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都行 第一百零八章 观云图
屋中之人，正是那天都地下执权柄者，龙将。
“你好像猜到我们会来。”莫羡微微眯起眼睛。
“莫公子应该也钓过鱼。愿者上钩只是一厢情愿，但是抛出饵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上次两位离开之时，我既然留下过话，就不怕莫公子不会回来。”
“那这么说来，龙将应该也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而来了。”
“莫公子不必如此心怀芥蒂，方才我所说只是比喻，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更像是生意人。”龙将一步一步走到莫羡身前，膝下两柄尖刃打在石砖之上，发出刺耳的“叮叮”响声。
“那我就直说了。”莫羡看着面前龙将，“龙将上次说到了屠公和魏无依，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得知此事，却清楚既然你敢开口，定是心中有数。可否同我详谈一场？”
“哈哈哈哈。”
龙将听到这话，忽地仰面笑出了声。
莫羡就这么冷冷地看着面前那带着白面具的龙将，半晌之后他才止住笑意，摆摆手开口道：“莫公子啊莫公子，你是个聪明人，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先前已经顺水推舟送了两位一个小小人情，那毕竟是我长乐坊中的事，我自然做得了主。可莫公子这会儿要打探的东西，没准儿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我有消息不加，可你就打算这么空手套白狼不成？”
莫羡眼神一凛，知道龙将已经将话挑明，也不绕弯子，开口直言道：“你想要什么。”
“好，莫公子是个爽利人，说话痛快。”龙将一拍手，“不知莫公子可否知道，不世臻？”
莫羡听到那名字，只觉得耳熟，在脑海之中稍作搜寻，便想到那日在清河斋陈凡交予掌柜的玉符，所吩咐处理地方，正是龙将口中的不世臻。
先前白沐然已经告诉莫羡，不世臻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此时再从龙将口中提起，莫羡不由得多了几个心眼。
“简单听过，不甚了解。”
“既然莫公子知道不世臻，那事情就简单多了。”龙将点点头，“我有件想要的东西，就在天都的不世臻当中，想请莫公子借来一用。”
“以龙将的面子，天都还有什么东西是你借不来的？”
“莫公子此言差矣。我所管之事，皆是天都地下产业，常人眼中颇有些能量，可在不世臻眼里终究是上不得台面。若是我能借到，何须莫公子专程走一趟？”
“就算你想要，我们也得能拿得到啊。”钟灵毓忍不住开口，“我身上倒是有些闲钱，这青岚少门主可是一穷二白，兜儿比脸都干净，拿什么借？”
“不世臻不要钱，不世臻要的是人情。”龙将轻笑道，“以两位的身份，恐怕不世臻巴不得求两位从他们那儿拿些什么，何须两位钱财？”
莫羡和钟灵毓对视一眼，沉默片刻，接着看向龙将：“要我借东西，可以，但是有两个要求。第一，借来的东西，你必须告诉我用在何处，为何要借；第二，如何使用，何处使用，何
时使用，须有我在场亲眼看到，方可作数。你若能答应，我便去不世臻想办法借来，你若是做不到，不好意思，这生意，我做不了。”
“看来莫公子心中，对我还是有些看法啊。”龙将声音平静，听不出些许起伏。
“像你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自然知道如何打交道。”莫羡倒也不避讳，直言道，“如何，你若答应便答应，不答应那就这样吧。”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龙将点点头。
“要借什么？”
“我要你帮我借一幅画。”龙将摊开掌心，一字一顿道。
“一幅画？”
“没错，画名为‘观云图’，正在天都不世臻之中。”
“以龙将的手笔，普通的画恐怕入不了你的法眼吧。”莫羡话中有话。
“旁人看来，那只不过是一副不起眼的水墨画。可对我来说，‘观云图’可不只是一幅画而已。”龙将顿了顿，接着开口，“年轻时候，我曾在九华山附近做镖头，镖队之中有一人是我结拜兄弟，名为铁卉。铁卉自幼丧双亲，十几岁时偷开辰脉，私自修行，彼时已有辰行境界。”
“私通辰脉，可是死罪。”莫羡忍不住道。
