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剑令状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有陆颉之像是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手中龙渊滑落，“叮”一声斜插入脚下石面，整个人仰面倒下。
但她并没有倒在云台上。
有人轻轻托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揽入怀中。
“我说你啊，搞事情也该有个限度吧，是不是又是那条白狗出的馊主意，他的话你也听？我再晚来一会儿，你的命可就没了。”
莫羡看着怀中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孔，话语虽是责备，可语气却满是关切，连声音都不自觉地轻了几分。
“我心里有数。”
“有个屁啊，你瞅瞅你现在这样，芙蕖河边掏鸟窝都没见你摔成这么惨。你看你，衣服都破了，还挂了彩，剑都握不住，一点都不神气……”莫羡说着说着，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可不还是等到你了吗。”
陆颉之眨了眨眼，泛白的嘴唇勾起。
莫羡一愣，接着眼神逐渐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对。等到了。”
他扶着倚靠在他胸口的陆颉之缓缓起身，抬头看向呆立空中的大执事崇山，朗声道：“比试胜负已分，还请大执事速送陆师侄至悬壶坊，治疗伤势。”
崇山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手中戒尺高高扬起，怒道：“莫羡！你不在石窟好好反省，竟敢私自逃窜……”
“大执事！”
莫羡扬声打断，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还请大执事速送陆师侄至悬壶坊！”
崇山赭面张目，手中戒尺狠狠挥下，看台观者只觉仿佛有万钧雷霆忽地铺面而来，就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莫羡仰面直视，身上伤口寸寸迸裂，眼神却毫无退缩之意。
这对同门师兄弟，就这么在云台之上对峙着，虽并无声响，观者却有如闻骇浪惊涛撞上海崖，连心肝都止不住地震颤着。
良久之后，崇山终于缓缓收起那柄戒尺，轻轻挥了挥手，笼罩整座云台的重压忽地消散。
“瀚星，颖月，速送颉之去悬壶坊疗伤，好生调息。”
两袭长裙从云台一侧翩然落下，却是看台众人先前从未见过两名女弟子，面笼白纱，看不清模样。两人落至莫羡身旁，从他怀中轻轻搀起陆颉之，向他点了点头，朝看台入口走去。
陆颉之扭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莫羡抬手止住了。
“我知道。”他比了个口型。
于是陆颉之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莫羡默默地看着三人消失在远处，这才重新转过身来，直视着对面那张再熟悉不过面孔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手中长刀隐隐有紫色烟雾飘起。
而今何夕从方才开
始，便已沉默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赤身少年，眼神阴冷得像是柄锋利的匕首。
“莫羡，颉之已送往悬壶坊，现在你这笔账，总能好好算一算了吧。”崇山沉声开口，“石窟有祝融工坐镇，就是星官来了也别想走出，究竟是何人助你从石窟逃出？你试剑会早已出局，现在又来这玄天石上做何事情？真当我不敢逐你出青岚山门不成？”
看台之上逐渐响起嘈杂议论，直到此时这些太曦贵人们才看出这突然出现状如乞人的少年，就是先前被今家少爷淘汰出局的青岚少门主。
黑底金纹貔貅旗下，今何年的表情逐渐阴沉下来，掌中两颗狮子头停止了转动。
“这是怎么回事。”他向身边老人问道。
那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摇了摇头，恭恭敬敬地回到：“老朽也是不知。”
