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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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赌钱

    汉中城

    屋内,诸葛清风与陈子都正襟危坐其中,目不转睛得看着已快燃尽的烛火,沉默不语。已是夜半时分,小和尚梵生却仍是未见踪影,白天两人出门打听后才得知,这些日子总有曼妙少女在巷口等梵生一并出行,令得他们阵阵心神不宁,决意今晚无论如何都得从小和尚口中挖出个一二来。

    三更时分,推门声响起,小和尚脚步轻浮不定得走了进来,面色通红,显然是喝醉了,看见屋内正坐的二人,微微一愣,随即咧嘴笑道,“这么晚了,你们还没睡呀?”

    酒气熏天,陈子都见状眉头高高皱起,一把将他扯过了过来,摁在长凳上,沉声问道,“巷子口的人都说你这些天都与位少女在一块,可有此事?”

    “嗯,她叫霓裳。”

    小和尚倒是不避讳,立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迷离的眼神中,满满皆是欢喜,“晚上我们到春神湖边喝酒,足足喝了四坛竹酿青,我道儿都走不稳了,她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真是厉害。”

    “你可是个和尚啊,怎么能近女色呢?”陈子都闻言头疼不已,痛心疾首得说道。

    “咦。”小和尚做了个颇为不屑的表情,看着陈子都,伸出食指似要指点乾坤一般,“那我还喝酒吃肉呢,师傅不也没说啥,我辈人修佛,心中有佛即可,在意那些个俗世规矩作甚。”

    这话听着耳熟,陈子都立马反应过来必定是诸葛清风教的,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他。老道士脸一红,急忙出声帮衬,冲着小和尚老神在在道,“话虽如此,可你需知人心险恶,你在太白山上获宝一事已然在江湖上传开,那姑娘接近你当真不是为了此事?”

    “不会、不会。”

    小和尚十分肯定的摇了摇头,坚定得说道,“那日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她,这才因此结识,再说了,我可没把我在太白山上得了仙人遗蜕的事情告诉她。”

    梵生站起身,眯着眼看着屋内摇曳的烛火,恍惚间似有佳人在眼前,触手可及,“再说了,就算她真的想要仙人遗蜕,那我给她不就是了。”

    小和尚说罢,起身晃晃悠悠得向着里屋走去,直接倒在了床上,呼呼大睡,只留下诸葛清风与陈子都两人面面相觑,对情爱一事摸不着头脑,“道长,你明日帮我看着炉火,我得去瞧上一瞧才行。”

    一夜默然无语。

    待得天明,小和尚又准时出了门,在独居巷口见着了如约而至的霓裳,两人在巷口随意吃过早点,便迫不及待的向着城西而去,去一个他们两人从未去过的地方,兴奋的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在身后不远处,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直在跟随。

    “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城西乃是汉中城内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处,最为知名的除了商号,便是大大小小的赌坊,这些原本属于金刀门的生意,在那一夜之后,迅速被其他几个同道给瓜分,而梵生与霓裳今日来的,正是其中最为有名的“六合坊”。

    头一回赌钱,小和尚与霓裳都有些紧张,而混迹在赌坊多年的掌盅官瞧见两位生客后,更是喜上眉梢,按着这两人所压,接连开了几把,引鱼儿上钩后这才突下狠手,将这两人囊中的银钱赢得个一干二净。

    “梵生,我带的钱用光了。”

    霓裳嘟着小嘴,颇为失落得亮出了自己的钱囊,空空如也。随身银钱也已然输完的小和尚见状,犹豫片刻,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个亮闪闪的明珠,狠下心来放在赌桌上,“这个能值多少银子?”

    掌盅官眼前一亮,他略懂修道之法,天资所限这才沦为了赌坊中人,眼瞧着这明珠之内元气饱满,心中窃喜,正准备伸手拿起,却被人半道给抢了过去。

    不知何时出现的陈子都将明珠握在手中,迎着梵生与霓裳惊诧的眼神,神情倨傲道,“小和尚,你把这个给我,我帮你

    如何赢回五百两来,如何?”

    “五百两?!”