“死罪？若是未开辰脉，铁卉莫说做镖队生意，能不能活过十几岁那个冬天都是未知。对他来说，私通辰脉之后，活一天便是赚一天，死罪又有什么可怕的？莫公子久居青岚山，恐怕对此也不甚了解。”
莫羡抿了抿嘴唇，没有开口。
“二十年前一日，我们镖队押镖行至九华山腰，遇到了马贼。那里地处偏僻，我们又糟了埋伏，所押物资只救下半数，铁卉也跌落山崖，不知所踪，生死未卜。在那两月之后，我原本以为已经离世的兄弟，却突然在山脚小镇驿站之中，找到了我。”
钟灵毓和莫羡两人听到这里，不自觉地都起了好奇之心，表情也认真起来。
“他说他跌落山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被山崖藤蔓缠住，救了一命。待他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在一处无人山谷底部，在那里，他发现了一处石窟。”
龙将说道这儿，顿了顿，接着开口：“那石窟之中，并没有藏着财宝金银，里面却有一块石头。石头之上刻着他看不懂的字符，每过一段时候，那颗石头便会如同星辰一般闪烁一次。更离奇的是，石头每闪烁一次，石窟之中便有雷声回响。他没敢继续往石窟深处走，只当是遇到神迹，从九华山的密林之中茹毛饮血两个月，这才回到镇子上。”
莫羡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铁卉回来之后，并没有着急找我，而是立刻找来纸笔，做出一幅地图，图中标出那石窟所在。他记性本就远超常人，又踏入修行之道，所做地图自然可信。画好之后，他又怕别人看出端倪，再盖宣纸，做出‘观云图’以掩人耳目。
“他在驿站之中找到我，同我说那块石头必有蹊跷，想与我备好物资，再进九华山一
趟，彻底探明那石头究竟有何古怪之处，那石窟深处的雷声又是从何而来。我当时以为他是收到不小惊吓，神志不清，并未当真，只是叫他好生休息，日后再谈。可那日一别，却再也没见过他了。我原本已经快要淡忘此时，却偶然得知，那幅‘观云图’，就在天都不世臻当中。”
“所以那幅观云图，其实是一张藏宝图？”
“藏不藏宝贝我不清楚，但那确实是一张地图。”龙将转过身去，走到墙壁挂画之前，沉声开口，“对我来说，钱财，地位，名声，现在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在天都这么多年，走到这个位置，身边的人换了不知多少，连长相我都已经记不起，可兄弟却只有那一个。现在我只想去铁卉曾经说过的那个石窟去看看，若是我的兄弟真的死在那里，他也没有别的亲人。总得有人替他收了尸骨，烧一把纸钱。”
莫羡看着龙将的背影，沉默半晌，终是开了口：“你想要那幅‘观云图’，只是因为这样？”
“不然呢。我并非修行之人，对什么石头不感兴趣。比起会发光的石头，我更在意我那生死不明的兄弟。”龙将转过身来，“莫公子，就依你所言。若是我要前往九华山，你愿意随我一同去，我并无意见。”
“好，那幅观云图，我替你借来。在那之后，你要告诉我，黎江之上屠公，和那江南武备局的魏无依，到底有什么勾连。”
“一言为定。”
莫羡见龙将点头，也并无留恋此处的意思，和钟灵毓对视一眼，便转身推门离开午间。
门外黑裙女子似乎一直在此等候，见两人出来，也并未多言，径自带两人走出长廊，到长乐坊中与琉璃重新汇合。
“几位都是龙将门上贵客，若是想来坊中游乐，尽管来便是。”
“多谢姑娘引路。”
莫羡说罢，便和身旁两人走出长乐坊大门。头顶天空已经变成靛蓝色，远处云朵被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染成一团火红，金槐街上，长灯接连亮起。
三人沿着金槐街走了许久，钟灵毓终是忍不住开口：“我说莫羡，你真就打算替龙将借出那幅画？”
“没错。”
“他说的话你能相信？”
“当然不信。恐怕他方才那番话里，多是真假参半。龙将既然敢让我随行前往九华山，所说地图和谷底石窟大概是真的。至于他讲的那故事，奇怪的地方太多，一时之间我也理不清究竟问题在哪里，不过那故事是真是假，关系确实不大。只要龙将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这画帮他借来也未必不可。”
“你和龙将说的在黎江之上发生的事，还提到了武备局的魏督头，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一言半语讲不清楚，随后我在同你细细道来。现在有个远比这重要的问题，只能靠你来解决了，小狐狸。”
