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都行 第八十一章 风拂柳
“所以那碎星的人，是故意放你离去的？”
“没错。”莫羡点了点头，“我也不知他们究竟作何打算，总之这次算是死里逃生，捡了条命回来。”
书斋之中，烛火通明。莫羡对面，青岚门众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眼神。柳执事摩挲着扶椅把手，眉头皱成一团疙瘩。
“你去追那小贼，有没有看到他的模样？”门旁陈凡开口问道。
“我只是路上瞧见他摆弄这根剑柄，同昨日在醉花楼一样蒙着面。那人虽说做得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可身手却着实了得，不然也不能把我一路引到城郊去了。”
莫羡说着从怀中拿出象牙剑柄，脸上摆出一副认真模样，心中却在暗自叫苦。
他倒不是不愿意供出小狐狸的模样行踪，只是今晚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那姑娘确实救了自己一命。于理，他同玉儿本是对头，可于情，莫羡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做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只得硬着头皮撒了谎。
他心里已打定主意，三日之后同玉儿见面，定要把这件事彻底扯清楚。若是她还是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莫羡不讲情面了。
“事不宜迟，我同师弟们现在便去莫公子说的地方探查一番，说不准能找到碎星和那小贼的线索。”陈凡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想不到那贼人不单是贼胆包天，竟然还同碎星这帮奸人沆瀣一气，若不是莫公子气运足，今日险些糟了大祸。这是我们北苑的失职，还请青岚门诸位海涵，我陈某必定给各位一个交代。”
“哎，二公子这话就言重了，是我自己托大，跟北苑没什么干系。”莫羡摆了摆手，看到对面白沐然投来问询目光，不动声色地轻轻摇了摇头。
“总归是东道主，万国会前在天都的地盘上发生了这种事情，北苑难辞其咎。”一旁的北苑教头开口，朝陈凡点了点头，“陈凡，你现在便带人过去，我和李教头随后便到。定不能再让那贼人猖狂下去了。”
“是。”
“柳执事，我等先行告辞，等有什么消息再来通知各位。”教头说完，便同陈凡等北苑众人一同退出了书斋。
等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不可闻，柳执事才意味深长地看向莫羡，一字一顿地开口：“莫羡，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说，没什么说的啊，我刚才不都说了吗。”莫羡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
柳执事盯着他的眼睛，莫羡饶是心里发虚，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对上执事目光，装作心中无事。
“好吧。你这几日就不要再出门了，万国会也没几天，你有空到处乱逛，不如在北苑好好休整一番。不是我打压你，辰行初境，在这万国会上还真是不够看的。你是师祖关门弟子，到时候别丢了青岚门的脸面。”
“一定，一定。”莫羡的笑容有些许僵硬。
“看你断了几根肋骨，气力也丢了十之八九，把送来的内服药吃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柳执事起身，同身旁随行内门弟子使了个眼色，便径自推门走
出了书斋。其他人见状也跟了出去，偌大书斋之中转眼便只剩了莫羡，白沐然和琉璃三人。
“我现在真的怀疑你这个人有问题了。”白沐然拉开一旁扶椅坐下，翘起二郎腿，“莫公子，小师叔，少门主，你看看从青岚山到天都这一路，你到底惹了多少乱子。”
“放屁，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莫羡理不直气也壮。
“你别打岔，刚才你同陈凡他们说的，恐怕不是什么实话吧？”白沐然打断莫羡，“说说吧，你又瞒了些什么？”
“现在不是时候，过几天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莫羡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骗骗跟自己不熟的北苑弟子还行，在白沐然面前可就原形毕露了，也不多遮掩。
“还要出门？”白沐然挑眉，“不要命了？”
“那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北苑吧。”
“下次出门，我和你一起。”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琉璃忽然开了口。