今何年望向场中那个散发赤膊的少年，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台本在严密运行的硕大机器，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齿轮跳了出来。
“大执事要逐我出青岚山门，天经地义，莫羡无话可说，自当认罚。”
崇山闻此顶撞之言，只觉这个小师弟怎是如此冥顽不化，胸中一阵恼怒，正要出言训斥，却被莫羡再次打断。
“只是一切责罚，都要等这试剑会结束之后。”
“试剑会已经结束了。”
“还没有。”莫羡看向对面今何夕，声音逐渐冰冷，“师兄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崇山听到少年口中称呼变化，沉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身形缓缓升入空中，长袍随风鼓动。
在场看客面面相觑，三三两两地小声交谈着，却都弄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场边青岚弟子大多也都摸不着头脑，直到有参加过试剑会的师兄忽地想到了什么，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可任凭身旁同门如何询问也不肯开口。
“千年前我们老祖长生山同冥火修罗切磋一旬，青岚九剑借天地四海气运，汇草木鸟兽灵力，终是技高半筹，留修罗祖刃于此玄天石上。自此后，青岚门为承先祖遗风，延青岚气派，四年一次于此举行试剑大会。每届都有青岚骄子横空出世，展我门风采，壮我门声威。”
半空之中，崇山将视线投向脚下今家少爷，顿了顿：“此次试剑会，青岚弟子不负众望，展现我青岚门风骨风貌，对战亦是精彩纷呈，可圈可点。今日一战，胜负已分。夺得魁首之位的，便是青岚外门竹字院，今何夕。”
尽管已经知晓结果，可听到那个太曦无人不晓的名字，听到青岚大执事亲自宣布结果，看台之上还是爆发出一阵由衷的赞叹与掌声。
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们早就丢光了绣帕，此刻却也顾不得旁
人眼光，各个面颊绯红，解开身上首饰发带，投向场中。貔貅旗下，已经有人起身向今家大少恭贺，离得远的也都盘算好这试剑会结束之后，该如何同今家打点关系。
“夺魁者，今何夕。”崇山再次扬声高宣，视线环顾云台四周，“青岚弟子，可有异议？”
没有人回话，也不可能有人回话。玄天石上，仍旧一片热闹沸腾的喜情景象，没人在意这不过是流程套路的发问。
于是自然无人注意到云台正中，今家少爷的脸色阴沉的仿佛方才满天乌云。
“青岚弟子，可有异议？”
喧嚷声忽地被这一声问话压了下去。云台之上，顿时安静了许多。有人把视线投向场中两人，似乎察觉了有些异样。
“青岚弟子，可有异议？”
这一次，偌大玄天石上，终是鸦雀无声。
“我有！”有人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高声喝道的少年。
“弟子莫羡，你可知如有异议，将要如何？”
“弟子知道。”
莫羡冷冷盯住对面今何夕，手中长刀缓缓滑入刀鞘，赤裸的臂膀肌肉一点一点收紧。
“好！”
崇山猛地挥手，众人只见远处云海如沸腾般翻滚起来，数十道长虹忽地穿透云层破空而至，如流星般坠下，最终悬停在云台四周。
那是数十柄寒光凛凛的古剑。
“青岚弟子莫羡，对魁首之位有异议，遵从祖制，本执事在此立下青岚剑令状！”崇山朗声高喝，“异议双方于此再做比试，再无规矩，再无保护，直至两人之中有一人认输，否则不死不休。攻擂者若败，断辰脉，去背刺，逐出山门，终生不得修行，不得以青岚弟子自居，守擂者若败，则需让出魁首之位。”
此言一出，观台顿时炸开了锅。
可崇山并未多做解释，而是将视线转向今何夕：“夺魁者今何夕，这剑令状，你肯否接下？”
今何夕眼神阴冷，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脸上写满骄狂：“接，怎么不接，当然要接！”
莫羡啊莫羡，我本想就此放过你这条丧家犬。
可阎王不留你，你倒偏偏往这阎罗殿闯。
“剑令状已立！攻守双方致意！”
环绕场边的数十柄长剑，已场中为圆心旋转起来，起初还可见剑形，片刻之后便只能看清一道道残影。
