一直在嫉妒我！以前嫉妒我长得帅，现在又来嫉妒我在本书的地位！”
“拉倒吧，你知道我最嫉妒你什么吗？”
“有颜多金。”
“大晚上的你可要点脸吧。我最嫉妒你的，是你不会变坏——克，你告诉我，你跟恶魔……到底有没有关系？”丁尼古咽了咽口水。虽然他还是在笑，但依然能看出他的表情不自然，很紧张。
“老丁，”江克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吧？”
“什么？”丁尼古连笑也不笑了。
江克摇摇头：“咱俩关系不用说了，艾莉有多骚，咱俩有多好。以前呢，你连哪里新开了会所哪里的小姐姐最漂亮都会跟我说，现在嘞？”
“也说啊，就你这段时间消失咱们下城区的西边刚又开了一家……”
“我操啊，我生死不明你还有嫖的心情！”江克瞬间又想怒怼丁尼古了。这老东西头发白了，那玩意可没坏。“算了算了，回头带我去，现在说正事。”他叹了一口气：“老丁，我跟着你当了两年多恶魔猎人，如今才发现你偷偷瞒了我很多事啊……”
丁尼古低着头没吭声。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要江克跟恶魔有接触，有些东西他肯定会知道的。
江克摆摆手：“我也不在乎你对我隐藏了哪些事，我只想问你，我是不是恶魔，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
“什么关系？”
“生存和毁灭的关系。”
“生存和毁灭不是关系，那是个问题——你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不是。克啊，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它就是水火不容的。恶魔有多坏你又不是没见过。还记得你刚当猎人一个月我带你去抓的那个恶魔吗？就一个星期杀了四个人的那王八蛋。当时他被全区通缉，咱爷俩一边躲几十个警察一边跟那个恶魔打架，他的残忍你可是亲眼看见的。”
“知道，那哥们最后死得就跟平底锅上煎碎的鸡蛋一样，七零八碎、滋啦滋啦的。”
“克，”丁尼古盯着江克认真地说：“我在乎你是恶魔吗？我在乎。但我更在乎的是，你会不会变坏？”
江克反问：“你觉得呢？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抠色渣猥琐、不给老头老太太让座这些不算。”
“操！”江克比个中指，“老丁，我就问你一件事，你先回答我——我是谁？”
“江克？屌丝？”丁尼古支支吾吾，而后又斩钉截铁，“你就是个普通人。不要相
信任何人跟你说的话，你就是一个普通人。”
“老子谢谢你啊。”江克翻白眼，“我是屌丝我承认，但实话你还是没说。没事，我也不想知道我是谁，我也不介意。”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恶魔……”
丁尼古点点头，也没说话，把脸埋进泡面盒里，默默地喝着汤。他觉得吧，真香。
不过江克并没有把话说完。
“我不是恶魔，也不是恶魔猎人。就像你说的，我就一普通人。从现在开始，我跟恶魔猎人没关系，跟恶魔也没关系，跟特喵的天使更没有关系，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和二货。老丁，以后呢，有白嫖的事你可以找我，至于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咳咳！”丁尼古被汤呛得老脸通红。他直勾勾地盯着江克看，最后叹口气。“我也希望可以这样。”
江克嗯了一声，转而看向不远处草坪上的一群小孩玩耍。
这群小孩也不知道玩的是啥，反正没家长管，个个都像是放虎归了山，拼命在前面跑，避免再被猎人抓到。假扮猎人在后面抓的是一个胖子。从体型上看跟他们格格不入，却玩得极其投入。抓到小孩了，是男孩就拍屁股，是女孩就抱起来转圈圈。一个大一群小，玩得不亦乐乎。
江克看着看着，笑了。
丁尼古说：“想玩啊？我追你。”
江克无语地看了丁尼古一眼，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对着那胖子大喊：“呆哥，过来！”