“没事儿，我自己会小心……”
“我从故乡而来，是要带你回去，莫羡。”琉璃少见地打断了莫羡的话，眼神中流露出与平日截然相反的强硬，“你是荒辰的引路人，是祭祀预言的那颗星，你的性命远比我重要。如果有人要伤害你，他必须先跨过我的尸体，我向荒辰之神宣誓过，这是我的使命，我必须履行。”
莫羡看着面前突然严肃起来的少女，终于想起她不是什么来太曦游逛的荒辰神使。
她是净辰仙域圣英殿的女武神，她从那个遥远的地方来是为了找到自己，她从一开始就在和碎星战斗，那满身伤痕足以说明战斗的惨烈。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好吧，我答应你。”莫羡沉默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他不能理解琉璃嘴里说的使命，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个姑娘只是来太曦游逛的异邦人，他不觉得自己的命比谁更重要。
可这是琉璃的选择，他能做的只有尊重。
“我有些累了。有什么话，等明天在跟你们讲好了。”他挥了挥手，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白沐然和琉璃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上前拍了拍莫羡肩膀，便同琉璃一同离开了这件书斋。
莫羡独自坐在扶椅之中，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起身拿起桌边黑白祖刃，在厅堂正中盘腿坐下。
胸前黑石逐渐流淌出青色光芒，莫羡双目紧闭，神识沿着身中辰力涌动，逐渐向一处聚拢。
他再睁眼之时，面前已变了一番模样。
七色长虹横跨青空，硕大石岛悬浮天际，周遭是烟云缭绕，耳畔是虫鸟啾鸣。
神识虽已进入这无境之中，可身体的疼痛却并未消失。莫羡晃了晃脑袋，青蛇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你以为自己多灾多难，其实不过是矫情罢了。”
“辰行境界，那也算修行者？”
莫羡遇到过对手，经历过死斗，可同青蛇不过交手几招，却带给了他一种与
先前截然不同的情绪。
绝望，实力绝对差距时的绝望。
就像一堵高墙，你必须翻过去，却连墙的尽头都望不到。
青岚融工不会对自己下杀手，同门兄弟不会对自己下杀手，可碎星会，敌人会。
如果再不去想办法突破，这种事情恐怕日后会越来越多。
他抬手，一黑一白两股雾气凭空而起，逐渐凝聚，化作两柄长刀，正是黑白祖刃。
莫羡深吸一口气，紧握刀柄，手腕轻转，跨步侧身，顺势双刀齐出。
“一刀花开落。”
滚滚云浪翻滚，莫羡气势如山岳般雄浑，手中长刀逐渐起速划出虚影，刀光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他手中长刀越来越快，脚畔长草随劲风摇曳，头顶片片翻飞的花瓣绕着他的身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如同卷入漩涡之中。
黑色冥火一点一点攀上莫羡身躯，他双目圆睁，双刀于身侧顿住。
“二刀断水流。”
刀光仿佛破浪巨鲸，直扑面前云海而去，积蓄已久的刀势终于喷薄而出，凝聚到那抽出的一刀之上。
可莫羡的身子并没有停下来。
他手中长刀并未如往常一样收住势头，反倒随手腕一转，再次化作点点刀光，挥砍向身前。
一刀，又一刀，莫羡的脚步逐渐虚浮，却每一脚都恰好踩在身子要倒向的方向，手中长刀更是如摇曳柳枝一般，变化万千，毫无规矩。
劲风随莫羡身形涌动，围绕在他周身的花瓣再不似方才一般绕着轴旋转，而是像涌入乱流的小舟一般上下起伏攒飞。
可那飞舞花瓣乍看之下杂乱无章，仔细观察却又像是有迹可循，恰似莫羡手中长刀一般。
终于，莫羡停住了脚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鼻腔中隐隐有紫烟升起。
“还是差了点。”他看向手中长刀，摇了摇头。
莫羡方才打出来的，便是冥火修罗留下的那本刀谱上的第三刀。
三刀风拂柳。
如果说第一刀是刀刀相扣，轮回不止，第二刀是厚积薄发，孤注一掷，那这第三刀可是一点规矩都寻不到了。
期初莫羡看刀谱上所画，只觉得虽说不难，却看起来少了些章法的。
等到真的使出来他才明白，岂止是少了些章法，简直就是乱七八糟。
这第三刀就真的如名字一般，风拂柳，万千柳枝摇曳，每一刀都有自己的变化，却又同根同源，既要形散，又要神似。
如果硬要说起来，倒是和青岚九剑中的“飒沓流星”有些许共同之处。只是这一刀对身法的要求就更为刁钻，饶是以莫羡炼体八年的底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花开落是缺了一柄刀，断水流是弄错了什么时候放，什么时候收，那这风拂柳又是出了什么问题？”莫羡捏着下巴，苦思冥想。
