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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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黑虎

    太白山

    陈子都与诸葛清风才登山不久,便又遇到了在一队正在巡视的士兵,尖锐的哨声瞬间划破林间的寂静,十余位覆甲执刀的汉子将他两给团团围住,看其架势,似乎是连询问懒得做,而是打算直接将人拿下。

    “贫道就说这地方闯不得。”

    望着四周步步逼近的青家军士兵,诸葛清风哭丧着脸,紧紧地靠在陈子都的身后,对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任其再巧舌如簧也毫无办法。

    “越不让我去,我就偏要去。”

    进退两难之际,陈子都哪里肯束手就擒,只见林间绿光骤起,数柄飞剑从陈子都的袖中飞出,墨绿光芒如虹,在陈子都的身周划了一道弧线后径直冲向离得最近的几名士兵。

    师承青云山的道法飞剑自是犀利无比,可那几位看似普通的青家军士兵也是修为了得,各色真气暴起,在烈日下依旧寒气逼人的大刀精准无比砍在了飞剑之上,或劈或挡,寸步不让。

    位处稍后的几位士兵紧跟着也加入了战场,他们的境界可能稍低于先前那几位,可经验却十分老辣,加之身法矫健,竟是突破了陈子都的飞剑大阵,杀入到了距离陈子都不足五步之处,逼得陈子都只得御出最后一柄‘翠竹’来抵御。

    而在不远处,几名士兵更是已然落好了位置,单手执刀神情警惕得望着战场,他们此时并未出手,因为他们要做的只是防止陈子都突然暴起逃走。

    有人伺机逼近,有人抵挡锋芒,还有人遥遥坠于远处不留一丝破绽,这队青家军士兵的战斗素质可谓是极高,相互之前的配合也很是默契。实际上,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陈子都境界不俗、功法了得,依靠他们的力量难以降服,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如渔网一般将陈子都困住,然后等待山中援军即可。

    “臭小子,快,咱们赶紧往回撤,不然等援兵来了就晚了。”诸葛清风一眼就识出了这队青家军士兵的打法,生怕陈子都恋战,急忙冲着他喊道。

    陈子都此时也是眉头紧锁,额头渐有汗出,这十余名士兵的战力比他预料中的还要生猛,他若是祭出雷池,确实可以向后撤出,但肯定再也没机会上山了。

    他还在犹豫不决,几息之间,山上山下几个方向都有大队援兵策马疾驰而来,而比援兵还要先到的,是陈子都头顶上遮天蔽日的一场凌厉箭雨。

    奉姚简令,擅闯此山者,杀无赦!

    青家军的箭,陈子都在遇上青愬时已经见识过了,不敢有丝毫轻视,他双袖一展,山林中骤然间有风雷声响起,数柄飞剑猛地折返而回,拖拽出一条长长的墨绿色尾巴,在他头顶处交叉而过,凝成了一个阵型,银蛇翻滚其中,不停有哔哩啪啦的暴响传出,顷刻之后,云消雷散,百余箭枝洒落在陈子都的脚边。

    一手青云“雷池”不可谓不惊艳,可来援的青家军却根本无心欣赏,就在箭枝落地的瞬间,已然有数人突袭到了陈子都的身前,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给。

    而陈子都,也将手伸向了腰袢。

    “等等!”

    一声疾呼喊停了援军进攻的步伐,袭至陈子都身前的几位士兵闻声即停,手执大刀,一脸警惕并无丝毫放松。

    层层围起的百余骑中,一位装扮与寻常士兵并无二样的年轻人缓缓策马而出,剑眉冷目的俊逸男子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那分明是久经沙场才有的杀伐气焰,令人望而生畏。

    那男子显然身份极高,一声令下后所有人都原地止住,只见他来到陈子都与诸葛清风身前不远处,十分认真得凝视一番后,这才开口说道,“请问,可是诸葛清风道长与青云山陈子都?”

    见这陌生男子竟能直接叫出自己来历姓名,陈子都不由得心生疑惑,可诸葛清风却像是寻得一线生机般,急忙从陈子都背后跳了出来,如是和这男子十分相熟般说道,“是我们、是我们。”

    原本一脸凝重的男子这才面色稍缓,一抬手,周围的青家军便全部

    将刀收了起来,有序的向后撤开,而他自己也是翻身下马,向前走近几步,笑着说道,“在下青木秀,是青木离的哥哥,之前听青愬说过与他一同游历的还有你们几位,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

    “你就是青木秀?”