今何夕与莫羡相互拱手，可脸上却无丝毫敬意。
他们本就是死敌。
这一战便是死战。
崇山扬手，手中戒尺飞出，撞向云台顶端那面数丈宽的夔皮大鼓。
一声如雷轰鸣响彻天地。
“拔剑，战！”
（本章完）
只有陆颉之像是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手中龙渊滑落，“叮”一声斜插入脚下石面，整个人仰面倒下。
但她并没有倒在云台上。
有人轻轻托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揽入怀中。
“我说你啊，搞事情也该有个限度吧，是不是又是那条白狗出的馊主意，他的话你也听？我再晚来一会儿，你的命可就没了。”
莫羡看着怀中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孔，话语虽是责备，可语气却满是关切，连声音都不自觉地轻了几分。
“我心里有数。”
“有个屁啊，你瞅瞅你现在这样，芙蕖河边掏鸟窝都没见你摔成这么惨。你看你，衣服都破了，还挂了彩，剑都握不住，一点都不神气……”莫羡说着说着，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可不还是等到你了吗。”
陆颉之眨了眨眼，泛白的嘴唇勾起。
莫羡一愣，接着眼神逐渐坚定，用力点了点头。
“对。等到了。”
他扶着倚靠在他胸口的陆颉之缓缓起身，抬头看向呆立空中的大执事崇山，朗声道：“比试胜负已分，还请大执事速送陆师侄至悬壶坊，治疗伤势。”
崇山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手中戒尺高高扬起，怒道：“莫羡！你不在石窟好好反省，竟敢私自逃窜……”
“大执事！”
莫羡扬声打断，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还请大执事速送陆师侄至悬壶坊！”
崇山赭面张目，手中戒尺狠狠挥下，看台观者只觉仿佛有万钧雷霆忽地铺面而来，就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莫羡仰面直视，身上伤口寸寸迸裂，眼神却毫无退缩之意。
这对同门师兄弟，就这么在云台之上对峙着，虽并无声响，观者却有如闻骇浪惊涛撞上海崖，连心肝都止不住地震颤着。
良久之后，崇山终于缓缓收起那柄戒尺，轻轻挥了挥手，笼罩整座云台的重压忽地消散。
“瀚星，颖月，速送颉之去悬壶坊疗伤，好生调息。”
两袭长裙从云台一侧翩然落下，却是看台众人先前从未见过两名女弟子，面笼白纱，看不清模样。两人落至莫羡身旁，从他怀中轻轻搀起陆颉之，向他点了点头，朝看台入口走去。
陆颉之扭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莫羡抬手止住了。
“我知道。”他比了个口型。
于是陆颉之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开口。
莫羡默默地看着三人消失在远处，这才重新转过身来，直视着对面那张再熟悉不过面孔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手中长刀隐隐有紫色烟雾飘起。
而今何夕从方才开
始，便已沉默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赤身少年，眼神阴冷得像是柄锋利的匕首。
“莫羡，颉之已送往悬壶坊，现在你这笔账，总能好好算一算了吧。”崇山沉声开口，“石窟有祝融工坐镇，就是星官来了也别想走出，究竟是何人助你从石窟逃出？你试剑会早已出局，现在又来这玄天石上做何事情？真当我不敢逐你出青岚山门不成？”
看台之上逐渐响起嘈杂议论，直到此时这些太曦贵人们才看出这突然出现状如乞人的少年，就是先前被今家少爷淘汰出局的青岚少门主。
黑底金纹貔貅旗下，今何年的表情逐渐阴沉下来，掌中两颗狮子头停止了转动。
“这是怎么回事。”他向身边老人问道。
那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摇了摇头，恭恭敬敬地回到：“老朽也是不知。”