    小和尚转头望向霓裳,后者眨了眨眼,点头默许。其实他两总共也就输了不过几十两而已,并不心疼,更多的还是想看看陈子都如何逆转乾坤,从对方手中赢回五百两来。

    只见陈子都抬首在赌坊中观望了一番,暗中掐指,微微一算,片刻后即了然,对着梵生与霓裳低声说道,“这儿有道家高人摆了个青龙吸水阵,所有人带进来的银子都会有去无回。”

    梵生闻言一惊,好奇问道,“那你如何帮我赢钱?”

    陈子都轻笑,指着不远处一无人赌桌,自信说道,“凡事无绝对,有进必定有出,那里是青龙泄水位,只要在那里下注,保管你有所斩获。”

    年迈的掌盅官睁开眼,看着两位少年郎来到眼前,将一枚明珠放在了“大”字之上,心中一惊。明面上,他是“六合坊”中最厉害的掌盅官,已经很久没人敢在他的桌前下注;而背后,能坐镇青龙泄水位的他更是一位金丹境的道家修士,自然而然,识出了这颗明珠的价值不菲。

    “二百两。”

    年迈的掌盅官估了个价,伸出手只是轻轻拨了一下,身前的骰盅便飞速的旋转了起来,只听得骰盅内“哐啷”作响,良久之后才缓缓稳定了下来。

    “买定离手。”年迈的掌盅官抬手,将骰盅揭开。

    简单的一件事,眨眼间却发生了一场无声的交锋,掌盅官的真气刚要进入,以摆弄三颗骰子变为“小”数,却被一股无形真气似利剑一般强行截断。

    “大!”梵生一声惊呼,放声大笑。

    “这次压小。”陈子都并未将二百两银钱收入囊中,而是连同自己的那颗明珠一起推至一旁的“小”字之上,抬头与那年迈的掌盅官对视了一眼,颇有挑衅味道。

    年迈的掌盅官看似双眼浑浊,隐隐却有清光放出,他伸出手重重得按在了身前的骰盅上,浑身真气暗中流淌而出,萦绕在骰盅周围竟是结成了阵法,轻轻晃荡间,无形的真气在赌桌上似游龙奔腾。陈子都也随之上前一步,悄无声息得将食指放在了赌桌之上,常人只听得“哐啷”的骰盅声响,却哪里知道赌桌上数柄飞剑激荡而出,破浪斩龙。

    “咔呲”,赌桌上的桌布寸寸碎裂,与此同时,摇晃的骰盅也停了下来,年迈的掌盅官面色惨白,颤抖着手将骰盅抬起,三颗骰子安然停于其中。

    “一、三、四,小!”

    早有众人围观而来,见骰盅抬起后,响起阵阵惊呼声。小和尚拍手大笑,伸出双手忙着将银两收入怀中,好不快活。而陈子都则是看都未看那老掌盅官一眼,将那枚明珠收在手中,转身望着霓裳,笑道,“你是梵生的好朋友?”

    霓裳冲着陈子都微微施礼,轻声道,“我和梵生相识并不久,却知道他是一个好人,所以愿意与他做朋友。”

    闻言,陈子都淡然一笑,“姑娘,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时候勉强得到的东西,未必是好事。”

    霓裳一脸迷惘。

    陈子都上前,将明珠赠与霓裳,笑着说道,“我叫陈子都,与小和尚是好友,有空的话来家里坐坐。”

    话音未落,梵生便冒了出来,见陈子都将明珠给了霓裳,心中甚喜,凑近了低声说道,“陈肚子,咱赢了那么多银子,还赌么?”