    听得对方自报家门,诸葛清风与陈子都皆是一惊,显然是听闻过他的大名。苏奉第一次大军北伐,正是青木秀这位年轻的将军率领青家铁骑不知多少次如梦魇一般出现在了楚军的身后,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打得明明人数占优的楚军叫苦连天,最后逼得苏奉不得不无功而返,自此名声远扬,天下皆知。

    散去了一身沙场气息的青木秀看起来就像个邻家大哥哥一般,他笑着冲诸葛清风与陈子都点了点头,双手抱拳,温和的说道,“幼弟阿离离家后,我们都很是担心,好在这一路有你们相伴,这才得以太平无事,青木秀在此多谢几位。”

    见对方如此好说话,依照诸葛清风的性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抚了抚颔须,一本正经得说道,“我们与阿离乃是有缘之人,相互结识行走江湖而已,将军无需太过客气。”

    而陈子都竟也是罕见得抱拳回礼了一番,他出身青云,与青家军自然是不对付,可面对青木秀这位靠本事打服了楚军的后起之秀,心中也抱有一丝敬意。

    正当几人打算好生相叙一番之时,山林中极远处突有阵阵嘈杂声传来,而随之一同传来的竟是几道凌冽剑气,距离尚远,剑气却如在眼前,足见使剑之人境界有多高。

    与此同时,山林中也有部下急忙赶来禀报,青木秀听闻之后脸色一变,比之先前还要凝重几分,他冲着诸葛清风与陈子都略有歉意得说道,“山中现在有急事需要我去处理,二位还请自行下山,在雍州若是需要帮助,只管寻得青家军所在,提我姓名即可。”

    说罢,青木秀便领着所有部下急忙向着山上赶去,看上去山上的事态已经到了十分严峻的地步,一瞬间,此处山林中便只剩下诸葛清风与陈子都两人面面相觑。

    “竟然会是蜀山剑气,看来是件麻烦事儿。”

    诸葛清风望着青木秀等人离去的身影,眨了眨小眼睛,自言自语道,一副事不关自的模样。

    身旁的陈子都闻言一愣,随即望向太白山巅处,嘴角一笑,哼哼了两声,看得诸葛清风心中直发毛。

    ——

    太白山巅

    青家军扛纛之人项鼎握着一杆大铁棍如山塔般矗立在山道入口处,天地间的真气疯狂得向着他的体内汇聚,收敛,然后不断得在他的脚底下炸裂开来,身近九尺的汉子搭配上这根比他还要高出不少的铁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青家军的老卒都知道,项鼎是青起在南征大战时捡来的义子,十六、七岁的痴儿在青家军破城之后,竟是孤身一人闯入混乱不堪的守备府,用一块墙砖生生砸死了那个曾经将他母亲欺辱至死的主将,砸得对方血肉模糊,身骨尽碎。那日,装疯卖傻才得以苟活十余年的少年,如入魔怔般从守备府走至城外,踏血而行,无人敢挡,直至遇上闻讯而来的青起。

    “你有家么?”

    “……”

    “那今日起,你有了。”

    往事如风,将青家军视作家人一般的汉子呢喃了两句,眯起眼看着越来越近的数道澎湃剑气,紧握着手中铁棍,一如当年襄阳城下面对那位来自青云山上的老神仙般,丝毫不惧。

    只有很少人知道,襄阳城一战后被项鼎当做兵器的黝黑铁棍,未断之前其实是他扛旌纛的那根旗杆,即便是面对不属人间的神仙,扛纛之人也不曾后退一步。

    六道绚丽剑气几乎不分先后冲至项鼎身前十步开外,为首之人年逾五十,身形枯瘦,一身素白衣袍满是补丁,手中三尺长剑却是光亮如新。而其身后四男一女也如他一般,样貌普通,或着渔衣,或披斗笠,皆是寻常农家破旧服装,搁在人群中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唯有手中长剑寒光闪闪,剑意逼人。

