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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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青家有真龙

    太白山巅

    八根巨大的引龙柱下,身披青家战袍,头顶结有道家发髻的姚简举头望着离引龙柱顶端越来越近的烈阳,怔怔出神。南征大战,青家军摧枯拉朽般连灭六国,自然也将这六国的气运给彻底打散,而这些气运并未消失,而是散落在了人间,高山之颠,潭水深处,百年府邸中,青石小道上都或多或少蕴含着部分气运。姚简的师傅徐清对此早有谋划,一早便派出了不少望气术士于人间勘察,只是大事未成他便身死襄阳城下,只能由姚简将这事儿给继续下去。耗时十余载,姚简以极其高超的手段瞒天过海,隐秘得将这些蕴含着六国气运的大小石块从各处陆续运至太白山巅,并由他亲自雕画符文,一一搭建,这才有了这八根巨大的引龙柱。

    可要引得真龙下界,光有引龙柱还不行,就如同药材中需要药引将药力引导至某处经脉中一般,行此逆天之事,姚简还需要一样事物,一样关键的事物!

    空旷的山巅之上有忽有疾风吹来,吹得沙石滚地而起,不愈多时,风势稍减,一道白虹携裹着漫天杀气,踉踉跄跄得冲至山巅,面对毫无防备空门大开的姚简,却在其身后五步处猛地停了下来。

    以牺牲五位同门为代价,突破了秀字营与项鼎的围剿,手持三尺带血青锋的老剑士看着近在咫尺的引龙柱,距离功成仅有一步之遥,可那个熟悉的背影却令得他不敢前行半步。

    他觉得自己打不过对方,一如当年那般。

    “孟伯罕,你怎么还是如此多疑?”

    凝望着引龙柱的姚简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五步开外的故人,轻笑说道,“当年在武休关外,我帐外仅留兵五百,你手下所有武将谋士都提议出关一战,唯独你觉得我定然设有伏兵,手握重兵却死守在关内,当真以为不犯错就不会错?”

    姚简一瘸一拐得向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冲着被称作孟伯罕的老剑士坦然说道,“如你所见,这山巅只有我一人,你若要毁引龙柱,提剑便是。”

    老剑士孟伯罕死死得盯着眼前之人,满心怒火,却仍是不敢妄动一步,他这一生顺风顺水,直至遇上此人才遭遇了第一次的大败,而正是这一败,便将他预期中的完美一生给全部毁去。

    姚简见孟伯罕这幅模样,许是觉得无趣,收起手来负在身后,转而望向山巅外,缓声说道,“听闻你当年丢了汉中,西蜀老皇帝驾崩前都念念不忘此事,宁可把皇位留给那痴儿,也不愿给你,气得你以皇叔身份入蜀山,苦砺剑心,隐姓埋名近十载。原以为你是放下了心中所执,专修大道,没想到今日却要为了替那痴儿的江山,前来送命。”

    姚简寥寥数语,一字一句,似是小刀,薄如蝉翼,直插心间,竟是比先前项鼎的铁棒敲得还要疼,孟伯罕听得眉头紧锁,汗如雨下,忍不住用手按住了心口,喘气说道,“吾皇年幼,少不更事,何至于被你说成是痴儿,这几年有良臣辅佐,治下有方,国泰民安,我身为皇族,即便是送命,也是理所当然。”

    世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姚简闻言发出一声冷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再次出声直插孟伯罕心间,“你当真觉得那个痴儿比你做的好?此下无人,我便与你直言,若是有我青家军相助,加之你与蜀山的关系,你要想坐上皇位,并不是什么难事。”

    此言一出,孟伯罕的心头竟是猛烈的颤动起来,如姚简所言,以自己的身份,在西蜀的声望,若能有青家军与蜀山相助,改朝换代确实是易如反掌。可他不明白,自己遁于山中这么多年,姚简又是如何看出了他的野心。

    喘着粗气,孟伯罕迟疑了片刻,终是觉得姚简这家伙自己实在是看不透,不敢与之同上一条船,断然拒绝道,“我忠于吾皇之心,日月可鉴,岂会因你一言两句转而叛国,若是如此,日后又有何颜面去见我孟氏列祖列宗。”

    姚简闻罢,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此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两国交战,上兵伐

