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 第九十五章 鸳鸯扣
“无论如何，你都必须保护好素素，哪怕是死。”
自清晨起，百里庆忌的这句话始终在青木离的耳畔回响，他木然转身，伸手接过诸葛清风扔过来的布条，上面的蓝色小碎花他再熟悉不过。将布条死死攥在手中，强忍着泪水，他抬头望向了诸葛清风，嘴唇微动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寻求一个答案。
“素素虽然与你换了血，但未必会像你一样毒发身亡。”大口喘着粗气，诸葛清风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双眼一亮，半晌之后才高声说道，“我们在太医署中找着了破解情花之毒的图册，上面有关于情花的详细记载，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素素与你换血，定然是有办法破解情花之毒，比如说断肠草，图册上有关于这种罕见草药的记载，素素不辞而别，定然是去寻它。”
听闻此话，青木离像是回过魂来一样，突然有了精神，迈步就要向山下走去，“断肠草在哪？我要去那里找素素，情花之毒有多疼只有我了解，我不在她肯定吃不消。”
几人急忙上前拦住他，诸葛清风继续说道，“素素不辞而别，茫茫人海之中，你到何处去寻找，就算侥幸被你找着了，断肠草喜阴厌阳，你贸然前去，若是害得断肠草就此枯萎失效，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该怎么办？”青木离望向诸葛清风，一脸无助，“道长，难道我只能在这里等着，我真的很怕素素会有意外？”
“你难道不知情花之毒何时发作？”诸葛清风上前，拍了拍青木离的肩膀，轻声说道，“你可知手中鸳鸯扣是为何意？素素既然愿意与你换血，难道你就不能等等她？情花之毒何其难解，就算是找到断肠草，想来也需诸多时日。”
“这天下虽大，有缘之人终究能够相逢的。”
晨光破云而出，青木离身形猛得一晃，如遭雷击，背过身盘腿坐在山崖之上，望着身前的万仞深渊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发出一道沙哑的声音，“道长，我明白了，就算是海枯石烂，我也愿意等下去。你们还是先回庙里吧，我还想一个人在这多坐会儿。”
话已至此，陈子都、梵生与诸葛清风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挨个上前拍了拍青木离的肩膀，相继转身，迈步向着山下走去。
几人缓步返回山中寺庙，一阵沉默后，梵生实在忍不住，挠着自己的小光头，朝着诸葛清风低声问道，“道长，你是怎么知道素素是去寻找断肠草的？”
“世间哪里真有断肠草，是我骗阿离的。”诸葛清风白了梵生一眼，若不是他一时失言，何苦需要编制如此滔天大谎，犹豫了许久，还是缓缓说道，“可怜的小姑娘，怕是从崖上跳下去了。”
梵生与陈子都闻言大惊，一脸难以置信得看着诸葛清风。
山间崖上有晨风起，吹乱了青木离额前的发丝，他低头盯着手中紧握的鸳鸯结，泪流满面，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愚蠢，这么久了竟没有发现半分端倪。
很久之前，在太行山上的小菜馆里，那个喝醉酒的邋遢大叔曾说过，“在我们青州东有这么种说法，若是姑娘喜欢你，便会从自己最喜欢的衣裳上撕下一块布条，结成鸳鸯扣。这鸳鸯扣是死结，怎么都结不开，代表了这姑娘愿意死心塌地的跟随你。”
那一日，素素也在小菜馆里。
“以我之衣，结鸳鸯扣，赠之于君，意为永恒。”
从清晨到黄昏，青木离就这样呆坐在了山崖上，待到夜晚月光洒落之时，他才晃晃悠悠得站起身来，望着身前的深渊，凄然笑道，“此生已然有负于陆柳，未曾想过还会愧对于素素，青木离啊青木离，你到底还要害死多少钟情于你的善良姑娘。”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仰头望天，青木离将眼中最后一滴泪水流尽。
“大男人不想着成一番事业，将热血洒在沙场上，终日为情所困，真是俗不可耐。”山崖畔，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身穿素袍的长脸将军青愬缓步从黑暗中走出，颇为不屑得说道。
青木离没有回头，依旧是将目光放在夜空中的那道弯月上，他知道来的人是谁，而他此时并没有心情去搭理对方。
青愬见对方仅以背影相见，也不恼怒，开门见山将此行的目的直接说了出来，“臭小子，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与青家军到底是什么关系，说完我立马就走。”
青木离还是没有回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如果我不说呢？”
“哼，你不说？当真以为我是吃素的？”青愬轻笑道，将背后的长弓取下，抽出一支箭矢放在手中把玩，满脸狠辣得说道，“此事涉及到我青家军，你若是不说，我也一定有办法撬开你的嘴。”
