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都行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弃权
白沐然看着绘一闪烁不定的眼神，嘴角再次勾起，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其实我能破招，还得多亏你提醒我。是你说的，我看不破你的招式，所以我就换了个方法。”
绘一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似乎有所察觉：“你是说……”
“阴流术我虽早就有所耳闻，初见却也着实有些吃惊。”白沐然抬起手掌，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可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变成八个，所以你所用要么是黔疆巫术，要么就是化形之术。我先前同你缠斗，只是同七个化形和一个真身战斗。”
“你是怎么……”
“看客不知其中深浅，可我同你交手之后，便有所察觉。为何我身上伤口深浅不一，为何有些化形招式破绽百出，只因化形如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招式运用如真身那般自如。”白沐然微微一笑，“既然有差别，问题便是如何找出你究竟在何处。不得不说，你所化人形确实棘手，虽有差别，可八人轮番上阵，仅凭眼力着实难以找寻真身究竟是哪个。”
他看向绘一脚下，眉梢微挑：“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你最后所用天牢引，我为何不做些许抵抗？”
绘一一愣，下意识地低头顺着白沐然目光看去，瞳孔猛地缩起。
在他脚下，是一滩滩尚未干涸的血泊，血泊周遭拖出数条长长血痕，正对自己方才立阵之处。
“脚步难以察觉，可化形与真身踩过血泊的声音，认真聆听，倒也不难分辨。”
白沐然回过头去，迈步走向铜门：“你太大意了。你早该给我致命一击的。”
早已破碎不堪的长袍浸染斑驳血痕，在烟云之中轻轻鼓动翻飞。
少年早是满身伤痕，疲惫不堪。
可他却一如登场时候那般，意气风发，背影挺拔如青岚山上那棵不老青松。
绘一怔怔地看着白沐然远去的身影，缓缓瘫坐在地。
他早就察觉最后自己所结天牢引，白沐然身虽有余力，却并不似先前那般奋力抵抗。
绘一只当是他早已放弃机会，心中不免松懈。对手既是青岚门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又是太曦四大家白家独子，绘一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傲气，便故意省下几分力气，想要小小嘲弄一番。
只是这一省，场上局势便瞬间翻转。
白沐然所言不虚。
这一战，是他输给了自己。
看台之上，那面烫金色鸢尾花旗之下，茉莉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沐然离去方向，神色一如往常一般，清冷如冬日漫山白霜。
在她身旁，有人懒散地倚卧坐席之上，手掌拖着下巴，缓缓打了个哈欠。
那是个安茹的年轻人，年纪大概比茉莉大上几岁。他的面庞和茉莉一样，如雪花般洁白，一头淡金色头发随意地垂落耳侧，鼻梁高挺，唇若薄锋，一双泛青色的眸子好似海岸青空，引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驻足凝视，深深沉浸其中。
青年脖颈之上，那串金色的鸢尾花吊坠，反射着耀眼的光。
“玫兰……哦不对，在太曦，应该叫你茉莉，是吧。”
他
翘起腿，视线瞥向身旁茉莉：“那个人，就是太曦白家的独子？”
茉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啧啧，我还以为是个如何了不得的人物，艾拉寄给我的信里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叫白沐然的家伙。”他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蔑，“不过是个会耍耍小聪明的富家子。他不会真以为，自己能跟那个人掰手腕吧。”
茉莉一言不发将视线收回。
以她的身份，本不该有人在她身旁闲言碎语。
可茉莉却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茉莉啊茉莉，你要嫁的人，可不是什么白家少爷能比得上的。”年轻人继续毫无顾忌地评头论足，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身旁人究竟是何身份。