    谋,若是今日能够策反了孟伯罕这位西蜀皇叔,蜀山客卿当然是好事儿,可即便是不能,那也并无所谓。

    “等真龙下界,我青家军有了气运加持,灭你西蜀也是一念之间的事儿,如此想来,你不去做那亡国之帝,也算是有脸去面对孟氏列祖列宗了。”

    姚简说话,何其刻薄。

    面对姚简的诛心之言,孟伯罕怒极反笑,嘲声说道,“简直是痴心妄想,你当真以为有了这八根引龙柱,就能引得真龙下界?李太白当年在此斩断了气运柱,没有上古遗珠,就算你引来了真龙,真龙不愿蛰眠于此,又有何用?”

    “你青家军一样只能做魏氏的狗!”

    “你永远都要守着这引龙柱!”

    像是终于抓住了机会,孟伯罕大笑连连,极尽所能得用各种污秽言语嘲讽着姚简,似要将这十余年心中之不快一吐而尽,可当姚简背对着他,竖起了一根枯黄手指之时,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迎着微风,有一条双须极长的小鲤鱼环绕着姚简的手指,愉快的游曳着,那小鱼不足寸长,内里透光,外表却散发出星点白光,那分明是极其浓郁的天地元气。

    孟伯罕身为剑道大宗师,自然能够感觉到,这一条小鱼上的天地元气,竟是比整座太白山都要来的浓郁得多。

    “前些日子,苏奉来了趟雍州,将这样事物赠予了我,听说当年熊氏有心凭此物换你西蜀二十万精兵,只是老皇帝觉得不值得,没答应,没成想到头来竟是帮了我青家军一个大忙。”

    姚简缓缓转过身来,竖着手指,看着目瞪口呆得孟伯罕,施施然道,“我确实找不到上古遗珠,可如今有了双须灵鱼,依你之见,此事能成否?”

    眼见孟伯罕微微张口,已然失神,姚简长笑两声,迈步向着引龙柱内走去。只是片刻后,孟伯罕立马回过神来,他此行的目的本是破坏引龙柱即可,可见到姚简手中的双须灵鱼后,孟伯罕明白,自己必须杀了姚简,方能永绝后患。

    紧握手中长剑,孟伯罕激出体内最后一丝剑意,刚要举步杀入引龙柱中,身后就有一阵猛烈疾风袭来,黑色的罡风携裹着砂石,如同一柄长枪,直直冲上孟伯罕,逼得他不得不横剑抵挡,否则必然被撞得尸骨无存。

    白色剑光一闪而逝,黑色罡风溃然散去。

    项鼎抗着大铁棍拦在了孟伯罕的身前,将五柄断剑极为随意的丢在了脚下,傲然说道,“老头,那五个家伙已经死了,尸体被踏成了肉泥,你是自尽呢,还是等爷爷我动手?”

    蜀山剑士,人未死,剑不断。

    孟伯罕看着洒落一地的五柄断剑,心头如有刀绞,虽说之前他们已然料想到此行必定一去难返,可真的看到这五位虽与自己出身不同,可朝夕相伴多年的同门死在自己眼前,他仍是痛心不已,这种感觉与十余年前汉水河畔,看着自己的部下们成片成片得丧命于江水中,何其相似。

    马蹄声由远及近,数十骑秀字营的将士赶至此处,将孟伯罕团团围起,面对这位剑道大宗师,即便是胜局已定,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有一骑单独驶出,剑眉冷目的俊逸男子冲着孟伯罕朗声说道,“你贵为西蜀皇叔,若是肯降,我青家军可留你一命。”

    孟伯罕看了那俊逸男子一眼,见其如此年轻却统领着诸多良将猛士,料想对方必然就是传言中的青木秀,而自己先前对付的正是赫赫有名的“秀字营”,不由得惨然一笑,缓声说道,“我既是西蜀皇叔,那要换我一命,想来西蜀至少要将米仓山给让出来了,今日换做是你青木秀被生擒,要用秦岭来换,你会答应么?”

    一语中的。

    青木秀还未想好如何回话,项鼎却突然开口说道,“老头,若是我被生擒了,别说一个秦岭,就是整个雍州,大将军都能舍得给,你知道为啥不?”

