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都行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今家府邸
“看是看出来了，只是不知想的是对还是不对。”莫羡点点头，倒也不打算隐瞒。
“那就说说看。”白沐然走到屋中扶椅旁坐下，看样子似乎早就看出莫羡在北苑有所顾忌，并未说出实情。
“火大概不是自己燃起的。”莫羡看着白沐然的眼睛，言简意赅，“有人纵火。”
“哦？”白沐然眉梢一挑，“何出此言？”
“天都靠北，确实颇为干燥，但自燃起火虽说并不是什么罕事，却绝不会像今日这般突然，也不会如此短的时间便将整栋楼都点着。我从外面到北苑时候，先是听到一声炸响，后看到滚滚浓烟，等赶到时候，楼已经燃烧大半。”
“如果按你这么说，确实有些奇怪。”白沐然点点头。
“不光是这样，先前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去废墟上看了一圈，倒是发现更多蹊跷之处。白狗，你有没有烧过炭火？”
“琴棋书画我倒是略知一二，你说这活，大概我家仆役要知道得多些。”白沐然笑道。
莫羡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继续道：“温度越高，木材碳化越狠。那栋小楼虽然有些年岁，若是普通的火，那么短时间也烧不穿屋中木梁。可我去废墟看，所有立柱房梁全都烧得黢黑，用手一捻就成了碎渣，除非温度极高，否则绝不会如此。”
他顿了顿，接着开口：“最后一点，如果是意外着火，总是要从一点烧到整栋楼去，焚毁程度自然有轻有重。可我绕着楼看了一圈，小楼周遭烧得很是均匀，并且是最严重的。”
莫羡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白沐然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莫羡话中的意思。他摸索着下巴，沉吟片刻，皱眉道：“其实我大眼也能看出这火烧的有些不对劲，却想不清楚到底是谁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青岚门向来不问尘事，少有仇家。若是对着青岚门来，这火不要说伤人，以柳执事的本事，能不能着起来都是两说。若只是针对北苑，必劳心费神烧掉一栋无关紧要的小楼，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我能看出来的，北苑自然都清楚，所以方才我在那儿并没有多说，不是不愿意，而是没什么必要。”莫羡环扣后脑，仰头看着干干净净的天花板，“没准儿是谁练剑不小心点着这楼了呢，北苑最出名的不就是朱雀羽。”
“你倒是看得开。”白沐然无奈笑道。
“不然呢，什么事都往脑袋里装，过不了多久准得累死。”莫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要没记错，明天你应该要再打一场。茉莉可在看台上上看着呢，有空纠结这事儿，不如好好睡一觉。”
“有些道理。”
白沐然起身推门，就在将要迈过门槛的一刻，他停住了步子，背对着莫羡开口道：“有事的话，只管开口。”
“放心，我跟谁客气都不会跟你客气。”莫羡咧嘴一笑。
白沐然轻叹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迈步走出这间小屋。
屋子里，莫羡脚尖点着地，身子倚在扶椅上一晃一晃，脸上笑意一点一点消失。
天都，
今家府邸。
入夜已深，可今府之中依旧灯火通明。太液湖粼粼水波映着岸上华灯，泛起闪烁光点，好似夜空不尽星光。
议事堂中，今何年手捧一本《麟经》，在烛火之下认真地读着，时不时停下来仰头沉思片刻，似乎很是入神。
这里是今家府邸的中央，无数人在这里来了又走，每一个从这里离开的人，生命的轨迹都会发生变化。
至于是好是好，那就不得而知了。
偌大议事堂中，忽地有微风吹过，满堂烛火随之摇曳。
今何年正在翻页的手指一滞，缓缓合上手中《麟经》，看向厅堂正中红毯之上。
原本除罢他便空无一人的议事堂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浑身笼在黑衣之中的人。他以黑布蒙面，看不清模样，手上那枚硕大的铜戒映着堂中灯火，反射着冷冷的光，显得有些扎眼。
“今家府邸，若无邀约便至，一律视作强闯盗贼。”今何年看着那鬼魅一般忽然出现的黑衣人，脸上却并未有些许慌乱，“就算是碎星，恐怕也不行。”
“你今家的规矩，与我青蛇何干。”
