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辰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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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天都行 第一百一十九章 皇子

    朝阳初升,天阔云清。

    苍霞演武场中,霞光似锦,光芒万丈。

    这座由高大石墙围成的斗场,坐落天都以西。传说此处是开国太祖拜国师钦点,乃乘胜气之所,地蕴龙脉,气盖天元。

    登此擂台之人,皆是一国之勇士。

    平日之中,自天都城区一路数十里官道,皆有金梓卫设岗把守。闲杂人等无事私闯,三丈之外口头警告,若是迈步走近三丈之内,那就只能祈祷来世投个好人家。

    可今日这座演武场外,却远不同于往日那般情景。

    宽阔官道之上,行人已是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从天都至演武场外数十里路,人流竟是连成一条长龙。有举着孩子牵着媳妇儿的,有推着小车载着爹娘的,有挑着扁担沿路吆喝的,大眼望去竟如同庙会一般热闹。

    原因无他,只因今日乃是万国会夺魁之战。

    圣上体恤民情,恩准天都百姓赴场外,每百丈设一书台,由太曦书院专派士子于书台之上转述擂台之上战况如何。

    以常人身份,平日不要说走进那座演武场中,就是踏上场外这数条宽阔官道都是奢望。如今竟有机会听亲临场外,讲书之人乃是翰林子墨,擂台对垒之人更是常人终其一生都难得一见的修行之人。

    如此机会,又怎能放过?

    于是大半座天都城的人,但凡有空,无不都拖家带口,朝圣一般涌向这座演武场。

    此时离万国会开场尚有些时候,除罢那条专为入场贵客准备的坦途,其余路上早已人满为患。

    距离演武场不过百丈之处,不知何时有人用木椅搭了个小小的说书台。

    说书台周围,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听书的人,不明就里的行人路过,总也愿意往前凑一凑,于是不过片刻功夫,人就更多了些。

    那从瓦舍来的说书先生,一身灰布长衫,手握折扇,身前书桌上放着一块赭石醒木。只见他捋着下巴上长长的胡须,嘴唇上下翻飞,吐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口中讲得不是别的,正是前几日那演武场中,各宗门邦国弟子之间比试。

    “且说那庐阳紫蓬山白家少家主,端的是玉树临风,倜傥风流。只见演武场中铜门大开,一道白光好似那日出一般,将那百丈擂台照亮,一白衣公子阔步而出,手中一柄纯金长剑,腰间挂着和田软玉,不似人间好儿郎,倒更像是天上神仙落凡尘……”

    “师傅,那纯金长剑,是剑柄金的还是剑圣金的?”

    “那还用问,庐阳白家少家主,自然从剑柄到剑身,全都是足金锻成的。”

    “纯金的剑,岂不是踩一脚就断掉了?”

    “这……”说书先生眼珠一转,咳嗽一声,“咳咳,那剑可不是一般的剑,乃是青岚门大执事崇山前辈,引飞花瀑水,起剑潭炉火,锻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打出的金剑。青岚门晓得伐,此等神兵利器,岂是你我这等凡人能明白的东西。”

    “青岚山上原来还有这等宝贝!师傅,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说书先生不满地瞪了一眼那出声发问的少年,见他一身布衣,腰间拿白布条缠着两根细棍,不像是有钱人家,于是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自有门道,你爱听不听,别打岔。”

    少年掩住嘴,示意自己明白了。

    说书先生白了他一眼,吞了吞口水,便继续讲了下去。

    他本是天都瓦舍当红的说书先生,此时见周围人头攒动,场面火热,更是卖了十分力气。那围观众

    人哪见过修行之人,自然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喝彩出声。

    “白公子同那琉岛阴流少年过招三百回合,场中汉白石砖早已千疮百孔,风一吹全都化成齑粉。只是阴流招数虽然诡谲,却又如何敌得过青岚九剑?之间那白沐然脚踩擂台,飞身而起,仰天长啸一声,你猜如何?”

    瞧见围观众人眼巴巴地摇了摇头,说书先生这才满意地清清嗓子,扬声道:“只听雷鸣阵阵,电光闪闪,苍穹之中忽地风云变幻,竟是有一条雷龙破空而出,直落擂台之上。此招不是别的,正是那青岚九剑第四剑,雷龙破九霄!”

    人群之中发出一阵惊呼,说书先生岂能不懂趁热打铁之理,趁势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公子好似那云中鸿雁,扬手剑指青空,一道紫电沿着精钢长剑‘轰隆’砸下……”

    “师傅,那白沐然用的不是纯金长剑吗?”