那胖子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往江克这边看，然后一跳一跳欢快地跑过来。“克克，克克。”他亲昵地叫着，上来就抓住了江克的左臂，好奇地摆弄。“机器人，机器人。”
克克？丁尼古咧咧嘴，听得一阵恶汗。他看出来这胖子是个傻子了。
江克笑道：“吃饭了没？”
“吃饭……忘了……”呆哥挠着头。
江克扭头问丁尼古：“还有钱吗？”
丁尼古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你还不还？”
“不还。”江克拿过五十块钱，转手递给了呆哥。“去吃饭，吃了饭再玩。请你的小朋友吃冰棒，别装大款一下子花完了。”
“牛逼，牛逼。”呆哥绕着江克转了两圈，乐呵呵地跑了。
丁尼古满脸黑线。
“我教他说的。”江克嘿嘿一笑。“呆哥和我一样大，脑子有点儿问题。他家里就他和他奶奶，跟着他奶奶在这片收破烂。人很好，大伙对他们也好，谁家里要是有用不着的东西了就爱往他们那儿送，也不要钱，送完就跑，然后呆哥就搁后面追……”
丁尼古微微点着头，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住在这儿？”
江克回答：“我兄弟住在这儿，我在他家借住。”
“袁朗吧，那个警察？”
“嗯。”
“干咱们……干猎人这行的，最烦被警察盯上了。”丁尼古摇摇头，“在他们看来，猎人抓恶魔根本那就是非法动用私刑。咱本来可以不用搭理的，可谁叫咱活在人类的世界，就得遵守他们的规则，偷偷摸摸地干活。”
江克突然扬了扬下巴：“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说谁？”丁尼古有点懵。
“呆哥。”
“不知道，谁？地主家的儿子？”
江克淡淡地看向丁尼古，淡淡地说：“他是恶魔。”
丁尼古瞪大了眼睛。
“当我做了恶魔猎人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周围有很多人都是恶魔。我没跟你说，跟谁都没说。”江克看着远处的呆哥，他正拎着袋子，像个老大一样被一群小屁孩围着发冰棒。“对我来说，恶魔猎人我只当了两年，但是有些人，我认识他们二十年了。我不管他们是人还是恶魔，我只知道他们很好，很努力地生活……”
丁尼古沉默着。他忽然意识到，跟恶魔有关系做交易，在猎人眼里是不可饶恕的罪；但是在江克的眼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管江克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他都是一个有着二十三年人类思维和人类身份的人。这一点，除非他自己想改变，否则谁也别妄想改变他。总想着拿里世界的那一套来要求江克，是多么愚蠢的做法。猎人既然可以杀恶魔，只要他们想，人类也可以杀；而江克不一样，他可以杀恶魔，可以杀天使，甚至有朝
一日杀猎人，但他永远不可能杀人。即便有一天他被迫杀人了，那他的心里也不会像杀恶魔或是杀天使一样满不在乎和无所谓了……
“所以，老丁啊，你问我是不是恶魔真的没有意义。”江克站起来，把吃剩下的垃圾倒进垃圾桶，拍拍屁股抱起篮球。“无论是恶魔天使还是猎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活得很容易——好啦，先撤了。”
看着江克的背影，丁尼古自嘲地笑了。既笑自己太天真，为了不让江克发现自己的身世而力排众议破例让他做了恶魔猎人；也笑自己太愚蠢，害怕江克一旦当了恶魔就为非作歹，彻底变坏。
“克啊，我希望你可以像自己想的那样，做个普通人，平平凡凡地生活；哪怕你的恶魔血统真的侵蚀了你的人性，我也相信你依旧温暖善良……和猥琐。里世界，真的配不上你。”
3
推开门，屋里很亮，却有点冷清。
江克挺纳闷。往常这个时候都是袁朗跟罗欣妍甜言蜜语亲亲我我，自己在他俩秀恩爱的情况下像个没有权力发言的单身狗一样，默默地含着眼泪，就着狗粮吃晚餐。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呢，袁朗那家伙还没回来？
