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都行 第六十章 水贼
那竹箫之声，仿佛同那漫天雨丝融为一片，轻纱薄幕般笼在天地之间，虽并不清亮，却仿佛藏着某种说不清的韵味。
莫羡顿时睡意全无，他看看船舱两人，似乎并未被这轻不可闻的竹箫声打搅，于是悄声起身，独自一人推门走出，脚尖轻点木板，一跃至船板之上。
他朝四周张望，只见江面之上薄雾冥冥，头顶星辰点点，弦月藏在云朵之后，半掩半露。
只是箫声依旧，却不见丝毫人影。
莫羡皱着眉头，仔细听着江上箫声，只觉那声音初听如烟水般轻柔，再听却感到后背一阵发紧，好像锦缎之中藏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正在一点一点滑出。
忽地，箫声曲调骤转，如凄鸣般尖声扬起，回荡黎江之上。
莫羡悚然，手臂汗毛根根直立，掌心不自觉地滑向腰间长刀。
箫声愈发急促，如同图穷匕见，终是不再遮掩
船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沐然和琉璃被这乱流般的箫声惊醒，飞身跃至莫羡身旁。
“大半夜的，江上怎还有人如此卖力吹箫，扰人清净？”
琉璃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抽出腰间双刺，刺刃映着月光泛起寒意。
“杀气。”
“杀气？”莫羡皱了皱眉头。
但他很快就不再去揣测琉璃所说究竟是何意。
因为他看到面前宽阔江面，忽地燃烧了起来。
江水不会燃烧。
燃烧的是那一串仿佛直至黎江尽头火把。火把映照下，一艘又一艘漆成黑色的长船并排停泊。
它们从一开始就停在江面之上，只是水雾浓重，船身漆黑，以至于藏在夜色之中，连莫羡都没能发现。
船板旁的舱门被人推开，漫江的火光叫醒了豆爷和小苗。只是两人看到那百二十艘漆黑如墨的船舶，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不只是他们，站在船板之上的莫羡三人，表情也变得凝重。
那些船上，站满了手持长枪，身着黑甲的凶恶壮汉，裸露的健硕臂膀绣满了绚烂的刺青。
“水……水贼！”小苗终是忍不住，瘫坐在地上，声音颤抖。
隆隆巨响仿佛雷鸣，莫羡几人回头，看到身后一艘硕大楼船缓缓驶向小舟。船身依旧漆黑，船首挂着一颗黑色的骷髅，黑洞洞的眼眶里有淡淡火光淌出。
黑色骷髅头之上，一人手握长戟，单膝跪坐，赤裸的臂膀上疤痕遍布，有一道竟是沿肩膀斜劈至腰腹，如蜈蚣般狰狞可怖。
那人居高临下，眯眼看向小舟上几人，皱了皱眉头：“大
鱼没到，怎么钻进来只虾米。”
楼船之上，有清朗声音传来：“屠公不必急，大鱼未至，虾米做前菜也未必不可。”
“塞牙缝都不够，不如……”
屠公忽地停住话头，再次皱眉，目光却是在白沐然身上停留几分，眼中有精光闪过，朝船下小舟喊道，“你们几个，往哪去。”
船板上，豆爷和小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已骇得说不出话。莫羡看了看身旁两人，抬头沉声回到：“从淮岚走，往天都去。”
“天都？”被叫做屠公之人眉梢一挑，“去天都不坐楼船，坐劳什子的小破舟？”
“家境贫寒，迫不得已。”
“贫寒？”屠公冷笑，“小娃娃，你偏谁呢。你身旁那位公子哥，怕是腰上那块玉佩，都够买下一艘楼船了。”
“不过是块玩物，阁下若是喜欢，在下自可双手奉上。”白沐然微笑道，一如往常般云淡风轻。
“懂事。”屠公狞笑一声，“不过一块玉佩，怕是救不下你们的命。”
莫羡眼神一凛，正要开口，却被白沐然用眼神拦下。
只见庐阳白公子一抱拳，行礼道：“小生此行并未带多余财物，还请阁下通融，日后必有答谢。”
“你是真傻，还是当我傻？”屠公闻言，仰天大笑，“网到的鱼放跑了，还指望他回头带几条王八过来还礼？看你也像个大户人家公子哥，抓起来往家里发几封信，要多少不是随我开口，还得看你脸色了？”
豆爷和小苗听闻此言，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白沐然。
可他却依旧一副悠哉模样，抬手接下腰间长剑，抬头一字一句道：“阁下既然有了主意，大可一试。”
“练家子？”屠公来了兴致，“要动手？”
此言一出，周围漆黑长船之上，顿时哄笑一片。
“打啊，剑都拿出来了，你倒是拔出来啊公子！”
“屠老大，让他一只手！”
“让他砍几剑都行，屠老大会怕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
莫羡抬头看着楼船之上屠公戏谑表情，沉声道：“你是修行者。”
“哟，小子眼睛有点毒。”屠公挑眉，“看你腰上两把刀，是这公子哥的保镖？既然看出来了，乖乖把你主子交出来，留你条狗命，省的溅我一手血。大鱼还没来，见血晦气。”
莫羡没有回答，好似充耳不闻。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双手一点一点滑向腰间长刀。