    说书先生被那少年再次打断,心中羞恼,又自觉失言,于是没好气地说:“青岚门的剑,遇雷则变千锻精钢,正是门派传承千年之秘术。你个毛头小子,说了你也不明白。”

    “那这青岚门的东西,倒还真是方便。”少年闻言,咧嘴笑道。

    “别理他,接着讲啊师傅,正听着呢。”

    “这就讲,这就讲。”说书先生找着台阶,自然不再理会那少年,顺势讲了下去。

    “……于是此战虽一波三折,终是白少爷一剑定胜负。今日这夺魁之战,便要在白家少家主,同那北域蛮子阿木尔之间展开。”

    “白公子厉害如此,岂不是赢定了。”

    “陆伍蛮子,话都说不利索,能有多大本事。”

    “打,使劲儿打,让那群蛮子隔三差五就在北疆闹事。”

    看客闻言,本就听到兴头上,听闻此言顿时炸开了锅,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起来。

    说书先生倒也不急,拿起桌前醒木,“啪”地一声砸下。待众人目光从新投来,这才清清嗓子,接着道:“只是今日这苍霞演武场中,可不止夺魁战这一场。”

    众人一听,顿时被吊起了胃口。

    “你们可知,那青岚门无量圣人,十年之前收了一位不满六岁的关门弟子?”说书先生微微俯身,神秘兮兮道。

    看客面面相觑,哪听说过这等事情,纷纷摇头。

    “传说那公子诞生之日,乃是日月同辉之时,七星交汇之日,千颗流星齐齐划过大角峰上,连天都观星殿那哑钟都连响十二次。前些日子青岚试剑会上,那公子更是一剑劈开了玄天石,直教飞花瀑水倒流而上。今日夺魁胜者,便要同这青岚少门主再战一场。”

    围观众人一听,无一不倒吸凉气,心中骇然。

    “照你这么说,那家伙不过十六七岁,撑死也就观星境界,何来如此神伟之力?”

    “啧,你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说书先生瞧见打岔之人又是那少年,气得脑门儿直冒烟,“青岚门少门主的本事,是你想得来的?你个小子毛都没长齐,怕是连北苑大门都没进去过,问题倒不少。我告诉你,人家公子天生便是辰行境界,跟你这种辰脉都开不了的人乃是云泥之别……”

    “差能差到哪儿去,也不就一个鼻子两只眼。”少年轻笑出声。

    “呵,狂妄!”说书先生气急反笑,“我瞧你小子长得也人模人样,怎地就不知天高地厚呢?”

    “我太曦男儿,少年骨血,自当如此,何来狂妄之有?”

    忽有一人,于人群之外朗声道。

    只见那开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眉目清秀,面如凝脂,一身天青长袍,脚下一双革靴,身形修长笔挺,静立人群之外。

    他身上虽无些许贵重首饰,举手投足间却难掩骨子里的优雅贵气,只是单单看上一眼,便教人如沐春风,莫名心生敬意。

    于是人群全都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侧步让开一条通路。

    那少年也不推脱,迈步走近,似笑非笑地看着方才打断说书先生的少年。

    说书先生被他呛了一句,虽瞧他气质不俗,却也忍不住开口回道:“公子所言少年血性,自是太曦男儿心所向往。可是这小子不是少年骨血,而纯粹是井底之蛙目中无人。连辰脉都为打开,却自觉同那青岚门少门主相差无几。我且不说,公子你细品,可否有错?”

    “若是套在别人身上,自然不错。”那公子微微笑道,“可偏偏用在你面前这人身上,就是大错特错。你说对吗,莫公子。”

    那拆台说书先生的,自然不会是别人,而是早先来这街上凑热闹的莫羡。

    可这替他开口之人,莫羡却从未见过。

    他瞧着身前素未谋面的公子,微微一笑,抱拳行礼:“公子知我姓名,我却不知公子名讳,相见是缘,不知可否方便告诉莫某?”

    “我的名字,待会儿你自然便知道了。”青衣公子笑道,“只是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莫公子可否答应?”

    “哦?”莫羡一挑眉,“说来听听。”

    “待会儿入场之后,且同我这门外汉,细细讲讲这夺魁之战,如何?”青衣公子微微扬起下巴,邀请道。

    “我倒是好说,只是,恐怕我那师兄不答应啊。”

    莫羡笑了笑,心中不免有些好奇:面前少年既然知道自己是谁,怎会不知道自己观战之处在丽台之上?

    “那你再看这个,可否能答应?”

    青衣少年缓缓抬手,掌心之中静静躺着一块漆黑玉符。

    围观众人皆是探着脑袋瞧向少年手中物件,待瞧清那玉符形制,那一张张方才还热火朝天的面孔,忽地变如纸一般惨白。

    那玉符模样,乃是一条小小盘龙。

    太曦规制,如有僭越,乃是死罪。

    一阵嘈杂马蹄声从远处响起。

    两队金梓卫扬鞭而来,路上行人躲避不及者,皆是被那雄壮龙驹生生撞开。

    不过眨眼功夫,数十马匹已是并立少年身后,长街上荡起滚滚烟尘,方才还人山人海的官道,忽地宽敞了起来。

    为首尉官下马合刀,昂首迈步,走至少年身前。

    他颔首低眉,单膝跪地,恭敬开口:“武圣有言,请大皇子上丽台观战。”

    下一刻,他抬头看向周围围观看客,眼神凌冽似数九寒风:“大胆贱民,见过皇子,还不跪下!”

    长街之上,一阵死寂。

    紧接着,明白究竟发生何事的百姓,皆两股战战,争先恐后地跪拜在地。

    宽阔官道,转眼间便只剩下两人静立其中。

    那少年好似并未瞧见周遭发生何事,只是微笑着看着莫羡,悠悠开口道:“莫公子,现在如何?”

    莫羡微微眯起眼睛,片刻之后,抱拳恭敬行礼。

    “青岚门弟子莫羡,见过大皇子。”

    他终于明白面前之人,不是别人。

    正是传闻之中将被立为太曦太子的太曦圣君长子,太曦书院太傅关门弟子,左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