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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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 第一百二十四章 蜀山剑

    捱了一记黑虎咆哮,在同门的扶持下才稳住身形的老剑士一掌摁住心口,却仍是没有止住喉间的鲜血从嘴角溢出,这一战,是他败了无疑。

    黑虎短暂现身后即刻消失,四道交错的剑痕出现在了项鼎的眉间,看似轻微,实则伤及内府,硬撼了老剑士百剑,项鼎的铠甲偏布裂纹,脚底的岩石地面如蛛网般碎裂而开,足见其赢得并不轻松。

    可即便胸腹之间真气翻腾如海,项鼎仍是兴奋不已,仰天长啸一声后,冲着老剑士喊道,“糟老头,还有啥招,一并使出来吧,爷爷我退了一步就算输。”

    与此同时,已成合围之势的一众青家军将士见敌首被重挫,士气大振,沉声朝着六名剑士步步逼近,只待对方露出破绽,便群起而攻之。

    听着项鼎接连的挑衅,感受到周围传来的压迫,老剑士的神情终于阴沉了下来,他一把将嘴角的鲜血拭去,眼神坚毅得说道,“依计行事,启云霄剑阵。”

    说罢,老剑士再次飘然而起,一步掠出,眨眼剑尖即至项鼎身前,剑势如虹,其余五名剑士紧随其后,皆是身随剑起,却并未向前攻去,而是陆续落在了项鼎的身周。

    久经沙场的项鼎自然知道面对剑阵必须毫无保留的先行杀人,方能破阵,最忌拖泥带水,然后慢慢被阵法拖死,与行军打仗时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样。

    面对近在眼前的破裂剑尖,他单臂一甩,重重将铁棍挥出,大铁棍与长剑才一触碰,老剑士便被传来的巨力激荡着倒飞了出去,只是身形尚未落地,便有两柄长剑剑身贴住了其后背,那两柄长剑弯曲出了一个恐怖弧度后,竟随即回直,将老道士再次荡向了项鼎。

    反观项鼎,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在将老剑士击飞之后迅速向前迈了两步,一步跃起,双手执棍,高过头顶之后狠狠砸下,恰好遇上了荡来的老剑士,此时大铁棍上黑烟缭绕,足见项鼎已经动了杀心。

    这一棍若是砸实,老剑士不死也残,好在又有三剑出现在了老剑士的身前,三柄剑气各异的长剑交叉在一块,接下项鼎的一棍后即刻向后退去,用长剑将重力卸于地表,划出三道恐怖沟痕。

    有人救场,老剑士的长剑自是可以毫无顾忌得刺向项鼎,而一棍挥出后新力未生的项鼎也是霸匹无双,竟是抬起胸膛硬接了老剑士的一剑,随后手腕微动,大铁棍横扫而出。

    决意以伤换死!

    三尺长剑穿破铠甲,贯胸而过,项鼎的铁棍却没有砸中对方,随剑走长龙的老剑士在最后一刻竟是松开了精心炼制大半生的剑,伴随着身后两道剑气牵引,堪堪避开大铁棍,轻灵落地。

    有人退,就有人进。

    其余五名剑士出剑之后欺身而上,再次分别落在项鼎身周,双方交战顷刻间便结束,老剑士身前衣裳尽毁,而项鼎前胸插有一剑,这一战,显然是项鼎败下阵来。

    风吹山林,场间一片寂静。

    五名剑士横剑在前,死死盯着垂臂躬身的项鼎,只待老剑士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一拥而上,给这家伙致命一击。然而,这声令下等了很久,却仍旧没有等来。几人疑惑得望向老剑士,此时,后者的神情不见丝毫放松,反而无比凝重,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只有他才明白,猛兽在遭受重伤之时,才会迸发出最为强大的力量。

    片刻之后,果不其然,就在五名剑士决定不等令下,将将向前迈出一步之时,垂臂躬身的项鼎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圆瞪,目眦欲裂,额前隐有暗黑“王”字浮现,加之先前四道裂痕,看上去很是渗人。

    他缓缓抬起左手,握住胸前的长剑,竟是一寸一寸得将剑从身体中拔了出来,伴随着一蓬血红落地,项鼎拔出长剑,径直扔给了身前的老剑士,目露凶光,一字一顿道,“你们全都要死!”

