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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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 第九十七章 北边有古城

    星月兼程

    青木离就这样被人拎着在夜色中飞行,毫无反抗之力,梁庆之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他的眼前除了一片模糊的黑色偶尔闪过的亮光,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不断有强风拂面,吹得他脸颊生痛。待到他全身渐渐麻木之时,前方才终于亮起了微光,梁庆之飞行的速度骤然降了下来,然后就是直直得向下坠落,轰的一声,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可怜的青木离半跪在坑底,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想吐又吐不出来。这倒不是他第一次飞行,只是距离上次这么被人拎着飞,过去的时间太久,一时半会还没适应过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青木离这才晃晃悠悠得站起身来,看着身前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的梁庆之,颇为恼怒得说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快把我带回去,我还要去找素素。”

    似乎是猜到了青木离的反应,梁庆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温和得说道,“说实话,以你的境界修为,义父让我带你来这里,我也很是不解,不过义父只是让我带你来这里,并没要求我带你回去,所以,如果你想要回去的话,就得靠你自己了。此处距离最近的凉州有千余里地,你要想走回去的话,可能需要去前方备些干粮什么的。”

    闻言,青木离不由得咬牙切齿,双拳紧握,恨不得一拳砸向梁庆之那张温和的笑脸,后者被青木离的表情逗得一乐,负手说道,“听说当年你爹被义父带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是这幅模样。”

    “我爹也来过这里?”青木离一愣,顺势问道。

    梁庆之直了直身子,飞了一夜他也有些乏了,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颇为感慨得说道,“你爹当年在绝情谷外一蹶不振,宛如是个废人,那时南征大战尚未结束,义父得知消息后不惜从豫州飞奔至雍州,将你爹强行带到了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再见你爹时,已然是判若两人。”

    梁庆之低下头,盯着青木离,诚恳得说道,“你爹,真的是个很猛的人。”

    眨了眨眼,青木离的脑海中慢慢浮现了一道潇洒不凡的黑色背影,在太安城元帅府里,关于他爹的事情,所有人都是三缄其口,以至于他对自己老爹的过往并不熟悉,看着梁庆之说起自己父亲时那幅崇拜的模样,他突然对此处有了一丝好奇感。

    “先去那里看看吧,还有一位你的老熟人在那等你呢。”梁庆之转头望向北边,神情向往,“其实,我也很想去那里看看,只是义父一直也不让,在他心底,始终认为这些还是你们青家自己的事儿,所以,请务必保重。”

    眼神关切得看了青木离一眼,梁庆之发出一声长叹,大坑之内突有元气急速旋转,白袍猛得冲天而起,消失在灰蒙蒙的云海之中,只留下一句“保重”的余音缓缓在天地间消散。

    呆望着梁庆之就此远去,青木离在坑里思索了良久,决定先去梁庆之口中的地方看看,艰难得从大坑中爬出,青木离这才惊觉,此处是如此的寒冷,目之所及地势起起伏伏,皆是荒芜一片,与这灰蒙蒙的天空几乎成了一色,而此时分明是盛夏时分,这里的土地上却凝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除了偶有一两株倔强的杂草破冰而出,视野内连棵像样的树木都没有。

    晨时有雾起,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紧了紧身上那件在古长安中就已破烂不堪的衣裳,青木离顶着刺骨的寒风,迈步向着先前梁庆之望向的方向走去,耳中除了呼呼的风声,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青木离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的时候,前方竟隐约传来了马蹄和车轮碾碎薄冰的声音,寻着声音抬头望去,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拉着个老旧车厢破开了茫茫白雾,缓缓出现在了青木离的眼前。

    看清车厢上的人,青木离先是一怔,随后咧嘴一笑,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倒头向着前方坠去。所幸那人眼疾手快,飞身下马一把将青木离给扶住。

    看着怀中已然昏迷的少年郎,竟有种丢了重要东西后又失而复得的感觉,驾车的汉子眼中隐有泪

    花闪现,“少爷,咱们该回家了。”

    ——

    “素素!”