若是在青岚山还有黄融工和师傅可以请教，可是现在自己身在天都，又能向谁问询呢？
（本章完）
“没错。”莫羡点了点头，“我也不知他们究竟作何打算，总之这次算是死里逃生，捡了条命回来。”
书斋之中，烛火通明。莫羡对面，青岚门众人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眼神。柳执事摩挲着扶椅把手，眉头皱成一团疙瘩。
“你去追那小贼，有没有看到他的模样？”门旁陈凡开口问道。
“我只是路上瞧见他摆弄这根剑柄，同昨日在醉花楼一样蒙着面。那人虽说做得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可身手却着实了得，不然也不能把我一路引到城郊去了。”
莫羡说着从怀中拿出象牙剑柄，脸上摆出一副认真模样，心中却在暗自叫苦。
他倒不是不愿意供出小狐狸的模样行踪，只是今晚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那姑娘确实救了自己一命。于理，他同玉儿本是对头，可于情，莫羡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做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只得硬着头皮撒了谎。
他心里已打定主意，三日之后同玉儿见面，定要把这件事彻底扯清楚。若是她还是执迷不悟，那就怪不得莫羡不讲情面了。
“事不宜迟，我同师弟们现在便去莫公子说的地方探查一番，说不准能找到碎星和那小贼的线索。”陈凡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想不到那贼人不单是贼胆包天，竟然还同碎星这帮奸人沆瀣一气，若不是莫公子气运足，今日险些糟了大祸。这是我们北苑的失职，还请青岚门诸位海涵，我陈某必定给各位一个交代。”
“哎，二公子这话就言重了，是我自己托大，跟北苑没什么干系。”莫羡摆了摆手，看到对面白沐然投来问询目光，不动声色地轻轻摇了摇头。
“总归是东道主，万国会前在天都的地盘上发生了这种事情，北苑难辞其咎。”一旁的北苑教头开口，朝陈凡点了点头，“陈凡，你现在便带人过去，我和李教头随后便到。定不能再让那贼人猖狂下去了。”
“是。”
“柳执事，我等先行告辞，等有什么消息再来通知各位。”教头说完，便同陈凡等北苑众人一同退出了书斋。
等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不可闻，柳执事才意味深长地看向莫羡，一字一顿地开口：“莫羡，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说，没什么说的啊，我刚才不都说了吗。”莫羡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
柳执事盯着他的眼睛，莫羡饶是心里发虚，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对上执事目光，装作心中无事。
“好吧。你这几日就不要再出门了，万国会也没几天，你有空到处乱逛，不如在北苑好好休整一番。不是我打压你，辰行初境，在这万国会上还真是不够看的。你是师祖关门弟子，到时候别丢了青岚门的脸面。”
“一定，一定。”莫羡的笑容有些许僵硬。
“看你断了几根肋骨，气力也丢了十之八九，把送来的内服药吃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柳执事起身，同身旁随行内门弟子使了个眼色，便径自推门走
出了书斋。其他人见状也跟了出去，偌大书斋之中转眼便只剩了莫羡，白沐然和琉璃三人。
“我现在真的怀疑你这个人有问题了。”白沐然拉开一旁扶椅坐下，翘起二郎腿，“莫公子，小师叔，少门主，你看看从青岚山到天都这一路，你到底惹了多少乱子。”
“放屁，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莫羡理不直气也壮。
“你别打岔，刚才你同陈凡他们说的，恐怕不是什么实话吧？”白沐然打断莫羡，“说说吧，你又瞒了些什么？”
“现在不是时候，过几天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莫羡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骗骗跟自己不熟的北苑弟子还行，在白沐然面前可就原形毕露了，也不多遮掩。
“还要出门？”白沐然挑眉，“不要命了？”
“那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北苑吧。”
“下次出门，我和你一起。”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琉璃忽然开了口。
“没事儿，我自己会小心……”