“我听说黎江上最近有个被北苑通缉的逃犯，想
来就是你吧。”白沐然微笑开口。
“就是爷爷我。怎地，认识北苑的教头？没用，抓了这么久都抓不到我，一帮饭桶。还是说，你这个公子哥打算亲自上阵，为民除害？”屠公嘴一歪，嘲弄道。
“我不行，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柄剑也不过是未开刃的玩具，怎么能斗得过你。”白沐然摇头苦笑，“不过今晚也该你倒霉，没惹来北苑，倒是摊上个瘟神。”
“瘟神？”
屠公察觉似乎有一丝不对劲。
等他在看向小舟船板之上，却发现蓦地少了个人。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一黑一白两柄长刀，划破夜空。
少年身如鸿雁，刀似双翼。
漆黑火焰蓬勃燃起，裹挟刀身之上，在空中划出一道炽热的弧。
屠公大骇，飞身而起，手中长戟横于胸前，想要拦下少年这一刀。
“断！”
一声怒喝。
那根挑落无数英雄项上人头的长戟，应声断作两截。
屠公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紧接着剧痛冲上头顶，整个人如同一团布口袋般横飞出去，撞上楼船桅杆。
那一人合抱的粗壮桅杆，竟是“咔嚓”一声断裂开来。
少年如流星般坠落甲板之上，单膝跪地，呼吸吐纳，眸中有紫烟缕缕飘起，周身黑焰狂舞，好似冥府中伸出的爪牙。
宽阔黎江，寂静无声。
方才还嬉笑一片的水贼，各个瞪大了眼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小舟上，小苗和豆爷亦是瞠目结舌，看了看那飞身上船的莫羡，又扭头抽了抽身旁的白沐然和琉璃，满脸震惊。
“豆爷和林姑娘不必担心。那家伙既然出手，一切就都没事了。”白沐然手中檀香扇轻点掌心，轻笑一声，“那领头的说错了点。要说主子，这家伙算来该是我的主子。”
屠公瘫坐桅杆前，看了看胸前那道深深刀痕，再无方才余裕。
他抬头，看着面前状若魔神的少年，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你练得是哪门子刀法……北苑？你是北苑的！你是来找我的！”
“北苑？那地方与我无关。”莫羡缓缓起身，声音森冷如冰。
屠公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北苑，一切就还有机会。
可少年下一句话，让他浑身的血瞬间凉了下来。
“北苑你惹得起，只是不知青岚门，你是惹得起还是惹不起。”
（本章完）
莫羡顿时睡意全无，他看看船舱两人，似乎并未被这轻不可闻的竹箫声打搅，于是悄声起身，独自一人推门走出，脚尖轻点木板，一跃至船板之上。
他朝四周张望，只见江面之上薄雾冥冥，头顶星辰点点，弦月藏在云朵之后，半掩半露。
只是箫声依旧，却不见丝毫人影。
莫羡皱着眉头，仔细听着江上箫声，只觉那声音初听如烟水般轻柔，再听却感到后背一阵发紧，好像锦缎之中藏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正在一点一点滑出。
忽地，箫声曲调骤转，如凄鸣般尖声扬起，回荡黎江之上。
莫羡悚然，手臂汗毛根根直立，掌心不自觉地滑向腰间长刀。
箫声愈发急促，如同图穷匕见，终是不再遮掩
船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沐然和琉璃被这乱流般的箫声惊醒，飞身跃至莫羡身旁。
“大半夜的，江上怎还有人如此卖力吹箫，扰人清净？”
琉璃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抽出腰间双刺，刺刃映着月光泛起寒意。
“杀气。”
“杀气？”莫羡皱了皱眉头。
但他很快就不再去揣测琉璃所说究竟是何意。
因为他看到面前宽阔江面，忽地燃烧了起来。
江水不会燃烧。
燃烧的是那一串仿佛直至黎江尽头火把。火把映照下，一艘又一艘漆成黑色的长船并排停泊。
它们从一开始就停在江面之上，只是水雾浓重，船身漆黑，以至于藏在夜色之中，连莫羡都没能发现。
船板旁的舱门被人推开，漫江的火光叫醒了豆爷和小苗。只是两人看到那百二十艘漆黑如墨的船舶，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不只是他们，站在船板之上的莫羡三人，表情也变得凝重。
那些船上，站满了手持长枪，身着黑甲的凶恶壮汉，裸露的健硕臂膀绣满了绚烂的刺青。
“水……水贼！”小苗终是忍不住，瘫坐在地上，声音颤抖。
隆隆巨响仿佛雷鸣，莫羡几人回头，看到身后一艘硕大楼船缓缓驶向小舟。船身依旧漆黑，船首挂着一颗黑色的骷髅，黑洞洞的眼眶里有淡淡火光淌出。
黑色骷髅头之上，一人手握长戟，单膝跪坐，赤裸的臂膀上疤痕遍布，有一道竟是沿肩膀斜劈至腰腹，如蜈蚣般狰狞可怖。
那人居高临下，眯眼看向小舟上几人，皱了皱眉头：“大
鱼没到，怎么钻进来只虾米。”