    令人窒息的杀意随着项鼎的一句话扑面而来,五名剑士突觉心中一凉,当即不再犹豫,剑走游龙,踏步而起,分作五个方向直冲项鼎而去,可即便他们剑意暴涨,长剑在逼

    近至项鼎身周五步之时,便再难进分毫。

    无数黑烟笼罩在项鼎身周,抵住五柄长剑的同时,越积越厚,直至凝成虎头形状,这才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惊天咆哮,将五名剑士震得倒飞而去。

    “罢了罢了,苦心炼剑三十载,来世不做执剑人。”

    看着剑尖破碎,满是血渍的长剑,老剑士眼中闪过片刻暗淡,长叹了一口气,就在项鼎将五名剑士震飞之时,他横剑身后,几个错步凌空而起,如虹贯日一般冲奔虎口而去,去做那虎口拔牙之事。

    与此同时,山巅之上早已准备多时的青家军士兵们也终于等到了破绽,随着主将一声高喝,高举手中大刀,朝着散落在地的五名剑士扑了过去。数百将士冲势之下,如同山洪倾泻一般,瞬间便将山道入口上的剑士们给淹没其中,而这群看似普通的青家军士兵实则都是各军营中的翘楚,当初被周伯通选调出来配给青木秀,组成了一支战力惊人的亲卫军,大名鼎鼎——秀字营。

    漫天尘土夹杂着各色剑气飞起,激扬在太白山巅,面对秀字营的强势来袭,五名剑士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剑气狂舞,单手剑变双手剑,接连不断抗下了先前几波泼墨般的攻势后,衣裳鼓起,剑气狂泻而出,错步与贴身而进的几名秀字营士兵硬撞在了一起,当即血溅三尺,秀字营的士兵被剑气撞得横向摔了出去。

    “这群蜀山剑士,也很厉害啊。”

    山巅之上乱战正酣,无人注意的角落之中,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露出头来,陈子都对于蜀山并无太多了解,只是道听途说一些,先前见几人被项鼎一人一棍便压制住,还觉得与盛名不符,此时再看他们硬撼数百秀字营将士,又有些情不自禁,目眩神摇了。

    一旁的诸葛清风眯眼瞧着战场,也是啧啧赞道,“若论道法,你们青云山天下无双,可单论剑法,蜀山一门独领风骚,东土无能出其右者。青衫仗剑行天下,这是多少江湖儿女梦寐所求之事,习剑之人如过江之鲫,可又有几人愿意穷极一生唯剑相伴,真有这样的人,十之八九也都在蜀山,以剑入道证长生。江湖数百年,无论是之前的李太白,还是如今的苏奉,每一代剑道魁首,都曾踏上过蜀道,看过那青天之下的满山无名剑。”

    言至最后,老道士一抚晗须,欣欣然道,“蜀山不是一座山,也不是一个门派,更不是那与西蜀皇室命脉相连,被奉若神明般的虚无之物,蜀山是信仰,是伫立在东土西南的天下剑意!”

    诸葛清风一顿猛吹,听得陈子都云里雾里,眼神古怪得瞥了眼老道士,觉得他十之八九又在故弄玄虚,索性懒得管他,继续将目光放在眼前的战场之上。

    此时五名蜀山剑士手中长剑气焰暴涨,隔得很远都能看见剑尖之上各色剑芒缭绕,分明是境界极为高明的剑气,世人皆言大丈夫当提三尺青锋破阵杀敌,当真以为只是说那三尺的铜铁剑身不成?

    五柄长剑与无数大刀硬碰硬,不断地撞击,发出铿锵金石声,直刺耳膜,秀字营的将士们对于如何应对宗师强者显然是很有经验,在几位校尉的指挥下,士兵们极为熟稔的展开为扇形,轮番发起攻击,不给对方一丝喘息的机会,纵使剑士手中的剑气骇人,可也承受不住秀字营仿若没有尽头般的大刀侵虐,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只见得长剑之上的剑气越来越稀薄,五名剑士也是一退再退,相互倚靠在了一起,做着最后的抵抗。

    一声尖锐哨鸣,五名剑士只觉得如潮水般袭来的士兵突然全部退去,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远处有嗡嗡破空声响起,天空也随之暗了下来。

    青家军有弓弩八种,除去两种攻城所用的大型弩车,两种以脚力方可踏张而发的硬弓,其余四种中,便是以秀字营所配备的牛角长弓杀伤力最为巨大,南征大战中,也正是这种射程远在寻常弓弩之外的利器,随青家铁骑屡屡阵前破敌,立下了汗马功劳。

