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老头
飞花瀑前，空气似乎凝滞了下来。
莫羡的眼神凌厉了几分，握刀的指节因用力过狠而泛白。
“怎么不说话了？在淮岚不是挺神气的嘛？又是要保陆家，又是要我脑袋，我可真是吓得不得了啊，莫羡。”
今何夕不紧不慢地朝两人走来，满脸戏谑。
“今何夕，你够了吧？”陆颉之皱眉呵斥。
“我的陆姑娘啊，你就是这么对你未来的夫君说话的？”今何夕轻抚剑柄，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两人脸上表情，“果然是偏安一隅的小家族，教养不行。别担心，待你过了门，我亲自调教。这世上，还没我太液少将军驯不化的烈马，采不得的野花……”
疾风骤起，寒光闪烁。
不过眨眼间，龙渊剑已是抵在他喉前。
陆颉之紧咬牙关，嘴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今何夕止住了脚步。
他似笑非笑地看这身前姑娘，抬手将龙渊剑朝自己喉头又推了几分：“来啊，别客气，砍下来。”
陆颉之呼吸逐渐急促，手中剑刃却是无法再前进分毫。
就在她的指尖开始颤抖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将她轻轻揽在身后，一步挡在面前。
陆颉之抬头，看到那个称不上多么伟岸的背影，烦躁的心却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交给他，交给面前的少年。
“飞花瀑不是你的，要滚你自己滚。”
莫羡面对今何夕，眼神没有些许退缩。
“不好意思，这次还真轮得到你滚了。飞花瀑这修行的大好地方被你这废物占了这么久，你也不觉得脸红？”今何夕环顾四周，一脸轻松惬意，“这地儿以后归内门弟子用，不服去找陈瑜。外门的废物给内门弟子让道，天经地义。”
“你……”陆颉之正要开口，却被莫羡抬手制止。
他沉默地面对着满脸骄狂的今家少爷，仿佛站成海崖礁石。
飞花瀑隆隆作响，八重樱树下，气氛剑拔弩张。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良久之后，莫羡缓缓回头，朝女孩笑了笑：“陪我去竹韵斋一趟吧，取些东西。”
今何夕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如疯魔了般狂笑不止，一直笑到眼泪流出，浑身颤抖。
莫羡没有理会他，只是收好手中长刀，面色平静地走向树阴中的那条石道。
陆颉之看了一眼一边狂笑的今何夕，只觉得一阵反胃，收剑飞身跟上。
“莫羡啊莫羡，你可真是个丑角，戏子，野狗……”今何夕依旧在他们身后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到底跟个什么玩意置气了这么久啊？跑吧，快跑吧，没种的废物，丢人的孬种，你救得了谁？你帮得了谁？来啊，你跪下来求我，求我啊，哈哈哈哈……”
越来越不堪的话语从身后不断传来，陆颉之咬着泛白的嘴唇，气得浑身发抖。
“不用理会。”
莫
羡微笑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
陆颉之一愣，气愤被羞恼取代，再次挥手挡开他的胳膊：“你有病啊？自己没耳朵是吧？”
“还蛮好玩的。”莫羡眉尖一挑，嘴角勾起，“你的耳朵。”
“滚。”
陆颉之脸颊一红，咬牙切齿地用剑柄用力捅向莫羡，脚尖点地身形飞掠而去。
“很疼啊喂！”
莫羡呲牙咧嘴地揉着胸口，看着女孩越来越远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拇指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紧紧地抵在刀镡之上。
出鞘与否，不过一念之差。
----------------------------------------------------------------------
青岚山，竹韵斋。
莫羡好不容易追上陆颉之，刚想开口，却又被她甩了个白眼。
“那什么，走吧，我去取些要用的东西，这几日现在墨梅寺修行好了。”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朝竹韵斋走去。