来人轻笑一声，嗓音忽高忽低，似男似女，在这深夜的议事堂中，颇显诡谲：“再说了，我就是真的盗贼，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你说的倒也不差。”今何年将手中书本放在一帮茶几之上，微笑着看着面前碎星青蛇，“久闻碎星之名，今日却想不到能在自家府中见到。世间之事，还真是谁也料不准，说不清啊。”
“别装模作样了，今何年，我不是你府上邀来的客人，自然也懒得同你弯弯绕。你应该从那人口中听说了吧。”
“你说的那人，所指是谁，说得又是何事，可否讲得清楚些。”今何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哈哈哈哈。”
青蛇闻言，竟是仰面大笑起来：“今何年，你以为今天北苑那把火，是不世臻的人放的？就凭他们那三脚猫功夫，恐怕还没进北苑的大门，就已经被教头一剑刺穿脑袋了，还放火？别惹我笑了。”
今何年脸色突变，沉默片刻，沉声开口：“阁下究竟是何人？”
“我是谁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有人在背后帮你。”青蛇迈步走到今何年面前，“你们想做的事，恰好跟我们想做的有几分相似。”
“阁下又如何知道，我们到底想做什么？”
“别想从我这儿套话了，小家伙。跟我比，你还嫩得很。”青蛇冷笑一声。
今何年看着青蛇那双清冷的眼睛，脸上并未露出些许畏怯，反倒勾起嘴角：“那我换个问法好了。阁下想做之事，可否方便同今某透露一二？”
“你倒是直接。”青蛇微微眯起眼睛，“我们只是对一个人感兴趣，仅此而已。”
“莫羡？”今何年挑眉道。
“答对了，除了青岚门少门主，还能有谁呢。”
“阁下这次来我府上，恐怕不止是告知一声这么简单吧。”
“没错，我们也不是什么善人。我这次来便是要告诉今家少爷，这次是我们帮
上了你们的忙，等下次我们需要的时候，你们可别在一旁看戏，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哦？”今何年摩挲着扶椅把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阁下是来同今家做生意来了。”
“没错，生意。”青蛇冷笑道。
“我要是不愿意呢？”
“我没问你愿意不愿意，我只是来告诉你我们需要什么，到时候你只管准备便是。”
“强买强卖，可算不得生意。更何况，我们同阁下的目标，恐怕不太一样。我先前北苑的人告诉我，莫羡在天都城郊遇到了碎星的人，差点被要了小命，若不是命好找了个菜窖躲了起来，恐怕这会儿青岚门早就变天了。”今何夕顿了顿，接着道，“可不巧的是，莫羡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他遇到的就是我。”青蛇冷哼一声，“还有，不是他命好，他同那女孩躲藏之处，我怎么可能寻不见。我只是不愿对他动手罢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阁下既然盯上的是莫羡的性命，为何当时又犹豫了？”今何年倒是真的有些疑惑。
“性命这种东西，想要拿走很容易，可我们要的远比莫羡的性命要多。我是要莫羡死，可他不能死在别人手里，他只能死在自己手里。你现在不需要明白，往后你大概也不会明白。”青蛇狞笑一声，“你们这些人，忙忙碌碌一辈子，为的不过也就是钱财，地位，死去也就化作一抔黄土，过些年岁之后，就再也没人能记得住你们的名字。所以就算说了，你们不会明白的。”
“阁下倒是仙风道骨，怎么不把脸上面罩摘下，让今某瞻仰尊容？”
“小家伙，别尝试惹怒我。你在别人眼里是高高在上的公子爷，在我眼里只是个连剑都握不稳的婴孩。没人敢对你动手，可是对我来说你的命不值一钱。”
今何年看着面前青蛇，脸上笑意一点一点褪去。
“若今家真的为阁下提供帮助，碎星又为我们带来何种好处？”
“这我就说不准了。但至少像今日这种事情，总不算难。”
今何年沉默了下来，偌大厅堂之中顿时安静如墓园。
半晌之后，他才从扶椅之上起身，朝面前碎星青蛇微微躬身行礼。
“那就依阁下所言，日后若要有何需要，今家自当竭力而为。”
“倒还算是有眼色。”
青蛇冷笑一身，转身准备离去，却忽地被今何年叫住：“还有一事，今某还是要同阁下知会一声。”
“有什么，说。”
“不知阁下可否知道，龙溪剑庐有一位戴着鸟羽面具的哑女，名为师之然？”
“不知道。龙溪剑庐的事，与我何干？”
“那阁下自然也不知道，这师之然，就是青岚山上陆家小女，陆颉之。”今何年微微眯起眼睛，好似一只窥伺着猎物的野兽。
青蛇瞥了今何年一眼，并未再开口。
厅堂之中忽地涌出浓黑烟雾，将他身形包裹其中。