“老罗？老罗？”江克扯着嗓子喊。
无人应答。
那就再喊。
“老罗？老罗？”
终于，从客厅的方向传来了罗欣妍的声音。
“别喊了别喊了，叫魂儿呢，我又不是你妈。”罗欣妍边揭着面膜边走出来。
江克不满地说：“我叫你你咋不说话？”
罗欣妍把面膜往垃圾桶一扔：“说啥呀，没看见我敷面膜呢嘛，咋说话。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
“有吗？这破手机没响。”江克摸出自己的老年人专用机，随手往沙发上一丢。
“我记得你之前不还有个手机吗？”
“送人了。”
“哟，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了还挺大方。”
“那是，饭可以不吃，逼必须得装。”
罗欣妍朝江克狠狠地甩了个白眼：“吃饭！洗手去。”
“好嘞，正好没吃饱。”江克急不可耐地往厨房走。
江克不是一个吃货，但是对他来说，吃饭依然是件很爽的事。
桌上放着四菜一汤，有点凉。
江克边吃边说：“菜都凉了，你自己怎么不先吃？”
罗欣妍挺不高兴：“家里两个男人一个都没回来，吃什么吃。”
“老袁怎么还没回来？他不是最喜欢回家的吗？你俩不撒狗粮我这还没胃口了。”
“你这就是犯贱。袁朗加班，说有紧急情况，下城大有个女学生死了。”
正狂往嘴里塞菜的江克一听到“下城大”、“女学生”，突然心里一紧，放下筷子问道：“谁？”
罗欣妍瞥了江克一眼，笑道：“你是在担心那个叫郭子乖的小妹妹吧？哪能有这么巧的事，不是她。”
“那就好那就好……”江克松了一口气，又给了自己嘴一巴掌，“不对不对，死了谁都不好。怎么回事啊？”
罗欣妍摇摇头：“不知道。袁朗电话里说话很急，感觉挺严重。他说那女孩儿死相很惨，我光听着就觉得瘆人。真的是……怎么这么多变态呀？你说什么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没准不是人呢。”江克开玩笑。听了罗欣妍的话，他开始在心里猜说不定又是哪个恶魔出来作死了。哎，反正也跟自己没关系了，少管闲事少拉稀。
“大晚上的不许吓我，吃你的饭！”罗欣妍朝江克扔了根筷子。
“嘿嘿。”江克阴阴一笑。女人终归是女人，就是胆子小。
4
这一天晚上，袁朗一夜没回来，家里只有江克和罗欣妍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以至于江克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终于忍耐不住了——这个丧心病狂的臭厮疯狂地对罗欣妍进行鬼故事输出，甚至把自己以前杀恶魔的经历换个主角添油加醋地吓唬。看到她绝望尖叫，笑得面部甭提有多扭曲了。
然而江克，这个无聊的王八蛋并没有意识到，胆子大小，跟性别没有关系；变不变态，跟是不是恶魔也有没关系；但是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下城大女学生的死，跟自己却有关系。
（本章完）
“老板，两桶泡面，两瓶矿泉水，两根火腿肠；这老头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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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下午是打球的，现在是散步的。
江克坐在长椅上，脚踩着篮球，埋头猛吃泡面。
丁尼古坐在他旁边，用着同样的方式对待泡面。
“克，你的胳膊……”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以为你死了。”
“你以为我死了。”
江克把泡面放到地上，抹了抹嘴，这才扭头看向丁尼古。丁尼古咧着嘴，脸上的皱纹多了几条，白头发似乎也多了几根。江克又有点于心不忍了——在看见丁尼古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心里盘算着要狠狠吐槽这糟老头一番，只是现在放弃了。他并不会问一些没点屁用的话，比如“你之前怎么不找我”、“你为什么当时不救我”之类的，因为他相信丁尼古绝对没有袖手旁观。