钟灵毓被他这么一说，愣了半拍：“什么？”
“不世臻，怎么走。”
“……”
（本章完）
“你好像猜到我们会来。”莫羡微微眯起眼睛。
“莫公子应该也钓过鱼。愿者上钩只是一厢情愿，但是抛出饵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上次两位离开之时，我既然留下过话，就不怕莫公子不会回来。”
“那这么说来，龙将应该也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而来了。”
“莫公子不必如此心怀芥蒂，方才我所说只是比喻，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更像是生意人。”龙将一步一步走到莫羡身前，膝下两柄尖刃打在石砖之上，发出刺耳的“叮叮”响声。
“那我就直说了。”莫羡看着面前龙将，“龙将上次说到了屠公和魏无依，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得知此事，却清楚既然你敢开口，定是心中有数。可否同我详谈一场？”
“哈哈哈哈。”
龙将听到这话，忽地仰面笑出了声。
莫羡就这么冷冷地看着面前那带着白面具的龙将，半晌之后他才止住笑意，摆摆手开口道：“莫公子啊莫公子，你是个聪明人，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先前已经顺水推舟送了两位一个小小人情，那毕竟是我长乐坊中的事，我自然做得了主。可莫公子这会儿要打探的东西，没准儿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我有消息不加，可你就打算这么空手套白狼不成？”
莫羡眼神一凛，知道龙将已经将话挑明，也不绕弯子，开口直言道：“你想要什么。”
“好，莫公子是个爽利人，说话痛快。”龙将一拍手，“不知莫公子可否知道，不世臻？”
莫羡听到那名字，只觉得耳熟，在脑海之中稍作搜寻，便想到那日在清河斋陈凡交予掌柜的玉符，所吩咐处理地方，正是龙将口中的不世臻。
先前白沐然已经告诉莫羡，不世臻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此时再从龙将口中提起，莫羡不由得多了几个心眼。
“简单听过，不甚了解。”
“既然莫公子知道不世臻，那事情就简单多了。”龙将点点头，“我有件想要的东西，就在天都的不世臻当中，想请莫公子借来一用。”
“以龙将的面子，天都还有什么东西是你借不来的？”
“莫公子此言差矣。我所管之事，皆是天都地下产业，常人眼中颇有些能量，可在不世臻眼里终究是上不得台面。若是我能借到，何须莫公子专程走一趟？”
“就算你想要，我们也得能拿得到啊。”钟灵毓忍不住开口，“我身上倒是有些闲钱，这青岚少门主可是一穷二白，兜儿比脸都干净，拿什么借？”
“不世臻不要钱，不世臻要的是人情。”龙将轻笑道，“以两位的身份，恐怕不世臻巴不得求两位从他们那儿拿些什么，何须两位钱财？”
莫羡和钟灵毓对视一眼，沉默片刻，接着看向龙将：“要我借东西，可以，但是有两个要求。第一，借来的东西，你必须告诉我用在何处，为何要借；第二，如何使用，何处使用，何
时使用，须有我在场亲眼看到，方可作数。你若能答应，我便去不世臻想办法借来，你若是做不到，不好意思，这生意，我做不了。”
“看来莫公子心中，对我还是有些看法啊。”龙将声音平静，听不出些许起伏。
“像你这样的人，我见过不少，自然知道如何打交道。”莫羡倒也不避讳，直言道，“如何，你若答应便答应，不答应那就这样吧。”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龙将点点头。
“要借什么？”
“我要你帮我借一幅画。”龙将摊开掌心，一字一顿道。
“一幅画？”
“没错，画名为‘观云图’，正在天都不世臻之中。”
“以龙将的手笔，普通的画恐怕入不了你的法眼吧。”莫羡话中有话。
“旁人看来，那只不过是一副不起眼的水墨画。可对我来说，‘观云图’可不只是一幅画而已。”龙将顿了顿，接着开口，“年轻时候，我曾在九华山附近做镖头，镖队之中有一人是我结拜兄弟，名为铁卉。铁卉自幼丧双亲，十几岁时偷开辰脉，私自修行，彼时已有辰行境界。”
“私通辰脉，可是死罪。”莫羡忍不住道。
“死罪？若是未开辰脉，铁卉莫说做镖队生意，能不能活过十几岁那个冬天都是未知。对他来说，私通辰脉之后，活一天便是赚一天，死罪又有什么可怕的？莫公子久居青岚山，恐怕对此也不甚了解。”