等烟雾散去，议事堂里就只剩下今何年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红毯之上，拉长的影子随烛火摇曳着。
（本章完）
“那就说说看。”白沐然走到屋中扶椅旁坐下，看样子似乎早就看出莫羡在北苑有所顾忌，并未说出实情。
“火大概不是自己燃起的。”莫羡看着白沐然的眼睛，言简意赅，“有人纵火。”
“哦？”白沐然眉梢一挑，“何出此言？”
“天都靠北，确实颇为干燥，但自燃起火虽说并不是什么罕事，却绝不会像今日这般突然，也不会如此短的时间便将整栋楼都点着。我从外面到北苑时候，先是听到一声炸响，后看到滚滚浓烟，等赶到时候，楼已经燃烧大半。”
“如果按你这么说，确实有些奇怪。”白沐然点点头。
“不光是这样，先前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去废墟上看了一圈，倒是发现更多蹊跷之处。白狗，你有没有烧过炭火？”
“琴棋书画我倒是略知一二，你说这活，大概我家仆役要知道得多些。”白沐然笑道。
莫羡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继续道：“温度越高，木材碳化越狠。那栋小楼虽然有些年岁，若是普通的火，那么短时间也烧不穿屋中木梁。可我去废墟看，所有立柱房梁全都烧得黢黑，用手一捻就成了碎渣，除非温度极高，否则绝不会如此。”
他顿了顿，接着开口：“最后一点，如果是意外着火，总是要从一点烧到整栋楼去，焚毁程度自然有轻有重。可我绕着楼看了一圈，小楼周遭烧得很是均匀，并且是最严重的。”
莫羡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白沐然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莫羡话中的意思。他摸索着下巴，沉吟片刻，皱眉道：“其实我大眼也能看出这火烧的有些不对劲，却想不清楚到底是谁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青岚门向来不问尘事，少有仇家。若是对着青岚门来，这火不要说伤人，以柳执事的本事，能不能着起来都是两说。若只是针对北苑，必劳心费神烧掉一栋无关紧要的小楼，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我能看出来的，北苑自然都清楚，所以方才我在那儿并没有多说，不是不愿意，而是没什么必要。”莫羡环扣后脑，仰头看着干干净净的天花板，“没准儿是谁练剑不小心点着这楼了呢，北苑最出名的不就是朱雀羽。”
“你倒是看得开。”白沐然无奈笑道。
“不然呢，什么事都往脑袋里装，过不了多久准得累死。”莫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要没记错，明天你应该要再打一场。茉莉可在看台上上看着呢，有空纠结这事儿，不如好好睡一觉。”
“有些道理。”
白沐然起身推门，就在将要迈过门槛的一刻，他停住了步子，背对着莫羡开口道：“有事的话，只管开口。”
“放心，我跟谁客气都不会跟你客气。”莫羡咧嘴一笑。
白沐然轻叹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迈步走出这间小屋。
屋子里，莫羡脚尖点着地，身子倚在扶椅上一晃一晃，脸上笑意一点一点消失。
天都，
今家府邸。
入夜已深，可今府之中依旧灯火通明。太液湖粼粼水波映着岸上华灯，泛起闪烁光点，好似夜空不尽星光。
议事堂中，今何年手捧一本《麟经》，在烛火之下认真地读着，时不时停下来仰头沉思片刻，似乎很是入神。
这里是今家府邸的中央，无数人在这里来了又走，每一个从这里离开的人，生命的轨迹都会发生变化。
至于是好是好，那就不得而知了。
偌大议事堂中，忽地有微风吹过，满堂烛火随之摇曳。
今何年正在翻页的手指一滞，缓缓合上手中《麟经》，看向厅堂正中红毯之上。
原本除罢他便空无一人的议事堂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浑身笼在黑衣之中的人。他以黑布蒙面，看不清模样，手上那枚硕大的铜戒映着堂中灯火，反射着冷冷的光，显得有些扎眼。
“今家府邸，若无邀约便至，一律视作强闯盗贼。”今何年看着那鬼魅一般忽然出现的黑衣人，脸上却并未有些许慌乱，“就算是碎星，恐怕也不行。”
“你今家的规矩，与我青蛇何干。”
来人轻笑一声，嗓音忽高忽低，似男似女，在这深夜的议事堂中，颇显诡谲：“再说了，我就是真的盗贼，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你说的倒也不差。”今何年将手中书本放在一帮茶几之上，微笑着看着面前碎星青蛇，“久闻碎星之名，今日却想不到能在自家府中见到。世间之事，还真是谁也料不准，说不清啊。”