今何年望向场中那个散发赤膊的少年，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台本在严密运行的硕大机器，似乎有一个小小的齿轮跳了出来。
“大执事要逐我出青岚山门，天经地义，莫羡无话可说，自当认罚。”
崇山闻此顶撞之言，只觉这个小师弟怎是如此冥顽不化，胸中一阵恼怒，正要出言训斥，却被莫羡再次打断。
“只是一切责罚，都要等这试剑会结束之后。”
“试剑会已经结束了。”
“还没有。”莫羡看向对面今何夕，声音逐渐冰冷，“师兄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崇山听到少年口中称呼变化，沉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身形缓缓升入空中，长袍随风鼓动。
在场看客面面相觑，三三两两地小声交谈着，却都弄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场边青岚弟子大多也都摸不着头脑，直到有参加过试剑会的师兄忽地想到了什么，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可任凭身旁同门如何询问也不肯开口。
“千年前我们老祖长生山同冥火修罗切磋一旬，青岚九剑借天地四海气运，汇草木鸟兽灵力，终是技高半筹，留修罗祖刃于此玄天石上。自此后，青岚门为承先祖遗风，延青岚气派，四年一次于此举行试剑大会。每届都有青岚骄子横空出世，展我门风采，壮我门声威。”
半空之中，崇山将视线投向脚下今家少爷，顿了顿：“此次试剑会，青岚弟子不负众望，展现我青岚门风骨风貌，对战亦是精彩纷呈，可圈可点。今日一战，胜负已分。夺得魁首之位的，便是青岚外门竹字院，今何夕。”
尽管已经知晓结果，可听到那个太曦无人不晓的名字，听到青岚大执事亲自宣布结果，看台之上还是爆发出一阵由衷的赞叹与掌声。
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们早就丢光了绣帕，此刻却也顾不得旁
人眼光，各个面颊绯红，解开身上首饰发带，投向场中。貔貅旗下，已经有人起身向今家大少恭贺，离得远的也都盘算好这试剑会结束之后，该如何同今家打点关系。
“夺魁者，今何夕。”崇山再次扬声高宣，视线环顾云台四周，“青岚弟子，可有异议？”
没有人回话，也不可能有人回话。玄天石上，仍旧一片热闹沸腾的喜情景象，没人在意这不过是流程套路的发问。
于是自然无人注意到云台正中，今家少爷的脸色阴沉的仿佛方才满天乌云。
“青岚弟子，可有异议？”
喧嚷声忽地被这一声问话压了下去。云台之上，顿时安静了许多。有人把视线投向场中两人，似乎察觉了有些异样。
“青岚弟子，可有异议？”
这一次，偌大玄天石上，终是鸦雀无声。
“我有！”有人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高声喝道的少年。
“弟子莫羡，你可知如有异议，将要如何？”
“弟子知道。”
莫羡冷冷盯住对面今何夕，手中长刀缓缓滑入刀鞘，赤裸的臂膀肌肉一点一点收紧。
“好！”
崇山猛地挥手，众人只见远处云海如沸腾般翻滚起来，数十道长虹忽地穿透云层破空而至，如流星般坠下，最终悬停在云台四周。
那是数十柄寒光凛凛的古剑。
“青岚弟子莫羡，对魁首之位有异议，遵从祖制，本执事在此立下青岚剑令状！”崇山朗声高喝，“异议双方于此再做比试，再无规矩，再无保护，直至两人之中有一人认输，否则不死不休。攻擂者若败，断辰脉，去背刺，逐出山门，终生不得修行，不得以青岚弟子自居，守擂者若败，则需让出魁首之位。”
此言一出，观台顿时炸开了锅。
可崇山并未多做解释，而是将视线转向今何夕：“夺魁者今何夕，这剑令状，你肯否接下？”
今何夕眼神阴冷，却只是扯了扯嘴角，脸上写满骄狂：“接，怎么不接，当然要接！”
莫羡啊莫羡，我本想就此放过你这条丧家犬。
可阎王不留你，你倒偏偏往这阎罗殿闯。
“剑令状已立！攻守双方致意！”
环绕场边的数十柄长剑，已场中为圆心旋转起来，起初还可见剑形，片刻之后便只能看清一道道残影。
今何夕与莫羡相互拱手，可脸上却无丝毫敬意。
他们本就是死敌。
这一战便是死战。
崇山扬手，手中戒尺飞出，撞向云台顶端那面数丈宽的夔皮大鼓。
一声如雷轰鸣响彻天地。
“拔剑，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