    蜀山剑,只

    修手中剑,不修山中人。

    这六人才一现身,后续就有大批青家军将士紧跟着出现在山道口,见项鼎将这群不顾一切冲上山巅的剑士给拦下后,无需令下,即刻将阵型给展开,这数百士兵分明都是武道强者,前后有序,各居其位后,漫天杀意瞬间笼罩山头,先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这一回他们毫不犹豫得摆出了决杀之阵,看来并不打算让这群不速之客活着下山。

    六名蜀山剑士中,除了为首那位老人紧盯着项鼎,其余五名中年剑士左右环顾了一周后,都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他们也没有想到,青家军竟是在太白山上囤了如此强悍的重兵,然而既然来之前接下了掌教令,那即便是剑碎身死,他们也只能向前。

    剑拔弩张之际,为首的老剑士却是突然收剑,敛起周身剑气,冲着项鼎缓声说道,“将军,你我同为人间修士,皆知大道难违,你们如此逆天行事,难道就不怕引来天降责罚么?”

    项鼎将脑袋一歪,想了半晌才明白这老头说的是啥意思,很是不屑得朝地上吐了口痰,提起手中的大铁棍指着对方,怒斥道,“狗屁天、狗屁道!当年襄阳城外,我青家军明明必胜的一仗,结果被那老家伙给拦了下来,三十万好儿郎只能转向西北,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怕老天爷报复么?”

    “可那时,老天爷他瞎了眼,他就没睁开眼睛!”

    被噩梦萦绕十余年,说至最后,项鼎几近失态,老剑士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闭起眼睛,无奈的摇了摇头,天上神仙之事,岂是他这种凡人可以评论一二。

    既然话不投机,那就无需再言,老剑士再次睁眼之时,山巅之上隐有霹雳雷闪。充沛气机引得素白衣袍猛地涨起,随后一泄如注,老剑士单手执剑,亮白剑气如虹,直刺项鼎心间。

    来势汹汹!

    项鼎却是不偏不躲,一声冷笑,抬起脚向后重重踏下,在岩石地面上踩出一个大坑,粗壮的右臂微微屈起后猛地伸直,竟是凭空炸出了声响,黝黑铁棍笔直向前,针尖对麦芒一般稳稳得迎上了老剑士的剑尖。

    然后,整座山巅,似乎晃了一下。

    伴随一声巨响,黑白两色交错的元气风暴猛得爆裂开来,夹杂着飞沙走石,席卷整座山巅,逼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后退了几步,才堪堪抵住。

    尘烟荡尽,只见项鼎与老剑士从之前的位置上又分别向后退了丈余,而在他们两人中间,出现了一个光滑的大坑。看似一招之下两人平分秋色,唯有眼尖者方能发觉,老剑士的剑尖微有破损,而项鼎的大铁棍却并无异样。

    项鼎一声嗤笑,挑衅道,“糟老头,我手中这根铁棒,神仙砍得断,你,还差得远呢。”

    老剑士闻言不为所动,猛吸一口气,将先前散开的剑气重新汇聚于身周,三尺长剑暴涨,踏步凌空而起,亮白剑罡呼啸而出,似是大江逐浪,又似连绵山川,瞬息之间便将毕生所学剑法剑招尽数使出,漫天剑气,如漂泊大雨。

    “来得好!”

    项鼎大喝一声,震得山林呼啸,手中铁棍生风,上拨下挑,左劈右砍,硬生生将扑面而来的汹涌剑罡全部挡下,却不见有一丝真气溢出。

    当真是以一力降十会!

    两位宗师境巅峰的强者相遇,互相试探一招后,便毫不犹豫的全力而出,老剑士一鼓作气劈出九十六记剑罡,眼花缭乱中,项鼎不动如山,舞棍全盘接下。

    最后四剑,老剑士虚空一踏再次腾空而起,如仙鹤盘旋于空,分别出现在项鼎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又分别使出了四招不同的剑诀,齐齐落于项鼎的脑门之上。

    项鼎竟是突然收棍,直接往地上一杵,双目瞪圆,须发狂张,太白山巅突现巨大黑虎,咆哮声直冲云霄,那四道剑罡落在黑虎额前,只亮起几道精光,便破裂成了晶莹碎片,而老剑士也是从空中跌落而下,被其余几名剑士接住才稳住身形,可胸前的素袍上,已然是血红一片。

    很多年前,有黑虎现身,一声咆哮震塌整座守备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