“我从故乡而来，是要带你回去，莫羡。”琉璃少见地打断了莫羡的话，眼神中流露出与平日截然相反的强硬，“你是荒辰的引路人，是祭祀预言的那颗星，你的性命远比我重要。如果有人要伤害你，他必须先跨过我的尸体，我向荒辰之神宣誓过，这是我的使命，我必须履行。”
莫羡看着面前突然严肃起来的少女，终于想起她不是什么来太曦游逛的荒辰神使。
她是净辰仙域圣英殿的女武神，她从那个遥远的地方来是为了找到自己，她从一开始就在和碎星战斗，那满身伤痕足以说明战斗的惨烈。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好吧，我答应你。”莫羡沉默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他不能理解琉璃嘴里说的使命，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这个姑娘只是来太曦游逛的异邦人，他不觉得自己的命比谁更重要。
可这是琉璃的选择，他能做的只有尊重。
“我有些累了。有什么话，等明天在跟你们讲好了。”他挥了挥手，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白沐然和琉璃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上前拍了拍莫羡肩膀，便同琉璃一同离开了这件书斋。
莫羡独自坐在扶椅之中，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许久，终于叹了口气，起身拿起桌边黑白祖刃，在厅堂正中盘腿坐下。
胸前黑石逐渐流淌出青色光芒，莫羡双目紧闭，神识沿着身中辰力涌动，逐渐向一处聚拢。
他再睁眼之时，面前已变了一番模样。
七色长虹横跨青空，硕大石岛悬浮天际，周遭是烟云缭绕，耳畔是虫鸟啾鸣。
神识虽已进入这无境之中，可身体的疼痛却并未消失。莫羡晃了晃脑袋，青蛇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畔回响。
“你以为自己多灾多难，其实不过是矫情罢了。”
“辰行境界，那也算修行者？”
莫羡遇到过对手，经历过死斗，可同青蛇不过交手几招，却带给了他一种与
先前截然不同的情绪。
绝望，实力绝对差距时的绝望。
就像一堵高墙，你必须翻过去，却连墙的尽头都望不到。
青岚融工不会对自己下杀手，同门兄弟不会对自己下杀手，可碎星会，敌人会。
如果再不去想办法突破，这种事情恐怕日后会越来越多。
他抬手，一黑一白两股雾气凭空而起，逐渐凝聚，化作两柄长刀，正是黑白祖刃。
莫羡深吸一口气，紧握刀柄，手腕轻转，跨步侧身，顺势双刀齐出。
“一刀花开落。”
滚滚云浪翻滚，莫羡气势如山岳般雄浑，手中长刀逐渐起速划出虚影，刀光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他手中长刀越来越快，脚畔长草随劲风摇曳，头顶片片翻飞的花瓣绕着他的身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如同卷入漩涡之中。
黑色冥火一点一点攀上莫羡身躯，他双目圆睁，双刀于身侧顿住。
“二刀断水流。”
刀光仿佛破浪巨鲸，直扑面前云海而去，积蓄已久的刀势终于喷薄而出，凝聚到那抽出的一刀之上。
可莫羡的身子并没有停下来。
他手中长刀并未如往常一样收住势头，反倒随手腕一转，再次化作点点刀光，挥砍向身前。
一刀，又一刀，莫羡的脚步逐渐虚浮，却每一脚都恰好踩在身子要倒向的方向，手中长刀更是如摇曳柳枝一般，变化万千，毫无规矩。
劲风随莫羡身形涌动，围绕在他周身的花瓣再不似方才一般绕着轴旋转，而是像涌入乱流的小舟一般上下起伏攒飞。
可那飞舞花瓣乍看之下杂乱无章，仔细观察却又像是有迹可循，恰似莫羡手中长刀一般。
终于，莫羡停住了脚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鼻腔中隐隐有紫烟升起。
“还是差了点。”他看向手中长刀，摇了摇头。
莫羡方才打出来的，便是冥火修罗留下的那本刀谱上的第三刀。
三刀风拂柳。
如果说第一刀是刀刀相扣，轮回不止，第二刀是厚积薄发，孤注一掷，那这第三刀可是一点规矩都寻不到了。
期初莫羡看刀谱上所画，只觉得虽说不难，却看起来少了些章法的。
等到真的使出来他才明白，岂止是少了些章法，简直就是乱七八糟。
这第三刀就真的如名字一般，风拂柳，万千柳枝摇曳，每一刀都有自己的变化，却又同根同源，既要形散，又要神似。
如果硬要说起来，倒是和青岚九剑中的“飒沓流星”有些许共同之处。只是这一刀对身法的要求就更为刁钻，饶是以莫羡炼体八年的底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花开落是缺了一柄刀，断水流是弄错了什么时候放，什么时候收，那这风拂柳又是出了什么问题？”莫羡捏着下巴，苦思冥想。
若是在青岚山还有黄融工和师傅可以请教，可是现在自己身在天都，又能向谁问询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