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对弈
莫羡同白沐然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厮打了半晌，终是有些累了，拉开椅子一人一张仰坐其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我赏你的罗浮春，喝着可还带劲儿？”白沐然侧过脸，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盏银酒壶。
“酒是好酒，狗也是真狗。”
“你还好意思说。”白沐然眼一瞪，“刚才你没来之前，我身边坐得可各个都是名门闺秀，千金小姐，单是说上几句话心情都是好的。再看看现在，为了送你这一壶酒，身边就剩这么个光膀子的莽汉……”
白沐然忽地停住了话头。
他看到面前莫羡非但不气，反倒挑了挑眉毛，幸灾乐祸的咧开嘴坏笑。
白沐然缓缓回头，只见一旁茉莉面无表情，只是安静地吃着盘中糕点，好像两人的对话完全未曾入她耳中。
只是那捻着银匙的手指，捏的似乎有些太紧了些。
“咳咳，我是说……”白沐然眼珠转了转，饶是能言善辩如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圆场。
“今日院中未免聒噪的有些过分了，不知哪里飞来的蝇虫，惹人烦扰。”
茉莉用绣帕轻轻沾了沾唇边，起身同陆颉之说道：“颉之，你送的罗浮春，我收到了，确实别有一番太曦滋味。改日闲时，去千鹤楼寻我，我会备好安筎最好的琴酒，以作谢礼。”
陆颉之一愣，笑着点了点头：“有好酒，我自然会去的。”
“我的呢？”莫羡插嘴道。
茉莉看了一眼莫羡，又瞥了一眼他身旁的白衣公子，冷哼一声，径自转身走开，一袭白裙披散如盈盈蝶翼，空气里忽地弥漫起鸢尾花的清冷芬芳。
她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会忍不住投来惊艳的视线，却又不敢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她是鸢尾花家族未来的主人。
单单是略掺杂思地看上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完了，完了……”白沐然瘫坐椅中，扶额叹息。
“活该，藏得住头顾不着脚，露馅了吧。我看你小时候就是这般性子，这会儿也不见改，还好意思天天往茉莉那跑。”陆颉之撇撇嘴。
莫羡看向对面那身着宽大长袍的女仆，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前辈不随茉莉一同回去？”
“我不过是殿下家仆，莫公子何必称我为前辈，叫我花侍便可。”女仆平静开口，“我留在此处，只因有话要同莫公子谈一谈。”
莫羡一愣：“同我谈一谈？”
“没错。”花侍点了点头，“莫公子，下月可是要去天都，参加万国会？”
“正
是。”莫羡惊讶道，“前辈是如何知道的？”
“机缘巧合罢了。”
“万国会？”陆颉之看向莫羡，“这又是什么？”
“太曦位于大陆之东，疆土辽阔，乃是大陆万国之国。太曦圣君为展大国底力，邀请大陆其他友邦派遣优秀修行学徒，前来天都切磋学习，称为万国会。”白沐然一开扇，抢先替莫羡答道。
莫羡点了点头：“青岚门乃是大陆修行圣地，虽说不愿沾惹尘事，可既然是修行切磋，自然也要派遣代表前去。此次按师傅的说法，大概就是我同白狗，还有那今家那人前往天都了。”
“莫公子既然此次要去天都万国会，可否拜托公子一事？”花侍接着开口道。
“前辈请讲。”
“此次殿下会同莫公子一同前往天都，沿途暂且不提，可否请公子到了天都之后，莫要再与殿下有过多交集。”
此言一出，桌上的氛围忽地冷了几分。
白沐然收起脸上笑意，手中檀香山缓缓合起；陆颉之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对面女仆，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莫羡，不知该不该说些什么。
宽大的兜帽遮住女仆面容，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向前辈保证，入了天都之后，自不会再与茉莉有更多交集。”
半晌之后，莫羡终是点了点头，郑重道。
“我不是对公子有何意见。不如说相反，我对公子颇有几分倾佩。这青岚山上有青岚风骨的，怕是已经没有几个了。只是对事不对人，我毕竟只是一介家仆，我必须要为殿下考虑。任何事情只要可能对殿下有些许不利，我都不能允许它发生。”
莫羡沉默一会儿，开口道：“明白了。”
“感谢莫公子理解，花侍欠莫公子一个人情。”女仆起身，鞠躬开口，“在此提醒公子一句，入了天都，可不比在这青岚山。有些事，还是要再三思量再做决定。”
“感谢前辈提醒。”莫羡起身还礼。
等他再抬头时，身前已无女仆踪影。
只有桌上酒盅里那摇晃的黑刺李琴酒，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坐过。