有些人一辈子看不清，但有些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看清。更何况江克跟了丁尼古两年，他跟丁尼古的关系就像是跟以后老年袁朗的关系一样。不过他还是对丁尼古很失望。
“老丁啊老丁，咱俩狼狈为奸了两年多，你竟然以为我会死？原来你压根就对我没信心，即便我是主角。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丁尼古突然笑了，一直绷着的神经也松了。他明白江克的意思，那是在开玩笑。他原本认为江克会埋怨自己，怪自己——其实即便江克真这样做了自己也认。现在看来，江克这小子没变，不管他是不是恶魔，他始终还是那个江克。
“主角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主角要是那么好当的话你觉得我会把这好事让给你？”
“我就知道！你个老东西一直在嫉妒我！以前嫉妒我长得帅，现在又来嫉妒我在本书的地位！”
“拉倒吧，你知道我最嫉妒你什么吗？”
“有颜多金。”
“大晚上的你可要点脸吧。我最嫉妒你的，是你不会变坏——克，你告诉我，你跟恶魔……到底有没有关系？”丁尼古咽了咽口水。虽然他还是在笑，但依然能看出他的表情不自然，很紧张。
“老丁，”江克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吧？”
“什么？”丁尼古连笑也不笑了。
江克摇摇头：“咱俩关系不用说了，艾莉有多骚，咱俩有多好。以前呢，你连哪里新开了会所哪里的小姐姐最漂亮都会跟我说，现在嘞？”
“也说啊，就你这段时间消失咱们下城区的西边刚又开了一家……”
“我操啊，我生死不明你还有嫖的心情！”江克瞬间又想怒怼丁尼古了。这老东西头发白了，那玩意可没坏。“算了算了，回头带我去，现在说正事。”他叹了一口气：“老丁，我跟着你当了两年多恶魔猎人，如今才发现你偷偷瞒了我很多事啊……”
丁尼古低着头没吭声。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要江克跟恶魔有接触，有些东西他肯定会知道的。
江克摆摆手：“我也不在乎你对我隐藏了哪些事，我只想问你，我是不是恶魔，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
“什么关系？”
“生存和毁灭的关系。”
“生存和毁灭不是关系，那是个问题——你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不是。克啊，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它就是水火不容的。恶魔有多坏你又不是没见过。还记得你刚当猎人一个月我带你去抓的那个恶魔吗？就一个星期杀了四个人的那王八蛋。当时他被全区通缉，咱爷俩一边躲几十个警察一边跟那个恶魔打架，他的残忍你可是亲眼看见的。”
“知道，那哥们最后死得就跟平底锅上煎碎的鸡蛋一样，七零八碎、滋啦滋啦的。”
“克，”丁尼古盯着江克认真地说：“我在乎你是恶魔吗？我在乎。但我更在乎的是，你会不会变坏？”
江克反问：“你觉得呢？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抠色渣猥琐、不给老头老太太让座这些不算。”
“操！”江克比个中指，“老丁，我就问你一件事，你先回答我——我是谁？”
“江克？屌丝？”丁尼古支支吾吾，而后又斩钉截铁，“你就是个普通人。不要相
信任何人跟你说的话，你就是一个普通人。”
“老子谢谢你啊。”江克翻白眼，“我是屌丝我承认，但实话你还是没说。没事，我也不想知道我是谁，我也不介意。”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恶魔……”
丁尼古点点头，也没说话，把脸埋进泡面盒里，默默地喝着汤。他觉得吧，真香。
不过江克并没有把话说完。