    眼看着蓝色小碎花片片跌落入水中,慢慢沉底,却怎么捞也捞不起来,只能无力得嘶吼。青木离猛得睁开眼,坐了起来,满头是汗的他这才惊觉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少爷,你醒了。”一直在屋中守候的汉子见青木离醒来,开怀一笑,很是高兴,“我让城里的许郎中看过了,他说只是大病初愈,加之夜行千里后被这儿的寒风一激,这才导致的昏阙,来,喝完这碗药汤暖暖身子先。”

    青木离结果药碗,看着眼前的汉子,不禁的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那汉子会心一笑,在屋中寻了个矮板凳坐在了青木离的身前,抬起头望向青木离,很是感慨得说道,“那日事发之后,我追了那家伙三天三夜,可惜还是让他给跑了,后来听说他死在了刀圣百里庆忌的手里,当时还有些不愉快,觉得没能亲手宰了这家伙,但过了不久后,老刘又说杀了这家伙的人可能不是百里庆忌,只是用了百里庆忌的刀,这下着实把我给搞糊涂了。直到那天收到了大将军的来信,我这才明白,杀了那家伙的人分明就是少爷你,对吧?”

    青木离点了点头,往事涌上心头,开口不免有些哭腔,“奶奶可还好?府里的大伙儿可还好?”

    “都好、都好。”汉子伸手捏了捏有些发酸的鼻子,连声应道,“少爷走之后,青母终日颂经,为你祈求平安,大伙儿也时不时得提起少爷,总觉得没有你在的府里少了许多趣味。只是大伙儿都不愿提起这事儿,毕竟青红因此死了,赵白也因此死了。”

    “青姨和赵大伯死了?”青木离猛得瞪大了双眼,一脸不解。

    汉子见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青木离说了个清楚,更将事发后西子湖畔陆家派人来府里,大魏皇帝勃然大怒连斩百余人,锦衣卫、白羽卫倾巢而出,青起率十万大军悍然回到太安城等等一系列因此发生的事儿全部说出。青木离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当初所以为的事情并不是真的,若是当时自己醒后能够回到太安城,可能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一念于此,青木离有些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青母,将手中的汤药当作是酒水般一饮而尽后,他这才长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周大伯,这里是哪里?”

    青木离在太安城时,因为无法修行,所以外出时必定会有府内之人陪伴左右,而在那些年里陪在青木离身边次数最多的是一个样貌寻常的马夫,他口中的周大伯——圣人周伯通。

    周伯通颇为诧异得看着青木离,沉声问道,“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那为何大将军会让你来这里?”

    青木离将自己在山崖上遇见自己爷爷青起和白袍将军梁庆之一事说出,周伯通这才明白,雁隼传信中的那句“有人来助”指的竟然不是梁庆之,而是青木离!

    霎时间,整个屋内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床头不远处的火炉上,一壶被烧开的热水滋滋作响。

    原本满是笑意的周伯通瞬间变得愁眉苦脸,他坐在矮板凳上,单手撑着下巴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似乎还是没能把这件事情想明白,只好站起身来,取了件黑色裘衣给青木离披上后,缓步行至门口,转头对青木离说道,“少爷,随我来,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罢。”

    ——

    两人先后推门而出,屋外寒风凌冽,此时正是晌午,理应是准备午饭的时候,可映入青木离眼帘的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正争先恐后的望向自己,小屋外本就不算宽敞的街道被挤得是水泄不通,而随着自己出门,人群中更是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这就是青家派来的执笔人?”

    “也太年轻了吧?”