“别装模作样了，今何年，我不是你府上邀来的客人，自然也懒得同你弯弯绕。你应该从那人口中听说了吧。”
“你说的那人，所指是谁，说得又是何事，可否讲得清楚些。”今何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哈哈哈哈。”
青蛇闻言，竟是仰面大笑起来：“今何年，你以为今天北苑那把火，是不世臻的人放的？就凭他们那三脚猫功夫，恐怕还没进北苑的大门，就已经被教头一剑刺穿脑袋了，还放火？别惹我笑了。”
今何年脸色突变，沉默片刻，沉声开口：“阁下究竟是何人？”
“我是谁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现在有人在背后帮你。”青蛇迈步走到今何年面前，“你们想做的事，恰好跟我们想做的有几分相似。”
“阁下又如何知道，我们到底想做什么？”
“别想从我这儿套话了，小家伙。跟我比，你还嫩得很。”青蛇冷笑一声。
今何年看着青蛇那双清冷的眼睛，脸上并未露出些许畏怯，反倒勾起嘴角：“那我换个问法好了。阁下想做之事，可否方便同今某透露一二？”
“你倒是直接。”青蛇微微眯起眼睛，“我们只是对一个人感兴趣，仅此而已。”
“莫羡？”今何年挑眉道。
“答对了，除了青岚门少门主，还能有谁呢。”
“阁下这次来我府上，恐怕不止是告知一声这么简单吧。”
“没错，我们也不是什么善人。我这次来便是要告诉今家少爷，这次是我们帮
上了你们的忙，等下次我们需要的时候，你们可别在一旁看戏，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哦？”今何年摩挲着扶椅把手，“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阁下是来同今家做生意来了。”
“没错，生意。”青蛇冷笑道。
“我要是不愿意呢？”
“我没问你愿意不愿意，我只是来告诉你我们需要什么，到时候你只管准备便是。”
“强买强卖，可算不得生意。更何况，我们同阁下的目标，恐怕不太一样。我先前北苑的人告诉我，莫羡在天都城郊遇到了碎星的人，差点被要了小命，若不是命好找了个菜窖躲了起来，恐怕这会儿青岚门早就变天了。”今何夕顿了顿，接着道，“可不巧的是，莫羡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他遇到的就是我。”青蛇冷哼一声，“还有，不是他命好，他同那女孩躲藏之处，我怎么可能寻不见。我只是不愿对他动手罢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阁下既然盯上的是莫羡的性命，为何当时又犹豫了？”今何年倒是真的有些疑惑。
“性命这种东西，想要拿走很容易，可我们要的远比莫羡的性命要多。我是要莫羡死，可他不能死在别人手里，他只能死在自己手里。你现在不需要明白，往后你大概也不会明白。”青蛇狞笑一声，“你们这些人，忙忙碌碌一辈子，为的不过也就是钱财，地位，死去也就化作一抔黄土，过些年岁之后，就再也没人能记得住你们的名字。所以就算说了，你们不会明白的。”
“阁下倒是仙风道骨，怎么不把脸上面罩摘下，让今某瞻仰尊容？”
“小家伙，别尝试惹怒我。你在别人眼里是高高在上的公子爷，在我眼里只是个连剑都握不稳的婴孩。没人敢对你动手，可是对我来说你的命不值一钱。”
今何年看着面前青蛇，脸上笑意一点一点褪去。
“若今家真的为阁下提供帮助，碎星又为我们带来何种好处？”
“这我就说不准了。但至少像今日这种事情，总不算难。”
今何年沉默了下来，偌大厅堂之中顿时安静如墓园。
半晌之后，他才从扶椅之上起身，朝面前碎星青蛇微微躬身行礼。
“那就依阁下所言，日后若要有何需要，今家自当竭力而为。”
“倒还算是有眼色。”
青蛇冷笑一身，转身准备离去，却忽地被今何年叫住：“还有一事，今某还是要同阁下知会一声。”
“有什么，说。”
“不知阁下可否知道，龙溪剑庐有一位戴着鸟羽面具的哑女，名为师之然？”
“不知道。龙溪剑庐的事，与我何干？”
“那阁下自然也不知道，这师之然，就是青岚山上陆家小女，陆颉之。”今何年微微眯起眼睛，好似一只窥伺着猎物的野兽。
青蛇瞥了今何年一眼，并未再开口。
厅堂之中忽地涌出浓黑烟雾，将他身形包裹其中。
等烟雾散去，议事堂里就只剩下今何年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红毯之上，拉长的影子随烛火摇曳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