    数十张长弓齐射,一拨箭雨遮天蔽日般落下。

    五名剑士面对箭雨

    怡然不惧,伸出长剑,对着身前空中指指点点,眼花缭乱之间,竟是将第一拨箭雨全部给点落在地,而一拨箭雨之后,连珠而来,第二拨箭雨骤落,五名剑士紧咬牙关,双手握剑相互交错在一起,剑气迸发,竟是摆出要硬抗箭雨的蛮横姿态。

    数拨箭雨皆是被祭出体外的剑气剧烈弹开,纷纷斜插入地面,一时间五名剑士身周箭矢满布,那五名剑士也是面色惨白,不断有血水从口中溢出,显然是在箭雨之下,受了不轻的内伤。

    有督战的校尉见状,瞳孔猛缩,抓准时机一勒马缰,策马提枪直冲而出,两旁数十人再次张弓造势,身后十余骑尾随校尉抽刀杀去,秀字营作为青木秀的亲卫军,所配备的马匹皆是军中良品,高七尺,披甲之后重逾两千斤,无论是搭配长枪或是大刀,冲势之下,海潮不能挡,山峰亦可开。

    陈子都知道青家铁骑所向披靡,今日一见这十余骑的冲势,才知道所言非虚,十人十马已是如此,青家铁骑三十万,南征大战时马踏六国,该是何等彪炳气焰?

    原以为五名剑士就要身死马前,可接下来的一幕却令陈子都瞪大了眼眸,就在五名剑士仍在苦苦抵挡自天而降的箭雨,而校尉的高头大马已然杀至他们身前之时,一道白虹突然蹿出与马硬生生撞在了一起,原本与项鼎纠缠在一起的老剑士余光瞧见同门身处险境,竟是再次舍了手中三尺长剑,换得一丝空隙,以身为剑冲了过来。

    撞山一剑,秀字营校尉手中长枪甚至还来不及落下,便连人带马被一起撞飞了出去,老剑士继续加快步伐,双脚猛踏地面发出生生轰鸣,竟是不输马蹄声,他双手摊开,撑在紧随校尉而至的两匹重马的身上,骤然发力,把两骑撑得四蹄悬空,向外倒去。

    把观战的陈子都看得目瞪口呆,一脸匪夷所思,天底下哪有这样打架的剑士?

    老剑士一气甩开了三匹战马后,急忙后掠至同门阵中,口中鲜血狂涌而出,面对趁机袭来的数柄大刀,五名剑士面沉如水,挥剑而出,青家军中锋芒最盛的制式佩刀,只是瞬间,便被他们的剑气卷曲起来。

    “开!”

    老剑士重回阵中为中枢,云霄剑阵便可再启,剑气迸发如云涛滚滚,将一匹匹充实惯性下的战马给活生生劈碎了开来,没了坐骑的秀字营士兵纷纷跌落,急忙抽刀回防,可汹涌剑气席卷之下,胸口的甲胄仍是炸开,一片血肉模糊。

    战场一角,诸葛清风神情肃穆,冲着陈子都轻声说道,“蜀山曾有剑士,自称云霄天君,境界一般,却琢磨出了一套三十六天罡云霄剑阵,威力不可小觑,算得上是东土当下最富盛名的几个大阵之一,据说若有三十六位剑士成阵,剑势足以生生不息,当年云霄天君率此阵入西蜀皇宫,传言金殿之内剑光凌凌,晴朗日子,顿时天雷轰鸣,更有人说连同在宫中观阵的青云山陈掌教,脸上都失了颜色。”

    “放屁!”

    陈子都闻言眉头一皱,看着诸葛清风,很是激动得说道,“你要说这剑阵厉害,我信,起码我就不敢轻易掠这剑阵,可你要说能惊着青云山陈掌教,那分明就是放屁。”

    这最后一句本就是诸葛清风随口胡说的,见陈子都反应如此之大,急忙赔礼道歉,暗地里却是“呵呵”一乐,仿佛是印证了他心中的某个猜想。

    再看战局,即便是十余骑失利,秀字营将士们的神色却并未有何变化,随着主将一声振臂高呼,所有人握紧大刀,再次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与此同时,势如猛虎般的项鼎也发出一声怒吼,重重一踏,腾空而起,宛如黑色流星般坠向了剑阵之中。

    “你们就死在这里吧。”

    危急时刻,身处剑阵中心的老剑士一声长渭,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身形晃荡间再度化身白虹,剩余五名剑士毫不犹豫收剑而回,反向插入老剑士脚底,猛烈的剑罡爆裂,老剑士借助同门倾尽全力的剑气相助,旱地拔葱,直飞而起。

    没有飞向空中的项鼎,而是飞向了太白山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