楼船之上，有清朗声音传来：“屠公不必急，大鱼未至，虾米做前菜也未必不可。”
“塞牙缝都不够，不如……”
屠公忽地停住话头，再次皱眉，目光却是在白沐然身上停留几分，眼中有精光闪过，朝船下小舟喊道，“你们几个，往哪去。”
船板上，豆爷和小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已骇得说不出话。莫羡看了看身旁两人，抬头沉声回到：“从淮岚走，往天都去。”
“天都？”被叫做屠公之人眉梢一挑，“去天都不坐楼船，坐劳什子的小破舟？”
“家境贫寒，迫不得已。”
“贫寒？”屠公冷笑，“小娃娃，你偏谁呢。你身旁那位公子哥，怕是腰上那块玉佩，都够买下一艘楼船了。”
“不过是块玩物，阁下若是喜欢，在下自可双手奉上。”白沐然微笑道，一如往常般云淡风轻。
“懂事。”屠公狞笑一声，“不过一块玉佩，怕是救不下你们的命。”
莫羡眼神一凛，正要开口，却被白沐然用眼神拦下。
只见庐阳白公子一抱拳，行礼道：“小生此行并未带多余财物，还请阁下通融，日后必有答谢。”
“你是真傻，还是当我傻？”屠公闻言，仰天大笑，“网到的鱼放跑了，还指望他回头带几条王八过来还礼？看你也像个大户人家公子哥，抓起来往家里发几封信，要多少不是随我开口，还得看你脸色了？”
豆爷和小苗听闻此言，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白沐然。
可他却依旧一副悠哉模样，抬手接下腰间长剑，抬头一字一句道：“阁下既然有了主意，大可一试。”
“练家子？”屠公来了兴致，“要动手？”
此言一出，周围漆黑长船之上，顿时哄笑一片。
“打啊，剑都拿出来了，你倒是拔出来啊公子！”
“屠老大，让他一只手！”
“让他砍几剑都行，屠老大会怕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
莫羡抬头看着楼船之上屠公戏谑表情，沉声道：“你是修行者。”
“哟，小子眼睛有点毒。”屠公挑眉，“看你腰上两把刀，是这公子哥的保镖？既然看出来了，乖乖把你主子交出来，留你条狗命，省的溅我一手血。大鱼还没来，见血晦气。”
莫羡没有回答，好似充耳不闻。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双手一点一点滑向腰间长刀。
“我听说黎江上最近有个被北苑通缉的逃犯，想
来就是你吧。”白沐然微笑开口。
“就是爷爷我。怎地，认识北苑的教头？没用，抓了这么久都抓不到我，一帮饭桶。还是说，你这个公子哥打算亲自上阵，为民除害？”屠公嘴一歪，嘲弄道。
“我不行，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柄剑也不过是未开刃的玩具，怎么能斗得过你。”白沐然摇头苦笑，“不过今晚也该你倒霉，没惹来北苑，倒是摊上个瘟神。”
“瘟神？”
屠公察觉似乎有一丝不对劲。
等他在看向小舟船板之上，却发现蓦地少了个人。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一黑一白两柄长刀，划破夜空。
少年身如鸿雁，刀似双翼。
漆黑火焰蓬勃燃起，裹挟刀身之上，在空中划出一道炽热的弧。
屠公大骇，飞身而起，手中长戟横于胸前，想要拦下少年这一刀。
“断！”
一声怒喝。
那根挑落无数英雄项上人头的长戟，应声断作两截。
屠公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紧接着剧痛冲上头顶，整个人如同一团布口袋般横飞出去，撞上楼船桅杆。
那一人合抱的粗壮桅杆，竟是“咔嚓”一声断裂开来。
少年如流星般坠落甲板之上，单膝跪地，呼吸吐纳，眸中有紫烟缕缕飘起，周身黑焰狂舞，好似冥府中伸出的爪牙。
宽阔黎江，寂静无声。
方才还嬉笑一片的水贼，各个瞪大了眼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小舟上，小苗和豆爷亦是瞠目结舌，看了看那飞身上船的莫羡，又扭头抽了抽身旁的白沐然和琉璃，满脸震惊。
“豆爷和林姑娘不必担心。那家伙既然出手，一切就都没事了。”白沐然手中檀香扇轻点掌心，轻笑一声，“那领头的说错了点。要说主子，这家伙算来该是我的主子。”
屠公瘫坐桅杆前，看了看胸前那道深深刀痕，再无方才余裕。
他抬头，看着面前状若魔神的少年，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你练得是哪门子刀法……北苑？你是北苑的！你是来找我的！”
“北苑？那地方与我无关。”莫羡缓缓起身，声音森冷如冰。
屠公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北苑，一切就还有机会。
可少年下一句话，让他浑身的血瞬间凉了下来。
“北苑你惹得起，只是不知青岚门，你是惹得起还是惹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