闻言，青木离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双眸之中好似一汪寂静的湖水，毫无波澜，好似看破了生死之人一般，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你可以试试看，到底能不能射死我。”
挑衅味十足！
青愬是谁？横行雍州数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可他还是极力冷静下来，看着这个有些不正常的家伙，犹豫了半天，还是将箭搭在了弓上，警告道，“你的境界似乎提升了些，不过，我依然可以随时废了你。”
青木离没有再说话了，只是伸出双臂负在身后，昂首站在山崖之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真气波动，就这样直直得看着青愬，意思再明显不过。
请你出箭。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性格暴躁的青愬，面对青木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毫不犹豫得松开了那两根极长的手指，一抹红光刹那间便撕开了山崖上的夜色，直冲青木离而去。
面对袭来的箭矢，青木离纹丝不动，眼中的湖水甚至都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他冷眼看着那抹红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内心止不住得开始快速跳动起来，像极了赌桌上下了重注的赌徒，即将看到色盅被揭开时的模样。
而青木离确实在赌，只不过，他赌的是自己的命。
枯坐崖上一整天，青木离想了很多，大部分都是有关于素素的回忆，从太行山上两人力斗那条烛九阴，一直到古长安中与未死的老皇帝李玄相搏，也正是在这些往事中，他无意间竟发现了一丝端倪。
眼前青愬的箭有多厉害，青木离早已在古长安中见识过了，那为何在百棺山上的一箭，却没有射中自己呢？初时还以为是自己冥冥之中侥幸躲过，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以他的境界就算是感应到了这一箭，也没有能力躲开，倒回去寻找原由，那就只能是暗中有人相助，用一种青愬都没有发现的办法，偷偷救了自己一命。
“你杀不了我的。”
青木离脸色骤然狰狞，一声厉吼，响彻整座山间。那抹杀意溢出的红光在青木离身前三尺骤然而止，因为青木离身前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他随意得伸出了手，却牢牢得抓住了那支箭。
在这个男人的手上，红光瞬间归于夜色，握着再为熟悉不过的三棱箭矢，他转过身望向青木离，极为潇洒的一笑道吗“真是没想到，竟然被你发现了。”
有人身着一袭白袍，却仍有一股金戈铁马的味道，器宇轩昂的男人极为认真得看着青木离，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自己一路在追随的那个男人的影子。而青木离也在看着这个男人，他能够猜到对方是谁，这世间若然真有完美无瑕，那用在这个男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梁庆之。
看清来人的青愬先是一愣，接着急忙跑了过来，冲着梁庆之拱手施礼后，便迫不及待得问道，“老大，你怎么来了？莫非你识得这臭小子是谁？”
梁庆之转头，冲着青愬笑了笑，开口说道，“不止是我来了，义父也来了。”
山崖畔的林间，缓缓走出一个魁梧的身影，黑白交杂的鬓发在月光下十分惹眼，这个老人明明先前还在极远处，可几个弹指间便走到了场间，低头看着青木离，一言不发，也有滔天气势冲天而起。
“参见大将军。”
虽然只是
背影，青愬仍是急忙单膝跪下，恭敬施礼，他名义上是对方的义子，可他在军中任职，按照青家军的规矩，见面时便仍需以军职用作称呼。梁庆之可称对方为义父，是因为在南征大战后，他便没有在青家军中任军职了。当然，整个青家军都知道，以梁庆的身份，即便是没有军职，也一样能指挥三军。
良久，场间仍旧没有回应，青起甚至连看都没有往青愬这边看一眼，始终保持着俯视青木离的眼神。梁庆之心领神会，一把将跪在地上的青愬拉起，拖着一脸茫然的他向林中深处走去。
“老大，那臭小子到底是谁啊？”
“青不凡的儿子。”
“爷爷。”
两人对视了许久，青木离终于忍不住开口叫到，眼前的这个老人是他第一次见，却立马就能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这也许就是某种血脉上的联系吧。
青起轻声“嗯”了一句，嘴角微微有些上扬，这个表情若是落在青家军中陪伴青起多年的那群老将眼里，怕是下巴都要被惊的掉下来，当年连灭数国，打了那么多次的胜仗，可谁也没见过自家将军有过一丝笑意。