“我不是恶魔，也不是恶魔猎人。就像你说的，我就一普通人。从现在开始，我跟恶魔猎人没关系，跟恶魔也没关系，跟特喵的天使更没有关系，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和二货。老丁，以后呢，有白嫖的事你可以找我，至于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咳咳！”丁尼古被汤呛得老脸通红。他直勾勾地盯着江克看，最后叹口气。“我也希望可以这样。”
江克嗯了一声，转而看向不远处草坪上的一群小孩玩耍。
这群小孩也不知道玩的是啥，反正没家长管，个个都像是放虎归了山，拼命在前面跑，避免再被猎人抓到。假扮猎人在后面抓的是一个胖子。从体型上看跟他们格格不入，却玩得极其投入。抓到小孩了，是男孩就拍屁股，是女孩就抱起来转圈圈。一个大一群小，玩得不亦乐乎。
江克看着看着，笑了。
丁尼古说：“想玩啊？我追你。”
江克无语地看了丁尼古一眼，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对着那胖子大喊：“呆哥，过来！”
那胖子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往江克这边看，然后一跳一跳欢快地跑过来。“克克，克克。”他亲昵地叫着，上来就抓住了江克的左臂，好奇地摆弄。“机器人，机器人。”
克克？丁尼古咧咧嘴，听得一阵恶汗。他看出来这胖子是个傻子了。
江克笑道：“吃饭了没？”
“吃饭……忘了……”呆哥挠着头。
江克扭头问丁尼古：“还有钱吗？”
丁尼古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你还不还？”
“不还。”江克拿过五十块钱，转手递给了呆哥。“去吃饭，吃了饭再玩。请你的小朋友吃冰棒，别装大款一下子花完了。”
“牛逼，牛逼。”呆哥绕着江克转了两圈，乐呵呵地跑了。
丁尼古满脸黑线。
“我教他说的。”江克嘿嘿一笑。“呆哥和我一样大，脑子有点儿问题。他家里就他和他奶奶，跟着他奶奶在这片收破烂。人很好，大伙对他们也好，谁家里要是有用不着的东西了就爱往他们那儿送，也不要钱，送完就跑，然后呆哥就搁后面追……”
丁尼古微微点着头，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住在这儿？”
江克回答：“我兄弟住在这儿，我在他家借住。”
“袁朗吧，那个警察？”
“嗯。”
“干咱们……干猎人这行的，最烦被警察盯上了。”丁尼古摇摇头，“在他们看来，猎人抓恶魔根本那就是非法动用私刑。咱本来可以不用搭理的，可谁叫咱活在人类的世界，就得遵守他们的规则，偷偷摸摸地干活。”
江克突然扬了扬下巴：“你知道他是谁吗？”
“你说谁？”丁尼古有点懵。
“呆哥。”
“不知道，谁？地主家的儿子？”
江克淡淡地看向丁尼古，淡淡地说：“他是恶魔。”
丁尼古瞪大了眼睛。
“当我做了恶魔猎人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的周围有很多人都是恶魔。我没跟你说，跟谁都没说。”江克看着远处的呆哥，他正拎着袋子，像个老大一样被一群小屁孩围着发冰棒。“对我来说，恶魔猎人我只当了两年，但是有些人，我认识他们二十年了。我不管他们是人还是恶魔，我只知道他们很好，很努力地生活……”
丁尼古沉默着。他忽然意识到，跟恶魔有关系做交易，在猎人眼里是不可饶恕的罪；但是在江克的眼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管江克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他都是一个有着二十三年人类思维和人类身份的人。这一点，除非他自己想改变，否则谁也别妄想改变他。总想着拿里世界的那一套来要求江克，是多么愚蠢的做法。猎人既然可以杀恶魔，只要他们想，人类也可以杀；而江克不一样，他可以杀恶魔，可以杀天使，甚至有朝
一日杀猎人，但他永远不可能杀人。即便有一天他被迫杀人了，那他的心里也不会像杀恶魔或是杀天使一样满不在乎和无所谓了……