    陈子都撇了小和尚一眼,怒道,“见好就收的道理都不懂么,赢了那么多还不走,当心有血光之灾。”

    “你这个人真是有问题,赢了钱这么开心的时候,非要说些不开心的话。”梵生一边将银两收好,一边埋怨道,可转头见霓裳冲他努了努嘴,便屁颠屁颠得跟着向赌坊外走去,留下陈子都在原地唉声叹气。

    他们三人陆续离开,如陈子都所言,“六合坊”的门口很快便聚集了一群魁梧大汉,身着粗布麻衣,手

    握铁制长棍,凶神恶煞,正是“六合坊”豢养的打手。有黑衣管事迈步而出,正要率众跟上去教训教训那几人,却被一顶华丽的轿子给拦住了去路,珠帘掀开一角,慵懒的女声自轿中传出。

    “宫老都败在他的手下,你就带着这群虾兵蟹将去拦?我倒是不在乎你们有去无回,可上一个招惹他们的家伙叫做乔遂,已经在汉中城里消失了,你是想让我步他的后尘?”

    先前还是气势汹汹的黑衣管事,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冷汗直流,急忙跪下磕头认错道,“大小姐,属下绝对不敢有此想法,只是因为那年轻人赢了五百两银子,属下一时气不过才出此下策。”

    “五百两呐,那可是一大笔银子。”

    轿子中,慵懒的女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么俊俏的公子哥,五百两怕是有些不够呢,你取上一千两现银送到独居巷去,就说我梨门感谢他的光临,有空常来。”

    黑衣管事一脸不解,可轿中却再无声响,四名轿夫沉气用力一起身,迈步向前走去。

    梨门大小姐,那可是位很有分量的人物。

    ——

    汉中城南有水,蜿蜒直通大江,算得上汉中城水运的起始之地,每日都有大量货船于此停泊,上下各类大宗物品。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如此盛地自然引得八方势力觊觎,由古至今,为争夺此处发生过不知多少流血事故。好在很多年前,这里建了座“镇江府”,顾姓刀客一人就是一座山门,竖立其中,无人敢越之一步。后来,老刀客不知为何隐于城外山中,他的儿子便接过了这柄刀,在江畔一夜斩杀二十九人,血染礁石,浪潮洗刷不尽。于是,再也没有人敢将手伸入其中。

    正值晌午时分,府内处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家仆管事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会做准备,连午饭也来不及吃。烈日当头,晒得人汗如雨下,“镇江府”后院中“听雨亭”内,却有人燃起了一团幽蓝色的篝火,面色异常白皙的中年男子裹着件厚厚的皮裘,倚靠在旁边的藤椅上,闭目不语。

    有锦衣管事快步来到后院中,停在了亭外,分明是对那团幽蓝色的篝火有着几分忌惮,躬身施礼后,朝着厅内沉声说道,“大少爷,小姐今晨与那和尚去了趟‘六合坊’,出来时,同行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公子哥,应该就是要与黄淮比试的那位,有人看见,‘六合坊’的管事亲自送了银子上独居巷,我们是否也该动一动?”

    躺在篝火旁的中年男子仍旧是紧闭着双眼,良久之后,这才嘴唇微动,气若游丝得说道,“花姐的事儿,镇江府不参合,只需紧紧盯着那小和尚即可,另外,小姐的事也赶紧落实了。”

    锦衣管事点点头,急忙忙转身离去,“听雨亭”看似重新安静了下来,可明明是万里无云的天气,亭外却笼罩着一抹暗影,如水波浮动,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风儿,已至几层?”

    紧闭双目的中年男子额前突然有血汗渗出,表情也变得痛苦不已,他咬着牙关,艰难得说道,“回禀爹,已上八层楼,再有几日,定能踏上九层。”

    “废物!”

    那抹暗影猛地剧烈震荡起来,像极了风雨中的波涛汹涌,“离大会仅有几日,你还未踏上第九层,到时候凭什么和黄淮比试?又凭什么,从那小和尚身前夺出仙人遗蜕?”

    中年男子身上痛苦的身前愈来愈烈,连身体都忍不住的与身旁的篝火一并颤抖了起来,可即便是如此,他仍是含糊不清得说道,“请爹放心,乘风必定斩黄淮于刀下,至于那小和尚,霓,霓裳虽不知,可我早已布下大阵,只等他自投罗网。”

    “哼,但愿如此。”

    亭外又有脚步声响,暗影瞬间消失,“听雨亭”内的篝火重归于静,而中年男子也安稳了下来,他睁开眼,双目茫然,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一般,却不知到底在忌惮着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