“庆之说你还活着，我便立马赶了过来，见到你没事的样子，我很高兴。”青起上下打量了一番青木离，缓缓开口说道，“特别是见到你竟然还可以修行，还练得一手很不错的刀法，突然觉得我为你寻得那些功法秘籍都是多此一举。”
整个天下都知道，青起是个寡言之人，看到自家“失而复得”的孙儿，他竟破天荒得说了很多，“可是还不够，在你这个年纪，你的境界无论和谁相比，都是太低了。”
话锋一转，山崖上原本是温馨的爷孙重逢，突然就变成了大将军的苛责部下的无能，青起冷眼看着青木离，“既能踏上修行路，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族，都应该严于律己的在这条路上刻苦走下去，岂能被儿女私情所困？”
“没有想到，竟与你那个没用的爹走上了同一条路。”到了最后，青起颇有些怒其不争得说道。
青木离一脸愕然得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完全不理解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到了最后甚至忍不住开始愤怒起来，因为青起的话中提起了他爹——青不凡。
“明明活着为何不回家？来了雍州为何要隐埋身份？修行于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一连三问，字字诛心，青起板着脸看着青木离，在等一个足以令他满意的答复。
乌云遮月，山间有夜风起，吹得山崖上两人的衣袍翩翩起舞，更吹得青木离的内心寒如冰霜。他咽了咽喉咙，沙哑得说道，“我没有家，要我拿什么回去？而我既然没有家，为什么要在雍州告诉别人我姓青？我努力修行，难道不可以是为了我曾经的那个家？”
山峰愈烈，山崖上的温度骤然下降，地面似乎有凝上了一层薄霜，面对青木离毫不退步的反向三问，衣袖鼓荡间，青起浑身都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杀伐气息。
世间没有任何功法能修炼出这种气息，唯有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才有资格拥有。
而远在林间的梁庆之似乎是感应到了这股杀气，前一刻还在与青愬侃侃而谈，后一秒就消失不见，出现在了山崖不远处，满脸担忧得看着前方势如水火的两人，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乌云退散，月光重新洒漫山间。
青起重重得吐出一口气，这一方天地间的杀气瞬间消失不见，他朝着梁庆之摆了摆手，后者领命，转瞬间消失又转瞬间出现，手中多了一柄造型古怪，锈迹斑斑的长刀，正是铁碎牙。
梁庆之缓步来到山崖上，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刀交至青木离手中，极为担忧得看了一眼这位故人之子，正准备开口向青起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冷冰冰的一语给打断。
“庆之会带你去趟北边，若是你有本事活着回来，记得来趟雪北城，当着我的面，再好好回答我的那三个问题。”
话音刚落，还没等青木离反应过来，就被梁庆之一把抓住了颈后衣领，冲破夜空，踏星而去。
（本章完）
自清晨起，百里庆忌的这句话始终在青木离的耳畔回响，他木然转身，伸手接过诸葛清风扔过来的布条，上面的蓝色小碎花他再熟悉不过。将布条死死攥在手中，强忍着泪水，他抬头望向了诸葛清风，嘴唇微动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寻求一个答案。
“素素虽然与你换了血，但未必会像你一样毒发身亡。”大口喘着粗气，诸葛清风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双眼一亮，半晌之后才高声说道，“我们在太医署中找着了破解情花之毒的图册，上面有关于情花的详细记载，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素素与你换血，定然是有办法破解情花之毒，比如说断肠草，图册上有关于这种罕见草药的记载，素素不辞而别，定然是去寻它。”
听闻此话，青木离像是回过魂来一样，突然有了精神，迈步就要向山下走去，“断肠草在哪？我要去那里找素素，情花之毒有多疼只有我了解，我不在她肯定吃不消。”
几人急忙上前拦住他，诸葛清风继续说道，“素素不辞而别，茫茫人海之中，你到何处去寻找，就算侥幸被你找着了，断肠草喜阴厌阳，你贸然前去，若是害得断肠草就此枯萎失效，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该怎么办？”青木离望向诸葛清风，一脸无助，“道长，难道我只能在这里等着，我真的很怕素素会有意外？”
“你难道不知情花之毒何时发作？”诸葛清风上前，拍了拍青木离的肩膀，轻声说道，“你可知手中鸳鸯扣是为何意？素素既然愿意与你换血，难道你就不能等等她？情花之毒何其难解，就算是找到断肠草，想来也需诸多时日。”
