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青岚试剑会
青岚门，鹿角斋。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斋中有点点烛火摇曳，青衫儒袍少年手握花梨狼毫，在灯下宣纸上认真地写着些什么。
后日便是试剑大会，他是大执事的弟子，师傅忙碌，许多工作自然交予他手中。
有阵风吹过，烛火晃动，人影重叠。
少年握笔的手停住，继而将笔缓缓搁置在笔架之上。
“你怎么来了。”他并未转身，只是平静地开口。
原本空无一人的窗前，有白衣公子缓缓踱步而出，手中那柄青岚山独一份的檀香扇，紧紧地闭合着。
“问些事情。”白沐然看着身前的左知乐，面无表情地开口。
左知乐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是莫羡的事吗。”
白沐然没有回答，可眼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今何夕下山去陆府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说过吗，这件事不要多问。”左知乐看着白沐然的眼睛，“你知道，我有的是办法。”
白沐然沉默了一会儿，从怀着掏出一块吊牌，抛向左知乐。后者伸手接住，借着烛光看去，手臂忽地滞在空中。
“这牌子，你熟吧。”
“你从哪拿到的？”左知乐皱眉。
“我和莫羡去淮岚的路上，遇到了死士伏击，这是从他们身上拿到的，我没有告诉莫羡。”
左知乐摩挲着手中的铜牌，视线牢牢锁在上面，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
白沐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左知乐的表情，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是今何夕安排的伏击，可看到牌子后有了些疑虑，于是回来路上，认认真真把事情捋了一遍，发现很多说不通的地方。照常理说，那今何夕既然猜不到我们要去淮岚，怎么能掐准时间中途设伏，这是其一。豢养死士是大罪，若是被抓住把柄，就算是今家也吃不消，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是其二。退一万步，他要真的想半途解决我和莫羡，怎么会找了两个只有炼体境界的人？这是其三。”
“所以呢？”
左知乐抬起头，对上白沐然的视线，似乎察觉了什么。
“能拿到这块牌子，又提前知道我和莫羡出发路线的人，只有你。”
“你怀疑是我？”左知乐瞳孔微缩。
“为什么不。”白沐然单刀直入。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忽地剑拔弩张。
桌上宣纸微微抖动，砚台里的墨水荡起浅浅涟漪。
明明青岚山的夜很是凉爽，斋中温度却好像升高几分。
可最后左知乐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沐然，你我都知根知底，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快输了。”
“我快
输了，更要想办法让莫羡赢下来。我既然能知道今何夕的动作，自然也有人能探清楚你和莫羡的动向。能拿到这块牌子的人，太曦不止我一个。更何况若真的是我做的，又怎么会让死士身上留下这种把柄？”
“你是说，有人嫁祸？”
“怎么想是你的事，我只是把话说清楚。”左知乐微笑，“更何况，我还没输。”
白沐然微微眯眼，嘴唇抿起，良久之后才开口：“信你一次。”
“还有别的事吗。”
白沐然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若是因为茉莉的事情，你大可放心。”左知乐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我说话从来算数。”
“那样最好。那么好个姑娘，配你可惜了。”白沐然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言毕转身推门走出，身形消失在青岚山的夜色之中。
左知乐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廊，许久之后，才自嘲似的笑了笑。
“可惜了么。”
-------------------------------------------------------------------------------------
青岚山，飞花瀑。
这里原本被上山的公子小姐们当做赏花玩水的好去处，单单是八重樱旁便扎了不下五六顶帐篷。帐篷里随便挑出一位，在山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可今日的飞花瀑，却显得格外冷清。
有少年身着练功服，从远处踽踽独行而来，腰间长刀漆黑如墨。
这么一算，自己不在这飞花瀑，也有一段时间了。
莫羡站定在清潭边，潭水泛起涟漪，飞瀑流下溅起阵阵水烟，空气里满是湿润的花香。
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他闭上眼睛，神识流淌穿梭。
满地花瓣颤动，继而随风而起，绕着少年周身翩翩翻飞。
莫羡眉角一挑，拇指顶刀镡，黑刃出鞘半寸。
漫天花瓣忽而飞散开来，头顶樱落如雨，那汪潭水竟是如凝冰般停滞了下来。
但也不过是一瞬。
下一刻，流水依旧，方才一切仿佛只是幻象。
少年叹了口气，长刀重新划回刀鞘。
“还是差一点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眉眼间有了一丝凝重。