莫羡抿了抿嘴唇，没有开口。
“二十年前一日，我们镖队押镖行至九华山腰，遇到了马贼。那里地处偏僻，我们又糟了埋伏，所押物资只救下半数，铁卉也跌落山崖，不知所踪，生死未卜。在那两月之后，我原本以为已经离世的兄弟，却突然在山脚小镇驿站之中，找到了我。”
钟灵毓和莫羡两人听到这里，不自觉地都起了好奇之心，表情也认真起来。
“他说他跌落山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被山崖藤蔓缠住，救了一命。待他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在一处无人山谷底部，在那里，他发现了一处石窟。”
龙将说道这儿，顿了顿，接着开口：“那石窟之中，并没有藏着财宝金银，里面却有一块石头。石头之上刻着他看不懂的字符，每过一段时候，那颗石头便会如同星辰一般闪烁一次。更离奇的是，石头每闪烁一次，石窟之中便有雷声回响。他没敢继续往石窟深处走，只当是遇到神迹，从九华山的密林之中茹毛饮血两个月，这才回到镇子上。”
莫羡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铁卉回来之后，并没有着急找我，而是立刻找来纸笔，做出一幅地图，图中标出那石窟所在。他记性本就远超常人，又踏入修行之道，所做地图自然可信。画好之后，他又怕别人看出端倪，再盖宣纸，做出‘观云图’以掩人耳目。
“他在驿站之中找到我，同我说那块石头必有蹊跷，想与我备好物资，再进九华山一
趟，彻底探明那石头究竟有何古怪之处，那石窟深处的雷声又是从何而来。我当时以为他是收到不小惊吓，神志不清，并未当真，只是叫他好生休息，日后再谈。可那日一别，却再也没见过他了。我原本已经快要淡忘此时，却偶然得知，那幅‘观云图’，就在天都不世臻当中。”
“所以那幅观云图，其实是一张藏宝图？”
“藏不藏宝贝我不清楚，但那确实是一张地图。”龙将转过身去，走到墙壁挂画之前，沉声开口，“对我来说，钱财，地位，名声，现在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在天都这么多年，走到这个位置，身边的人换了不知多少，连长相我都已经记不起，可兄弟却只有那一个。现在我只想去铁卉曾经说过的那个石窟去看看，若是我的兄弟真的死在那里，他也没有别的亲人。总得有人替他收了尸骨，烧一把纸钱。”
莫羡看着龙将的背影，沉默半晌，终是开了口：“你想要那幅‘观云图’，只是因为这样？”
“不然呢。我并非修行之人，对什么石头不感兴趣。比起会发光的石头，我更在意我那生死不明的兄弟。”龙将转过身来，“莫公子，就依你所言。若是我要前往九华山，你愿意随我一同去，我并无意见。”
“好，那幅观云图，我替你借来。在那之后，你要告诉我，黎江之上屠公，和那江南武备局的魏无依，到底有什么勾连。”
“一言为定。”
莫羡见龙将点头，也并无留恋此处的意思，和钟灵毓对视一眼，便转身推门离开午间。
门外黑裙女子似乎一直在此等候，见两人出来，也并未多言，径自带两人走出长廊，到长乐坊中与琉璃重新汇合。
“几位都是龙将门上贵客，若是想来坊中游乐，尽管来便是。”
“多谢姑娘引路。”
莫羡说罢，便和身旁两人走出长乐坊大门。头顶天空已经变成靛蓝色，远处云朵被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染成一团火红，金槐街上，长灯接连亮起。
三人沿着金槐街走了许久，钟灵毓终是忍不住开口：“我说莫羡，你真就打算替龙将借出那幅画？”
“没错。”
“他说的话你能相信？”
“当然不信。恐怕他方才那番话里，多是真假参半。龙将既然敢让我随行前往九华山，所说地图和谷底石窟大概是真的。至于他讲的那故事，奇怪的地方太多，一时之间我也理不清究竟问题在哪里，不过那故事是真是假，关系确实不大。只要龙将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这画帮他借来也未必不可。”
“你和龙将说的在黎江之上发生的事，还提到了武备局的魏督头，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一言半语讲不清楚，随后我在同你细细道来。现在有个远比这重要的问题，只能靠你来解决了，小狐狸。”
钟灵毓被他这么一说，愣了半拍：“什么？”
“不世臻，怎么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