陆颉之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开口，却还是跟在他身后走入那栋小楼。
“师傅带我来山上时，一开始想让我住大角峰。我嫌那儿山高路远，偷跑下山也不方便，硬是吵着换到了这竹韵斋。”
莫羡抚摸着长廊旁梨花木的栏杆，看向院中那青翠的竹林，不自觉地翘起嘴角：“这地方我住了十年，除了芙蕖河边和淮岚的小巷子，也就这里睡得最舒坦。”
陆颉之看着面前少年仿佛在发光的眸子，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许多。
莫羡两人踩着赭石色的木地板，一路穿过挂满书画的走道厅廊，直到长廊尽头。
“转过拐角就是了。”
莫羡开口，走出拐角，却忽地停住了脚步。
陆颉之看到他僵住的身子，有些奇怪，跟上之后抬眼望去。
那扇不起眼的木门大开，换洗的功服和被褥枕席在走廊上如垃圾般散落，数本书页被人撕扯裂开，各种杂七杂八的小物件更是满地都是，木门之中，隐隐有笑声传来。
陆颉之有些担心地看向莫羡，刚想开口，却看到他缓缓迈动步子，朝木门走去。
“咣当”
一声闷响，木箱从木门里飞出，砸在走廊地上。箱盖断开，箱中物件哗啦涌出，三三两两滚落至莫羡脚边。
莫羡停住了脚步。
两青岚弟子嬉笑着从门内走出，看到屋外两人，瞬间呆若木鸡。
“小……小师叔，师……师兄说这间屋子要腾出来，给内门弟子住，他让我们来帮你，帮你收拾东西……”
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地解释，把手里攥着的物什悄悄扔回背后。
陆颉之看向那木箱里滚落的东西，喉头一酸，眼眶忽地就泛红了。
孙婶送的面巾，芙蕖河边捡的花石头，从六爷那儿赢得骰子，
断了一半的木剑，从小贼手里抢回来的钱袋子，编了一半的太曦结……
还有刚刚被扔下的，穿着山核桃的手链子。
那是她送给他的。
“等我成了大将军，你就拿着这个链子来找我，我给你封个骠骑左将军，让你也威风一把！”
那年芙蕖河边，她摇着从书房偷拿的白纸扇，得意洋洋地对面前的男孩说。
现在这串链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碎开的核桃似乎在开口说着什么。
“小……小师叔，我们先走了。”
两个青岚弟子丢下这句话，猫着腰头也不回地跑开。莫羡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儿，任由他们从自己身旁跑过。
“莫羡……”
陆颉之抽了抽鼻子，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没事，都是些杂物，也该丢了。”
莫羡回头，笑了笑，接着伏身捡起几件功服，连同被褥一同打包。
“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他将包裹背在肩上，想了想，转身拾起那串不起眼的手链，沉默地揣入怀中，从陆颉之身旁走过。
陆颉之抿了抿嘴唇，胸中憋闷却无法言说，只能跟上。
两人走出竹韵斋，沿着小路走了不知多久，来到一座不起眼的院子中。
“老头儿，出来接人。”
莫羡放下背上包裹，朝院子里喊道。
陆颉之抬眼，看着那个拄着拐的秃顶老头儿咧着嘴，一瘸一拐地走来，原本沉重的心情却忽地莫名好转了些。
“羡娃子，你弄啥嘞来这？”于老头儿挠着脑门，声音大如破锣响。
“给我腾个位儿，我这几天住你这儿。”
莫羡也不废话，拎起包裹就走向院中，随手扔在那座简陋的棚屋里。
“你放着大软床不睡，睡我这儿作甚？”
“还是打地铺舒服。别废话，上次我给你带的罗浮春还有没？”
“你弄啥？”于老头儿眼一瞪，警惕地看着他。
“下次让陆公子再给你带，别小气，拿来。”莫羡毫不客气，冲老头儿勾勾手掌。
于老头儿嘟哝着，还是老老实实地绕到窝棚后面，从草堆里扒拉出来一坛罗浮春，颤颤巍巍地拎了过来。
“陆公子，能饮一杯无？”
莫羡看向陆颉之，咧了咧嘴。
陆颉之愣了片刻，叹了口气，终是放下心结，笑道：“怕你不成？”
“你下次可得记得给我带啊。”于老头儿一脸的心疼。
“别啰嗦了臭老头儿，赶紧。”
于是三人就在那座窝棚前席地而坐，也不讲究，就着酒坛你一口我一口地轮流灌着。
微风吹拂，酒香弥漫，天气好得有些过分。
三人时而朗声大笑，时而互相调侃，说着些没营养的垃圾话，谈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如那些在芙蕖河边的日子般，快意洒脱。
（本章完）