“商贾商贾，终究只是生意人，他们巴不得攀着掌权人的腿一点一点往上爬，只要能获利，让他们吃屎都行，德罗赞家是，西岚家是，太曦的白家也好不到哪去。你瞧那家伙的模样，想必也是个风流成性的浪子，外面少不了拈花惹草，这种人怎么敢缠在你的身边？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找人帮你处理这个麻烦的家伙，就当我为你做了件好事……”
“够了。”
茉莉忽地开口，眉头微微皱起。
一旁手捧银盘的侍女，忽地打了个哆嗦。
“好的好的，我的皇女殿下，我闭嘴就是了。你的话，便是鸢尾花的话。”青年耸耸肩，嘴上应着，模样却没有丝毫恭敬。
他抬头看向对侧丽台之上，那个凭栏倚靠的少年。
一丝阴骘，从他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过。
“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莫羡看着离场的观音苑绘一，忍不住惋惜，“可惜了，若不是最后大意了些，恐怕白狗就真的要吃到苦头了。”
“其实白家那孩子，并没有说全对。”
“嗯？”莫羡扭头看向身旁钟吕，心生好奇，“还请师兄详解。”
“阴流确实是化形之术，但又不止是化形之术，更是遁形之术。太曦修行之人也将其称作影流之术。那观音苑少年的真身，并不是固定一个，而是可以在八个化形之间随意转换穿梭。若不是他并未完全掌握最后一招天牢引，又心生大意，恐怕单凭听声，也是找不见真身所在。”
“照这么说，这术还真的有些难破。”莫羡捏着下巴，思索起来。
“以白沐然现在的修为，确实有些困难。只是青岚九剑为青岚门立身之本，自然有其玄妙之处。白沐然天资过人，等他习得后几剑，哪怕是阴流之术恐怕也困不住他分毫了。”钟吕看向擂台之上，轻轻点了点头，“江山代有才人出，剑道自师傅之后便少有领军之人。恐怕下一个扛大纛者，就要从你们这些年轻人之中出现了。”
莫羡还未揣摩清楚钟吕话中深意，擂台之上，战鼓再次擂响。
青铜大门，缓缓打开，周遭烟云扑散开来。
“这一场，应该是阿木尔和……”莫羡眉头一挑，语气有些异样，“红花谷
，曼灵。”
话音未落，只见铜门一侧，魁梧的陆吾少年迈步踏上擂台。
他一头微曲的头发束在脑后，上身赤裸，绚烂的刺青沿着手臂攀附脖颈之上，好似隔壁风沙之中一块不动山岩。
在阿木尔对面，缥缈烟霞之中有袅娜身影款款走出。
她束着高高的发髻，红唇似火，面如凝脂，眼角一抹绯色微微上翘。她的模样虽艳却不俗，虽媚却不妖，举手投足之间，竟隐隐有勾魂摄魄的魔力。
莫羡瞧见那熟悉的娇艳容颜，不自觉地想到那日在石楼之中，少女递到自己手中的纸封。
红花谷，多年不现世，这次出山，究竟是为何？
“北域乌尔萨部阿木尔，对战，红花谷曼灵。”
宣战之声于擂台上空回荡，看台之上，乌尔萨部忽地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北域部族之人齐齐起身，高举双手，用力擂向胸口。
一时间，苍霞演武场中似有千百沉闷鼓声响起，气势雄浑壮阔。
阿木尔看向对侧曼灵，迈步向前，离少女数丈之远站定。
“在乌尔萨，不只有男人才会战斗。那里的女子也像草原的风一样，能染绿草场，也能卷起沙尘。”阿木尔沉声道，“所以我不会留情。这是我的尊重。”
曼灵只是平静地看着阿木尔，沉默地站在原地，眼中似有波光荡漾。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撩起少女裙摆。
阿木尔忽地动了。
黑硬的长毛转瞬布满他的手掌，他本就魁梧的身材再次膨胀一圈。
利爪呼啸划过空气，眨眼便至少女额前。
曼灵胸脯微微起伏，口中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原本静立原地的身子，忽如风中落叶一般，朝后倏忽飘然而去，竟是一步退了十数丈之远。
“好身法！”丽台之上，莫羡不由得惊叹出声。
他原本以为这个来自黔疆的少女，还会再次用出上次那般巫蛊幻术，却不曾想瞧见如此上乘的身法。
以曼灵所现本事，恐怕炼体境界时少不了一番打磨。
阿木尔一击不中，喉间发出低沉嘶吼，伏身蹬地，如同扑食巨熊一般横飞出去，半息便追上曼灵身形。
“乌拉！”
少年口中獠牙暴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双掌紧握好似铁锤般狠狠抡下。
可他那一锤却抡空了。
等阿木尔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身前不知何时一空无一人。
他回头，看着那仿佛凭空浮现在身后的红花谷少女，眼中似有熊熊火焰燃起。
但下一刻，那火焰却忽地被扑灭了。
曼灵缓缓抬手身前，示意阿木尔停下攻势。
接着，少女仰面看向丽台之上钟吕，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我弃权。”
“你说……什么？”