------------------------------------------------------------------
青岚山，竹韵斋。
是夜已深，斋外月明星繁，有虫鸣啾啾，清风阵阵，屋子里仍旧亮着灯，有人影于窗前摇晃。
左知乐立于桌前，面前平铺一张上好宣纸，手中狼毫缓缓浸入
石砚之中，墨汁一点一点晕染笔尖之上。
他忽地抬手，笔走游龙，挥毫泼墨，神态再不似那谦谦书生，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壮志豪情。
不过片刻，面前宣纸之上便有画作成。
那是一张地图，太曦的地图。
只是这张地图，与寻常百姓家中所挂的有些许不同。
自北疆以北，北域陆吾三部，乌尔萨，盾牰，因陀罗，连同北漠草原，乃至极北的卡密纳山脉，都被纳入了这张地图之中。
幅员辽阔，地广千里。
这图上泱泱太曦，竟是直追千年之前天晖帝国盛世之貌。
斋中门窗紧闭，却忽有一阵风从堂中吹过。
左知乐搁笔于象牙笔架之上，转身恭敬道：“先生。”
“看来，你已是胜券在握。”
有人声响起，却不见人影。
“哪有什么胜负之分，只是高下有别罢了。”左知乐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怕，变数已起。”
左知乐闻言，却是没有出声。
“你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一月之后天都万国会，饶是你怕是也没办法把手伸到这儿来。我虽对你青眼有加，却不会为你做些什么，你心里要清楚。”
“知乐明白，一切自然都要靠我自己。”
“这山上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今家少爷又刚得势，太曦那群墙头草，怕是都要凑到身边捧臭脚，你又有何把握分出高下？”
“先生博古通今，知晓天命，这点小事怎会不知，莫要拿知乐开玩笑了。”左知乐又是笑道。
“还是那般能说会道。”那声音也笑了起来，“许久不见，你整日在这青岚山上以剑问道，倒是不知这下棋的功夫，可有长进？”
“先生既然这么问了，同知乐下一盘便知。”
“好。”
一黑一白两团浓雾忽地从地面升起，凝成一张透明棋盘。左知乐手侧，一团白雾缓缓聚集，他抬手，指尖一点一划，一枚白子直落棋盘之上。
不过片刻，棋盘之上有黑子凝成，却不见落子之人。
油灯一点一点燃着，天上星河流转，斋中棋盘之上渐渐落满了棋子。
终于，左知乐苦笑摇头：“还是先生棋高一着，知乐输的心服口服。”
“心乱，棋就乱。”
黑白雾气忽地消散，斋中再无人声响起。
左知乐扭头，看着桌上那张太曦地图，长久不语。
只是眸子中那团光亮，却如雪夜中的炬火一般，越发明亮。
（本章完）
“我赏你的罗浮春，喝着可还带劲儿？”白沐然侧过脸，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盏银酒壶。
“酒是好酒，狗也是真狗。”
“你还好意思说。”白沐然眼一瞪，“刚才你没来之前，我身边坐得可各个都是名门闺秀，千金小姐，单是说上几句话心情都是好的。再看看现在，为了送你这一壶酒，身边就剩这么个光膀子的莽汉……”
白沐然忽地停住了话头。
他看到面前莫羡非但不气，反倒挑了挑眉毛，幸灾乐祸的咧开嘴坏笑。
白沐然缓缓回头，只见一旁茉莉面无表情，只是安静地吃着盘中糕点，好像两人的对话完全未曾入她耳中。
只是那捻着银匙的手指，捏的似乎有些太紧了些。
“咳咳，我是说……”白沐然眼珠转了转，饶是能言善辩如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圆场。
“今日院中未免聒噪的有些过分了，不知哪里飞来的蝇虫，惹人烦扰。”
茉莉用绣帕轻轻沾了沾唇边，起身同陆颉之说道：“颉之，你送的罗浮春，我收到了，确实别有一番太曦滋味。改日闲时，去千鹤楼寻我，我会备好安筎最好的琴酒，以作谢礼。”
陆颉之一愣，笑着点了点头：“有好酒，我自然会去的。”
“我的呢？”莫羡插嘴道。
茉莉看了一眼莫羡，又瞥了一眼他身旁的白衣公子，冷哼一声，径自转身走开，一袭白裙披散如盈盈蝶翼，空气里忽地弥漫起鸢尾花的清冷芬芳。
她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会忍不住投来惊艳的视线，却又不敢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她是鸢尾花家族未来的主人。
单单是略掺杂思地看上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完了，完了……”白沐然瘫坐椅中，扶额叹息。
“活该，藏得住头顾不着脚，露馅了吧。我看你小时候就是这般性子，这会儿也不见改，还好意思天天往茉莉那跑。”陆颉之撇撇嘴。
莫羡看向对面那身着宽大长袍的女仆，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前辈不随茉莉一同回去？”
“我不过是殿下家仆，莫公子何必称我为前辈，叫我花侍便可。”女仆平静开口，“我留在此处，只因有话要同莫公子谈一谈。”