    “你不懂了吧,听我奶奶说上回儿来的那位也是个年轻人,生猛地很。”

    ……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众目睽睽之下,青木离罕见得有些不好意思,身后的周伯通见状,向前迈了几

    步,把手一挥,高声喊道,“这么多人围这干啥呢,都给我散了。”

    这马夫打扮的汉子可不好惹,围聚在此的人见他发了声,转瞬成鸟兽散,没一会儿街道上就恢复到了平时的冷清模样。而有这样的效果主要还是前些日子周伯通来此时,屋外也围成了这样,结果周伯通嫌烦,在地上顿了一脚,整座城池上空堆积的云层全部荡开,这等本事把围聚的人着实给惊到了,自此再没人敢轻易靠近。

    熟练的驾出马车,周伯通带着青木离沿着街道前行,透过车窗,这座城池的沧桑进入了青木离的眼帘。无论是满是裂痕的石砖街道,还是高低参差不齐的居民楼,还有一些摇摇欲坠的古式建筑,几个街道走下来,这座城池带给青木离的第一感觉,就是十分破旧。等到周伯通将他带到城中一处小广场时,凿空了半座小山而成的一条百余阶的石梯出现在眼前,小广场上零零散散的站着十余位覆甲执刀的士兵,身上的铠甲制式简单、古朴,青木离并没见过,而他们看见周伯通与马车山走下的青木离后,急忙施礼。

    挨个点头示意后,周伯通领着青木离拾阶而上,便走便说道,“少爷,我对这里也不是太了解,只是原来听大将军提起过,大伙儿都管这叫北边,你们青家的祖上与这座城池似乎是有着莫大的关联,至于到底是怎样的关联,还需要你去上边儿问问那位守碑的老人。”

    青木离点点头,待到他们走至山顶,举目望去,厚厚的灰白云层之下,整座城市的全貌清晰可见。不同于他所见过的寻常城池,这座城明显是沿着脚下这座小山扩散而建的,离山脚越远的地方,房屋的聚集便越为松散,靠近城内的建筑大都是石制,而那些稍远的便以木制为主。城内的街道倒是修得较为讲究,横七竖八并没有太多曲折,像极了南方水田中的沟垄,只是这些街道又似乎蕴含某些道门阵法,青木离对此并不熟悉,想来若是陈子都在此,定能看出端倪。

    最令青木离惊诧的是在视野尽头的城池边缘,那里白茫茫的荒芜一片,四向望去皆是如此,这座生活着近十万人的大城竟然没有城墙?

    “来了。”

    山顶上被凿出了个小平台,有个骨瘦嶙峋,弯腰驼背的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青木离身旁,头发都快掉光的老头看上去倒是精神矍铄,手里拿着根乌黑破旧的烟杆,不时吧嗒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周伯通看见老人后,恭敬得双手抱拳施礼,青木离也跟着有样学样,对着这个身份不明的老头施了一礼。老头则是点了点头,拿着烟杆在地上磕了磕,又放回到嘴里,双手插袖,随意寻了个地方蹲了下来,嘴里不停念叨着,“这该死的鬼天气,怎么都不见暖,是要冻死老人家我么。”

    周伯通使了个眼神,青木离心领神会,将自己身上的那件裘衣脱了下来,走上前去给老头披上,并跟着双手插袖,半蹲在了老头的身边。

    老头伸出一只手紧了紧裘衣,将嘴里的烟杆拿出,吐出了好大一片白烟,颇为欣赏得看向青木离,笑着说道,“小家伙不错,很懂事儿。比你爹可要强多了,那家伙头回见面就把老人家我的烟杆给抢走了,害得我好些天都没抽上一口烟。”

    青木离双眼一亮,轻声问道,“老前辈认识我爹?”

    老头摆了摆手,颇为生气得说道,“这城里还活着的老家伙们谁不认识你爹,这小子当年来这可没少干缺德事儿,不说我的烟杆,老九家辛辛苦苦存了几代的黄酒,不全被这小子给糟蹋了么。”

    挠了挠自己的后脑,青木离有些尴尬得笑了笑,他倒是相信自己的那个没点正形的老爹是能够干得出这些事儿,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后,青木离向老头身边靠了靠,恭敬得问道,“老前辈,这里是哪里啊?”

    老头将烟杆放进嘴里,猛得吧嗒了一口,转头朝着北边吹出大片的白烟,青木离跟着转过头,只见白烟散开后,小平台上突然出现了一杆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老头站起身来,望向战旗,颇为自豪的说道,“小子,听过狼居胥山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