阿木尔怔怔地看着对面曼灵，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会代替我参战。”曼灵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我弃权。”
（本章完）
绘一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似乎有所察觉：“你是说……”
“阴流术我虽早就有所耳闻，初见却也着实有些吃惊。”白沐然抬起手掌，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可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变成八个，所以你所用要么是黔疆巫术，要么就是化形之术。我先前同你缠斗，只是同七个化形和一个真身战斗。”
“你是怎么……”
“看客不知其中深浅，可我同你交手之后，便有所察觉。为何我身上伤口深浅不一，为何有些化形招式破绽百出，只因化形如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招式运用如真身那般自如。”白沐然微微一笑，“既然有差别，问题便是如何找出你究竟在何处。不得不说，你所化人形确实棘手，虽有差别，可八人轮番上阵，仅凭眼力着实难以找寻真身究竟是哪个。”
他看向绘一脚下，眉梢微挑：“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你最后所用天牢引，我为何不做些许抵抗？”
绘一一愣，下意识地低头顺着白沐然目光看去，瞳孔猛地缩起。
在他脚下，是一滩滩尚未干涸的血泊，血泊周遭拖出数条长长血痕，正对自己方才立阵之处。
“脚步难以察觉，可化形与真身踩过血泊的声音，认真聆听，倒也不难分辨。”
白沐然回过头去，迈步走向铜门：“你太大意了。你早该给我致命一击的。”
早已破碎不堪的长袍浸染斑驳血痕，在烟云之中轻轻鼓动翻飞。
少年早是满身伤痕，疲惫不堪。
可他却一如登场时候那般，意气风发，背影挺拔如青岚山上那棵不老青松。
绘一怔怔地看着白沐然远去的身影，缓缓瘫坐在地。
他早就察觉最后自己所结天牢引，白沐然身虽有余力，却并不似先前那般奋力抵抗。
绘一只当是他早已放弃机会，心中不免松懈。对手既是青岚门百年不遇的剑道天才，又是太曦四大家白家独子，绘一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傲气，便故意省下几分力气，想要小小嘲弄一番。
只是这一省，场上局势便瞬间翻转。
白沐然所言不虚。
这一战，是他输给了自己。
看台之上，那面烫金色鸢尾花旗之下，茉莉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沐然离去方向，神色一如往常一般，清冷如冬日漫山白霜。
在她身旁，有人懒散地倚卧坐席之上，手掌拖着下巴，缓缓打了个哈欠。
那是个安茹的年轻人，年纪大概比茉莉大上几岁。他的面庞和茉莉一样，如雪花般洁白，一头淡金色头发随意地垂落耳侧，鼻梁高挺，唇若薄锋，一双泛青色的眸子好似海岸青空，引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驻足凝视，深深沉浸其中。
青年脖颈之上，那串金色的鸢尾花吊坠，反射着耀眼的光。
“玫兰……哦不对，在太曦，应该叫你茉莉，是吧。”
他
翘起腿，视线瞥向身旁茉莉：“那个人，就是太曦白家的独子？”
茉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啧啧，我还以为是个如何了不得的人物，艾拉寄给我的信里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叫白沐然的家伙。”他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蔑，“不过是个会耍耍小聪明的富家子。他不会真以为，自己能跟那个人掰手腕吧。”
茉莉一言不发将视线收回。
以她的身份，本不该有人在她身旁闲言碎语。
可茉莉却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茉莉啊茉莉，你要嫁的人，可不是什么白家少爷能比得上的。”年轻人继续毫无顾忌地评头论足，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身旁人究竟是何身份。
“商贾商贾，终究只是生意人，他们巴不得攀着掌权人的腿一点一点往上爬，只要能获利，让他们吃屎都行，德罗赞家是，西岚家是，太曦的白家也好不到哪去。你瞧那家伙的模样，想必也是个风流成性的浪子，外面少不了拈花惹草，这种人怎么敢缠在你的身边？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找人帮你处理这个麻烦的家伙，就当我为你做了件好事……”