莫羡一愣：“同我谈一谈？”
“没错。”花侍点了点头，“莫公子，下月可是要去天都，参加万国会？”
“正
是。”莫羡惊讶道，“前辈是如何知道的？”
“机缘巧合罢了。”
“万国会？”陆颉之看向莫羡，“这又是什么？”
“太曦位于大陆之东，疆土辽阔，乃是大陆万国之国。太曦圣君为展大国底力，邀请大陆其他友邦派遣优秀修行学徒，前来天都切磋学习，称为万国会。”白沐然一开扇，抢先替莫羡答道。
莫羡点了点头：“青岚门乃是大陆修行圣地，虽说不愿沾惹尘事，可既然是修行切磋，自然也要派遣代表前去。此次按师傅的说法，大概就是我同白狗，还有那今家那人前往天都了。”
“莫公子既然此次要去天都万国会，可否拜托公子一事？”花侍接着开口道。
“前辈请讲。”
“此次殿下会同莫公子一同前往天都，沿途暂且不提，可否请公子到了天都之后，莫要再与殿下有过多交集。”
此言一出，桌上的氛围忽地冷了几分。
白沐然收起脸上笑意，手中檀香山缓缓合起；陆颉之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对面女仆，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语的莫羡，不知该不该说些什么。
宽大的兜帽遮住女仆面容，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向前辈保证，入了天都之后，自不会再与茉莉有更多交集。”
半晌之后，莫羡终是点了点头，郑重道。
“我不是对公子有何意见。不如说相反，我对公子颇有几分倾佩。这青岚山上有青岚风骨的，怕是已经没有几个了。只是对事不对人，我毕竟只是一介家仆，我必须要为殿下考虑。任何事情只要可能对殿下有些许不利，我都不能允许它发生。”
莫羡沉默一会儿，开口道：“明白了。”
“感谢莫公子理解，花侍欠莫公子一个人情。”女仆起身，鞠躬开口，“在此提醒公子一句，入了天都，可不比在这青岚山。有些事，还是要再三思量再做决定。”
“感谢前辈提醒。”莫羡起身还礼。
等他再抬头时，身前已无女仆踪影。
只有桌上酒盅里那摇晃的黑刺李琴酒，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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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山，竹韵斋。
是夜已深，斋外月明星繁，有虫鸣啾啾，清风阵阵，屋子里仍旧亮着灯，有人影于窗前摇晃。
左知乐立于桌前，面前平铺一张上好宣纸，手中狼毫缓缓浸入
石砚之中，墨汁一点一点晕染笔尖之上。
他忽地抬手，笔走游龙，挥毫泼墨，神态再不似那谦谦书生，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壮志豪情。
不过片刻，面前宣纸之上便有画作成。
那是一张地图，太曦的地图。
只是这张地图，与寻常百姓家中所挂的有些许不同。
自北疆以北，北域陆吾三部，乌尔萨，盾牰，因陀罗，连同北漠草原，乃至极北的卡密纳山脉，都被纳入了这张地图之中。
幅员辽阔，地广千里。
这图上泱泱太曦，竟是直追千年之前天晖帝国盛世之貌。
斋中门窗紧闭，却忽有一阵风从堂中吹过。
左知乐搁笔于象牙笔架之上，转身恭敬道：“先生。”
“看来，你已是胜券在握。”
有人声响起，却不见人影。
“哪有什么胜负之分，只是高下有别罢了。”左知乐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怕，变数已起。”
左知乐闻言，却是没有出声。
“你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一月之后天都万国会，饶是你怕是也没办法把手伸到这儿来。我虽对你青眼有加，却不会为你做些什么，你心里要清楚。”
“知乐明白，一切自然都要靠我自己。”
“这山上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今家少爷又刚得势，太曦那群墙头草，怕是都要凑到身边捧臭脚，你又有何把握分出高下？”
“先生博古通今，知晓天命，这点小事怎会不知，莫要拿知乐开玩笑了。”左知乐又是笑道。
“还是那般能说会道。”那声音也笑了起来，“许久不见，你整日在这青岚山上以剑问道，倒是不知这下棋的功夫，可有长进？”
“先生既然这么问了，同知乐下一盘便知。”
“好。”
一黑一白两团浓雾忽地从地面升起，凝成一张透明棋盘。左知乐手侧，一团白雾缓缓聚集，他抬手，指尖一点一划，一枚白子直落棋盘之上。
不过片刻，棋盘之上有黑子凝成，却不见落子之人。
油灯一点一点燃着，天上星河流转，斋中棋盘之上渐渐落满了棋子。
终于，左知乐苦笑摇头：“还是先生棋高一着，知乐输的心服口服。”
“心乱，棋就乱。”
黑白雾气忽地消散，斋中再无人声响起。
左知乐扭头，看着桌上那张太曦地图，长久不语。
只是眸子中那团光亮，却如雪夜中的炬火一般，越发明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