正在此时，莫羡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寒光一闪，长刀出鞘，莫羡直指身后来人，却是愣住了：“小豆子？”
被刀指着的小童战战兢兢地后退几步，鞠躬抱拳：“小……小师叔，白师兄让我来叫你，试剑会快要开始了。”
“知道了。”莫羡收到入鞘，正犹豫着要不要同小豆子道个歉，却看到小童连连鞠躬，
转身逃也似的跑开了。
“警惕过头了么。”
莫羡挠了挠头，无奈地笑了笑，旋即轻踏草地，飞身而起，身形如飞燕般一掠再掠。
今天是玄天试剑会的第一天。
这是他参加的第三次试剑会，也是最后一次。
两年拓脉，八年炼体，他已经被人当做废物十年有余。连他自己都已经快要放弃，他在淮岚的大街小巷，芙蕖河边的浅滩苇荡里游逛，天为被，地为床，只想忘掉脑袋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这次，他想堂堂正正地闯入这次试剑会，到那飞花瀑顶的玄天石拔刀一战。
他必须去到那飞花瀑顶。
身旁景物往后飞速掠去，原本的羊肠小道逐渐变得宽阔，莫羡再次跃起，踩松林枝梢而过，身下人声愈发嘈杂。
远处，那座青灰色的磅礴石楼从缭绕青岚中显现。
数十擎天石柱拔地而起，有如大剑般将石楼拱卫；足有十丈高的石兽并列道旁，张牙舞爪，令人胆寒。
道路上，无数颜色各异形式不同的大旗在风中飘扬，每一面旗都象征着一个煊赫的家族。
青岚古剑场，无数传奇的开端。
从这栋石楼走出的外门弟子，才有资格爬上飞花瀑顶，为入内门放手一搏。
莫羡飞落石楼前，手掌不自觉地放在刀柄之上。
再来此地，心情竟是如此不同。
“你怎么才来？”
莫羡听到那个熟悉的低沉嗓音，忍不住打了个机灵，转头笑道：“师兄，我这不是……”
“叫我大执事。”崇山面色森严，有如寺中罗汉。
“是，大执事。”莫羡并脚抱拳，利落说道。
“去乾门，别磨蹭。”
“明白。”莫羡闻言，再次行礼，便动身向不远处的高大石门走去。
玄天试剑会初试，各外门弟子分到八个不同的门中，每次一门只出一人，八人同台竞技，最终台上只留一人。留下者，可参加下一轮筛选，被淘汰者则直接失去资格。
因此青岚内门弟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超群绝伦。
无论是太曦北苑还是安筎观星院，都被青岚内院稳压一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在莫羡入场不久，那条青石大道上，一面金底饕餮旗下，有八抬大轿缓缓停下。
“大少爷，快要入场了。”轿子前，白须长髯的老者恭敬道。
“不急。”
轿中人慵懒地摆摆手，两颗锃亮的狮子头在掌心打转，发出哗哗声响。
他抬头透过轿前薄纱，望向面前那栋如山岳般巍峨的石楼，喃喃自语：“何夕，托付你的事，你又成了几何？”
薄纱外，老者站如礁石，眼神微动，却并未出声。
（本章完）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斋中有点点烛火摇曳，青衫儒袍少年手握花梨狼毫，在灯下宣纸上认真地写着些什么。
后日便是试剑大会，他是大执事的弟子，师傅忙碌，许多工作自然交予他手中。
有阵风吹过，烛火晃动，人影重叠。
少年握笔的手停住，继而将笔缓缓搁置在笔架之上。
“你怎么来了。”他并未转身，只是平静地开口。
原本空无一人的窗前，有白衣公子缓缓踱步而出，手中那柄青岚山独一份的檀香扇，紧紧地闭合着。
“问些事情。”白沐然看着身前的左知乐，面无表情地开口。
左知乐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是莫羡的事吗。”
白沐然没有回答，可眼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今何夕下山去陆府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说过吗，这件事不要多问。”左知乐看着白沐然的眼睛，“你知道，我有的是办法。”
白沐然沉默了一会儿，从怀着掏出一块吊牌，抛向左知乐。后者伸手接住，借着烛光看去，手臂忽地滞在空中。
“这牌子，你熟吧。”
“你从哪拿到的？”左知乐皱眉。
“我和莫羡去淮岚的路上，遇到了死士伏击，这是从他们身上拿到的，我没有告诉莫羡。”
左知乐摩挲着手中的铜牌，视线牢牢锁在上面，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
白沐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左知乐的表情，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是今何夕安排的伏击，可看到牌子后有了些疑虑，于是回来路上，认认真真把事情捋了一遍，发现很多说不通的地方。照常理说，那今何夕既然猜不到我们要去淮岚，怎么能掐准时间中途设伏，这是其一。豢养死士是大罪，若是被抓住把柄，就算是今家也吃不消，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是其二。退一万步，他要真的想半途解决我和莫羡，怎么会找了两个只有炼体境界的人？这是其三。”
“所以呢？”
左知乐抬起头，对上白沐然的视线，似乎察觉了什么。
“能拿到这块牌子，又提前知道我和莫羡出发路线的人，只有你。”
“你怀疑是我？”左知乐瞳孔微缩。
“为什么不。”白沐然单刀直入。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忽地剑拔弩张。
桌上宣纸微微抖动，砚台里的墨水荡起浅浅涟漪。
明明青岚山的夜很是凉爽，斋中温度却好像升高几分。