“够了。”
茉莉忽地开口，眉头微微皱起。
一旁手捧银盘的侍女，忽地打了个哆嗦。
“好的好的，我的皇女殿下，我闭嘴就是了。你的话，便是鸢尾花的话。”青年耸耸肩，嘴上应着，模样却没有丝毫恭敬。
他抬头看向对侧丽台之上，那个凭栏倚靠的少年。
一丝阴骘，从他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过。
“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莫羡看着离场的观音苑绘一，忍不住惋惜，“可惜了，若不是最后大意了些，恐怕白狗就真的要吃到苦头了。”
“其实白家那孩子，并没有说全对。”
“嗯？”莫羡扭头看向身旁钟吕，心生好奇，“还请师兄详解。”
“阴流确实是化形之术，但又不止是化形之术，更是遁形之术。太曦修行之人也将其称作影流之术。那观音苑少年的真身，并不是固定一个，而是可以在八个化形之间随意转换穿梭。若不是他并未完全掌握最后一招天牢引，又心生大意，恐怕单凭听声，也是找不见真身所在。”
“照这么说，这术还真的有些难破。”莫羡捏着下巴，思索起来。
“以白沐然现在的修为，确实有些困难。只是青岚九剑为青岚门立身之本，自然有其玄妙之处。白沐然天资过人，等他习得后几剑，哪怕是阴流之术恐怕也困不住他分毫了。”钟吕看向擂台之上，轻轻点了点头，“江山代有才人出，剑道自师傅之后便少有领军之人。恐怕下一个扛大纛者，就要从你们这些年轻人之中出现了。”
莫羡还未揣摩清楚钟吕话中深意，擂台之上，战鼓再次擂响。
青铜大门，缓缓打开，周遭烟云扑散开来。
“这一场，应该是阿木尔和……”莫羡眉头一挑，语气有些异样，“红花谷
，曼灵。”
话音未落，只见铜门一侧，魁梧的陆吾少年迈步踏上擂台。
他一头微曲的头发束在脑后，上身赤裸，绚烂的刺青沿着手臂攀附脖颈之上，好似隔壁风沙之中一块不动山岩。
在阿木尔对面，缥缈烟霞之中有袅娜身影款款走出。
她束着高高的发髻，红唇似火，面如凝脂，眼角一抹绯色微微上翘。她的模样虽艳却不俗，虽媚却不妖，举手投足之间，竟隐隐有勾魂摄魄的魔力。
莫羡瞧见那熟悉的娇艳容颜，不自觉地想到那日在石楼之中，少女递到自己手中的纸封。
红花谷，多年不现世，这次出山，究竟是为何？
“北域乌尔萨部阿木尔，对战，红花谷曼灵。”
宣战之声于擂台上空回荡，看台之上，乌尔萨部忽地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北域部族之人齐齐起身，高举双手，用力擂向胸口。
一时间，苍霞演武场中似有千百沉闷鼓声响起，气势雄浑壮阔。
阿木尔看向对侧曼灵，迈步向前，离少女数丈之远站定。
“在乌尔萨，不只有男人才会战斗。那里的女子也像草原的风一样，能染绿草场，也能卷起沙尘。”阿木尔沉声道，“所以我不会留情。这是我的尊重。”
曼灵只是平静地看着阿木尔，沉默地站在原地，眼中似有波光荡漾。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撩起少女裙摆。
阿木尔忽地动了。
黑硬的长毛转瞬布满他的手掌，他本就魁梧的身材再次膨胀一圈。
利爪呼啸划过空气，眨眼便至少女额前。
曼灵胸脯微微起伏，口中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原本静立原地的身子，忽如风中落叶一般，朝后倏忽飘然而去，竟是一步退了十数丈之远。
“好身法！”丽台之上，莫羡不由得惊叹出声。
他原本以为这个来自黔疆的少女，还会再次用出上次那般巫蛊幻术，却不曾想瞧见如此上乘的身法。
以曼灵所现本事，恐怕炼体境界时少不了一番打磨。
阿木尔一击不中，喉间发出低沉嘶吼，伏身蹬地，如同扑食巨熊一般横飞出去，半息便追上曼灵身形。
“乌拉！”
少年口中獠牙暴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双掌紧握好似铁锤般狠狠抡下。
可他那一锤却抡空了。
等阿木尔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身前不知何时一空无一人。
他回头，看着那仿佛凭空浮现在身后的红花谷少女，眼中似有熊熊火焰燃起。
但下一刻，那火焰却忽地被扑灭了。
曼灵缓缓抬手身前，示意阿木尔停下攻势。
接着，少女仰面看向丽台之上钟吕，一字一顿地开口道：“我弃权。”
“你说……什么？”
阿木尔怔怔地看着对面曼灵，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会代替我参战。”曼灵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我弃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