莫羡的眼神凌厉了几分，握刀的指节因用力过狠而泛白。
“怎么不说话了？在淮岚不是挺神气的嘛？又是要保陆家，又是要我脑袋，我可真是吓得不得了啊，莫羡。”
今何夕不紧不慢地朝两人走来，满脸戏谑。
“今何夕，你够了吧？”陆颉之皱眉呵斥。
“我的陆姑娘啊，你就是这么对你未来的夫君说话的？”今何夕轻抚剑柄，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两人脸上表情，“果然是偏安一隅的小家族，教养不行。别担心，待你过了门，我亲自调教。这世上，还没我太液少将军驯不化的烈马，采不得的野花……”
疾风骤起，寒光闪烁。
不过眨眼间，龙渊剑已是抵在他喉前。
陆颉之紧咬牙关，嘴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今何夕止住了脚步。
他似笑非笑地看这身前姑娘，抬手将龙渊剑朝自己喉头又推了几分：“来啊，别客气，砍下来。”
陆颉之呼吸逐渐急促，手中剑刃却是无法再前进分毫。
就在她的指尖开始颤抖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将她轻轻揽在身后，一步挡在面前。
陆颉之抬头，看到那个称不上多么伟岸的背影，烦躁的心却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交给他，交给面前的少年。
“飞花瀑不是你的，要滚你自己滚。”
莫羡面对今何夕，眼神没有些许退缩。
“不好意思，这次还真轮得到你滚了。飞花瀑这修行的大好地方被你这废物占了这么久，你也不觉得脸红？”今何夕环顾四周，一脸轻松惬意，“这地儿以后归内门弟子用，不服去找陈瑜。外门的废物给内门弟子让道，天经地义。”
“你……”陆颉之正要开口，却被莫羡抬手制止。
他沉默地面对着满脸骄狂的今家少爷，仿佛站成海崖礁石。
飞花瀑隆隆作响，八重樱树下，气氛剑拔弩张。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良久之后，莫羡缓缓回头，朝女孩笑了笑：“陪我去竹韵斋一趟吧，取些东西。”
今何夕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如疯魔了般狂笑不止，一直笑到眼泪流出，浑身颤抖。
莫羡没有理会他，只是收好手中长刀，面色平静地走向树阴中的那条石道。
陆颉之看了一眼一边狂笑的今何夕，只觉得一阵反胃，收剑飞身跟上。
“莫羡啊莫羡，你可真是个丑角，戏子，野狗……”今何夕依旧在他们身后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到底跟个什么玩意置气了这么久啊？跑吧，快跑吧，没种的废物，丢人的孬种，你救得了谁？你帮得了谁？来啊，你跪下来求我，求我啊，哈哈哈哈……”
越来越不堪的话语从身后不断传来，陆颉之咬着泛白的嘴唇，气得浑身发抖。
“不用理会。”
莫
羡微笑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
陆颉之一愣，气愤被羞恼取代，再次挥手挡开他的胳膊：“你有病啊？自己没耳朵是吧？”
“还蛮好玩的。”莫羡眉尖一挑，嘴角勾起，“你的耳朵。”
“滚。”
陆颉之脸颊一红，咬牙切齿地用剑柄用力捅向莫羡，脚尖点地身形飞掠而去。
“很疼啊喂！”
莫羡呲牙咧嘴地揉着胸口，看着女孩越来越远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拇指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紧紧地抵在刀镡之上。
出鞘与否，不过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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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山，竹韵斋。
莫羡好不容易追上陆颉之，刚想开口，却又被她甩了个白眼。
“那什么，走吧，我去取些要用的东西，这几日现在墨梅寺修行好了。”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朝竹韵斋走去。