    “因为我们青家军还能再打回来!”项鼎咧着大嘴,笑得肆无忌惮。

    孟伯罕眯起眼

    看着项鼎,很想反驳,却又觉得对方说的确实是大实话,只能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横剑在前,目光坚毅得说道,“多说无益,想取我这条命也没那么容易。”

    话音刚落,秀字营与项鼎正要动手之时,高悬头顶的烈日终于移至八根引龙柱的正上方,日光洒落,印得引龙柱上的纹路接连亮起,姚简耗费十余年雕画的符文极其复杂,常人只觉得犹如稚童的鬼画符一般,可当所有的符文全部亮起之后,在场的修道之人只觉得猛地一怔,心头如遭重击,恨不得立刻跪下来。

    太白山巅突然猛烈摇晃起来,八根引龙柱散发出的金光愈来愈盛直至冲上云霄,原本万里无云的碧空突然有层层黑云汇集,遮天蔽日,电闪雷鸣。那从引龙柱中冲出的金光射入黑云之后,瞬间黯淡了下来,随后山巅的众人只觉得黑云一阵翻滚,似有巨 物在其中盘旋,不时露出金色微光,与传闻中、书画里所记载的一模一样。

    姚简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引龙柱上,看上去孤单至极,他将一根枯黄的手指高高举起,环绕在指尖的那寸长的双须灵鱼不断得游曳着,散发出阵阵夺人心魄的光幕。

    良久,黑云中的巨 物仍是不断得盘旋,并无下凡的征兆。

    孟伯罕放声狂笑,“姚简,一国气运,此事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操控的,如今你就是有了双须灵鱼,看样子也引不来真龙下界,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哈哈。”

    站在引龙柱上的姚简并未理会孟伯罕,见手中灵鱼始终引不来真龙,眉头紧锁,片刻后抬起另一只手在胸前一番掐算,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想来大将军早知会如此,所以一直反对我师父做此事,可是义父,有些选择终究是要做的啊。

    “以我长生路,换个太平年,此事,值得。”

    姚简一甩衣袖,身形竟是扶摇而上,高举着手指,就这样直直的升天,冲入到了云海之中。

    “圣人?”

    “姚简竟然是圣人境。”

    孟伯罕眼睁睁得看着姚简升天,惊得直接跌坐在地,全身颤抖不已。

    整个秀字营的将士们,包括青木秀也是惊诧不已,他们奉命来太白山守护,多多少少都和姚简见过几面,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位腿脚有些不便的道士大多时候都是冷冰冰的,可他们谁也没想过,姚简竟是一位圣人。

    太白山巅,唯有项鼎知道姚简是何时入的圣人境,又为何这么多年始终隐藏着,相伴这么多年,此时的项鼎双目垂泪,喃喃说道,“老姚,你放心去吧,事后大将军就是拿棍子抽我,我也心甘情愿。”

    整片云海剧烈翻腾,太白山巅之人只听得几声惊天动地的狂吼,姚简一身褴褛,穿破云海而出,在其身后,一条巨大的五爪金龙缓缓显出真身,张开巨大的龙嘴,自云海中蜿蜒而下,正是在追着姚简手指上那发出阵阵光幕的灵鱼。

    面对此番情景,所有人都摒气凝神,看着姚简缓缓被追上,然后被巨大的金龙吞入口中,而这个时候,金龙也落入到了太白山侧的峭壁悬崖中。

    “蓬!”

    剧烈的耀目光芒从太白山侧的悬崖峭壁中射出,令得所有人睁不开眼,众人只觉得脚下山体似要崩塌般猛烈晃动,耳中一阵狂鸣,修为稍弱者更是七窍流血,跪倒在地。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山体的晃动稍止,所有人缓缓睁开眼睛之时,太白山侧的那条巨大的断层中,充斥着一道五光十色的炫彩光幕,柔顺的光幕层层弯曲,如有水波流动其上,像极了江南用丝绸做的名贵门帘,只是世间又怎么会有门帘从天落到地上呢?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呆呆得站在太白山巅,唯有项鼎似是发疯一般直接从山巅跃下,直冲谷底,他能感觉到,在那里,有人奄奄一息。

    诸葛清风也出现在了太白山巅,他没有去看那道溢彩流光的光幕,反而一直看着已然碎裂成砂石的引龙柱,失神说道,“自此以后,青家有真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