可最后左知乐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沐然，你我都知根知底，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快输了。”
“我快
输了，更要想办法让莫羡赢下来。我既然能知道今何夕的动作，自然也有人能探清楚你和莫羡的动向。能拿到这块牌子的人，太曦不止我一个。更何况若真的是我做的，又怎么会让死士身上留下这种把柄？”
“你是说，有人嫁祸？”
“怎么想是你的事，我只是把话说清楚。”左知乐微笑，“更何况，我还没输。”
白沐然微微眯眼，嘴唇抿起，良久之后才开口：“信你一次。”
“还有别的事吗。”
白沐然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若是因为茉莉的事情，你大可放心。”左知乐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我说话从来算数。”
“那样最好。那么好个姑娘，配你可惜了。”白沐然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言毕转身推门走出，身形消失在青岚山的夜色之中。
左知乐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廊，许久之后，才自嘲似的笑了笑。
“可惜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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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山，飞花瀑。
这里原本被上山的公子小姐们当做赏花玩水的好去处，单单是八重樱旁便扎了不下五六顶帐篷。帐篷里随便挑出一位，在山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可今日的飞花瀑，却显得格外冷清。
有少年身着练功服，从远处踽踽独行而来，腰间长刀漆黑如墨。
这么一算，自己不在这飞花瀑，也有一段时间了。
莫羡站定在清潭边，潭水泛起涟漪，飞瀑流下溅起阵阵水烟，空气里满是湿润的花香。
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
他闭上眼睛，神识流淌穿梭。
满地花瓣颤动，继而随风而起，绕着少年周身翩翩翻飞。
莫羡眉角一挑，拇指顶刀镡，黑刃出鞘半寸。
漫天花瓣忽而飞散开来，头顶樱落如雨，那汪潭水竟是如凝冰般停滞了下来。
但也不过是一瞬。
下一刻，流水依旧，方才一切仿佛只是幻象。
少年叹了口气，长刀重新划回刀鞘。
“还是差一点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眉眼间有了一丝凝重。
正在此时，莫羡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寒光一闪，长刀出鞘，莫羡直指身后来人，却是愣住了：“小豆子？”
被刀指着的小童战战兢兢地后退几步，鞠躬抱拳：“小……小师叔，白师兄让我来叫你，试剑会快要开始了。”
“知道了。”莫羡收到入鞘，正犹豫着要不要同小豆子道个歉，却看到小童连连鞠躬，
转身逃也似的跑开了。
“警惕过头了么。”
莫羡挠了挠头，无奈地笑了笑，旋即轻踏草地，飞身而起，身形如飞燕般一掠再掠。
今天是玄天试剑会的第一天。
这是他参加的第三次试剑会，也是最后一次。
两年拓脉，八年炼体，他已经被人当做废物十年有余。连他自己都已经快要放弃，他在淮岚的大街小巷，芙蕖河边的浅滩苇荡里游逛，天为被，地为床，只想忘掉脑袋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这次，他想堂堂正正地闯入这次试剑会，到那飞花瀑顶的玄天石拔刀一战。
他必须去到那飞花瀑顶。
身旁景物往后飞速掠去，原本的羊肠小道逐渐变得宽阔，莫羡再次跃起，踩松林枝梢而过，身下人声愈发嘈杂。
远处，那座青灰色的磅礴石楼从缭绕青岚中显现。
数十擎天石柱拔地而起，有如大剑般将石楼拱卫；足有十丈高的石兽并列道旁，张牙舞爪，令人胆寒。
道路上，无数颜色各异形式不同的大旗在风中飘扬，每一面旗都象征着一个煊赫的家族。
青岚古剑场，无数传奇的开端。
从这栋石楼走出的外门弟子，才有资格爬上飞花瀑顶，为入内门放手一搏。
莫羡飞落石楼前，手掌不自觉地放在刀柄之上。
再来此地，心情竟是如此不同。
“你怎么才来？”
莫羡听到那个熟悉的低沉嗓音，忍不住打了个机灵，转头笑道：“师兄，我这不是……”
“叫我大执事。”崇山面色森严，有如寺中罗汉。
“是，大执事。”莫羡并脚抱拳，利落说道。
“去乾门，别磨蹭。”
“明白。”莫羡闻言，再次行礼，便动身向不远处的高大石门走去。
玄天试剑会初试，各外门弟子分到八个不同的门中，每次一门只出一人，八人同台竞技，最终台上只留一人。留下者，可参加下一轮筛选，被淘汰者则直接失去资格。
因此青岚内门弟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超群绝伦。
无论是太曦北苑还是安筎观星院，都被青岚内院稳压一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在莫羡入场不久，那条青石大道上，一面金底饕餮旗下，有八抬大轿缓缓停下。
“大少爷，快要入场了。”轿子前，白须长髯的老者恭敬道。
“不急。”
轿中人慵懒地摆摆手，两颗锃亮的狮子头在掌心打转，发出哗哗声响。
他抬头透过轿前薄纱，望向面前那栋如山岳般巍峨的石楼，喃喃自语：“何夕，托付你的事，你又成了几何？”
薄纱外，老者站如礁石，眼神微动，却并未出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