陆颉之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开口，却还是跟在他身后走入那栋小楼。
“师傅带我来山上时，一开始想让我住大角峰。我嫌那儿山高路远，偷跑下山也不方便，硬是吵着换到了这竹韵斋。”
莫羡抚摸着长廊旁梨花木的栏杆，看向院中那青翠的竹林，不自觉地翘起嘴角：“这地方我住了十年，除了芙蕖河边和淮岚的小巷子，也就这里睡得最舒坦。”
陆颉之看着面前少年仿佛在发光的眸子，心情不自觉地好了许多。
莫羡两人踩着赭石色的木地板，一路穿过挂满书画的走道厅廊，直到长廊尽头。
“转过拐角就是了。”
莫羡开口，走出拐角，却忽地停住了脚步。
陆颉之看到他僵住的身子，有些奇怪，跟上之后抬眼望去。
那扇不起眼的木门大开，换洗的功服和被褥枕席在走廊上如垃圾般散落，数本书页被人撕扯裂开，各种杂七杂八的小物件更是满地都是，木门之中，隐隐有笑声传来。
陆颉之有些担心地看向莫羡，刚想开口，却看到他缓缓迈动步子，朝木门走去。
“咣当”
一声闷响，木箱从木门里飞出，砸在走廊地上。箱盖断开，箱中物件哗啦涌出，三三两两滚落至莫羡脚边。
莫羡停住了脚步。
两青岚弟子嬉笑着从门内走出，看到屋外两人，瞬间呆若木鸡。
“小……小师叔，师……师兄说这间屋子要腾出来，给内门弟子住，他让我们来帮你，帮你收拾东西……”
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地解释，把手里攥着的物什悄悄扔回背后。
陆颉之看向那木箱里滚落的东西，喉头一酸，眼眶忽地就泛红了。
孙婶送的面巾，芙蕖河边捡的花石头，从六爷那儿赢得骰子，
断了一半的木剑，从小贼手里抢回来的钱袋子，编了一半的太曦结……
还有刚刚被扔下的，穿着山核桃的手链子。
那是她送给他的。
“等我成了大将军，你就拿着这个链子来找我，我给你封个骠骑左将军，让你也威风一把！”
那年芙蕖河边，她摇着从书房偷拿的白纸扇，得意洋洋地对面前的男孩说。
现在这串链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碎开的核桃似乎在开口说着什么。
“小……小师叔，我们先走了。”
两个青岚弟子丢下这句话，猫着腰头也不回地跑开。莫羡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儿，任由他们从自己身旁跑过。
“莫羡……”
陆颉之抽了抽鼻子，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没事，都是些杂物，也该丢了。”
莫羡回头，笑了笑，接着伏身捡起几件功服，连同被褥一同打包。
“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他将包裹背在肩上，想了想，转身拾起那串不起眼的手链，沉默地揣入怀中，从陆颉之身旁走过。
陆颉之抿了抿嘴唇，胸中憋闷却无法言说，只能跟上。
两人走出竹韵斋，沿着小路走了不知多久，来到一座不起眼的院子中。
“老头儿，出来接人。”
莫羡放下背上包裹，朝院子里喊道。
陆颉之抬眼，看着那个拄着拐的秃顶老头儿咧着嘴，一瘸一拐地走来，原本沉重的心情却忽地莫名好转了些。
“羡娃子，你弄啥嘞来这？”于老头儿挠着脑门，声音大如破锣响。
“给我腾个位儿，我这几天住你这儿。”
莫羡也不废话，拎起包裹就走向院中，随手扔在那座简陋的棚屋里。
“你放着大软床不睡，睡我这儿作甚？”
“还是打地铺舒服。别废话，上次我给你带的罗浮春还有没？”
“你弄啥？”于老头儿眼一瞪，警惕地看着他。
“下次让陆公子再给你带，别小气，拿来。”莫羡毫不客气，冲老头儿勾勾手掌。
于老头儿嘟哝着，还是老老实实地绕到窝棚后面，从草堆里扒拉出来一坛罗浮春，颤颤巍巍地拎了过来。
“陆公子，能饮一杯无？”
莫羡看向陆颉之，咧了咧嘴。
陆颉之愣了片刻，叹了口气，终是放下心结，笑道：“怕你不成？”
“你下次可得记得给我带啊。”于老头儿一脸的心疼。
“别啰嗦了臭老头儿，赶紧。”
于是三人就在那座窝棚前席地而坐，也不讲究，就着酒坛你一口我一口地轮流灌着。
微风吹拂，酒香弥漫，天气好得有些过分。
三人时而朗声大笑，时而互相调侃，说着些没营养的垃圾话，谈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如那些在芙蕖河边的日子般，快意洒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