“所以，老丁啊，你问我是不是恶魔真的没有意义。”江克站起来，把吃剩下的垃圾倒进垃圾桶，拍拍屁股抱起篮球。“无论是恶魔天使还是猎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活得很容易——好啦，先撤了。”
看着江克的背影，丁尼古自嘲地笑了。既笑自己太天真，为了不让江克发现自己的身世而力排众议破例让他做了恶魔猎人；也笑自己太愚蠢，害怕江克一旦当了恶魔就为非作歹，彻底变坏。
“克啊，我希望你可以像自己想的那样，做个普通人，平平凡凡地生活；哪怕你的恶魔血统真的侵蚀了你的人性，我也相信你依旧温暖善良……和猥琐。里世界，真的配不上你。”
3
推开门，屋里很亮，却有点冷清。
江克挺纳闷。往常这个时候都是袁朗跟罗欣妍甜言蜜语亲亲我我，自己在他俩秀恩爱的情况下像个没有权力发言的单身狗一样，默默地含着眼泪，就着狗粮吃晚餐。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呢，袁朗那家伙还没回来？
“老罗？老罗？”江克扯着嗓子喊。
无人应答。
那就再喊。
“老罗？老罗？”
终于，从客厅的方向传来了罗欣妍的声音。
“别喊了别喊了，叫魂儿呢，我又不是你妈。”罗欣妍边揭着面膜边走出来。
江克不满地说：“我叫你你咋不说话？”
罗欣妍把面膜往垃圾桶一扔：“说啥呀，没看见我敷面膜呢嘛，咋说话。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
“有吗？这破手机没响。”江克摸出自己的老年人专用机，随手往沙发上一丢。
“我记得你之前不还有个手机吗？”
“送人了。”
“哟，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了还挺大方。”
“那是，饭可以不吃，逼必须得装。”
罗欣妍朝江克狠狠地甩了个白眼：“吃饭！洗手去。”
“好嘞，正好没吃饱。”江克急不可耐地往厨房走。
江克不是一个吃货，但是对他来说，吃饭依然是件很爽的事。
桌上放着四菜一汤，有点凉。
江克边吃边说：“菜都凉了，你自己怎么不先吃？”
罗欣妍挺不高兴：“家里两个男人一个都没回来，吃什么吃。”
“老袁怎么还没回来？他不是最喜欢回家的吗？你俩不撒狗粮我这还没胃口了。”
“你这就是犯贱。袁朗加班，说有紧急情况，下城大有个女学生死了。”
正狂往嘴里塞菜的江克一听到“下城大”、“女学生”，突然心里一紧，放下筷子问道：“谁？”
罗欣妍瞥了江克一眼，笑道：“你是在担心那个叫郭子乖的小妹妹吧？哪能有这么巧的事，不是她。”
“那就好那就好……”江克松了一口气，又给了自己嘴一巴掌，“不对不对，死了谁都不好。怎么回事啊？”
罗欣妍摇摇头：“不知道。袁朗电话里说话很急，感觉挺严重。他说那女孩儿死相很惨，我光听着就觉得瘆人。真的是……怎么这么多变态呀？你说什么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没准不是人呢。”江克开玩笑。听了罗欣妍的话，他开始在心里猜说不定又是哪个恶魔出来作死了。哎，反正也跟自己没关系了，少管闲事少拉稀。
“大晚上的不许吓我，吃你的饭！”罗欣妍朝江克扔了根筷子。
“嘿嘿。”江克阴阴一笑。女人终归是女人，就是胆子小。
4
这一天晚上，袁朗一夜没回来，家里只有江克和罗欣妍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以至于江克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终于忍耐不住了——这个丧心病狂的臭厮疯狂地对罗欣妍进行鬼故事输出，甚至把自己以前杀恶魔的经历换个主角添油加醋地吓唬。看到她绝望尖叫，笑得面部甭提有多扭曲了。
然而江克，这个无聊的王八蛋并没有意识到，胆子大小，跟性别没有关系；变不变态，跟是不是恶魔也有没关系；但是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下城大女学生的死，跟自己却有关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