“这天下虽大，有缘之人终究能够相逢的。”
晨光破云而出，青木离身形猛得一晃，如遭雷击，背过身盘腿坐在山崖之上，望着身前的万仞深渊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发出一道沙哑的声音，“道长，我明白了，就算是海枯石烂，我也愿意等下去。你们还是先回庙里吧，我还想一个人在这多坐会儿。”
话已至此，陈子都、梵生与诸葛清风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挨个上前拍了拍青木离的肩膀，相继转身，迈步向着山下走去。
几人缓步返回山中寺庙，一阵沉默后，梵生实在忍不住，挠着自己的小光头，朝着诸葛清风低声问道，“道长，你是怎么知道素素是去寻找断肠草的？”
“世间哪里真有断肠草，是我骗阿离的。”诸葛清风白了梵生一眼，若不是他一时失言，何苦需要编制如此滔天大谎，犹豫了许久，还是缓缓说道，“可怜的小姑娘，怕是从崖上跳下去了。”
梵生与陈子都闻言大惊，一脸难以置信得看着诸葛清风。
山间崖上有晨风起，吹乱了青木离额前的发丝，他低头盯着手中紧握的鸳鸯结，泪流满面，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愚蠢，这么久了竟没有发现半分端倪。
很久之前，在太行山上的小菜馆里，那个喝醉酒的邋遢大叔曾说过，“在我们青州东有这么种说法，若是姑娘喜欢你，便会从自己最喜欢的衣裳上撕下一块布条，结成鸳鸯扣。这鸳鸯扣是死结，怎么都结不开，代表了这姑娘愿意死心塌地的跟随你。”
那一日，素素也在小菜馆里。
“以我之衣，结鸳鸯扣，赠之于君，意为永恒。”
从清晨到黄昏，青木离就这样呆坐在了山崖上，待到夜晚月光洒落之时，他才晃晃悠悠得站起身来，望着身前的深渊，凄然笑道，“此生已然有负于陆柳，未曾想过还会愧对于素素，青木离啊青木离，你到底还要害死多少钟情于你的善良姑娘。”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仰头望天，青木离将眼中最后一滴泪水流尽。
“大男人不想着成一番事业，将热血洒在沙场上，终日为情所困，真是俗不可耐。”山崖畔，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身穿素袍的长脸将军青愬缓步从黑暗中走出，颇为不屑得说道。
青木离没有回头，依旧是将目光放在夜空中的那道弯月上，他知道来的人是谁，而他此时并没有心情去搭理对方。
青愬见对方仅以背影相见，也不恼怒，开门见山将此行的目的直接说了出来，“臭小子，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与青家军到底是什么关系，说完我立马就走。”
青木离还是没有回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如果我不说呢？”
“哼，你不说？当真以为我是吃素的？”青愬轻笑道，将背后的长弓取下，抽出一支箭矢放在手中把玩，满脸狠辣得说道，“此事涉及到我青家军，你若是不说，我也一定有办法撬开你的嘴。”
闻言，青木离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双眸之中好似一汪寂静的湖水，毫无波澜，好似看破了生死之人一般，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你可以试试看，到底能不能射死我。”
挑衅味十足！
青愬是谁？横行雍州数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可他还是极力冷静下来，看着这个有些不正常的家伙，犹豫了半天，还是将箭搭在了弓上，警告道，“你的境界似乎提升了些，不过，我依然可以随时废了你。”
青木离没有再说话了，只是伸出双臂负在身后，昂首站在山崖之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真气波动，就这样直直得看着青愬，意思再明显不过。
请你出箭。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性格暴躁的青愬，面对青木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毫不犹豫得松开了那两根极长的手指，一抹红光刹那间便撕开了山崖上的夜色，直冲青木离而去。
面对袭来的箭矢，青木离纹丝不动，眼中的湖水甚至都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他冷眼看着那抹红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内心止不住得开始快速跳动起来，像极了赌桌上下了重注的赌徒，即将看到色盅被揭开时的模样。
而青木离确实在赌，只不过，他赌的是自己的命。
枯坐崖上一整天，青木离想了很多，大部分都是有关于素素的回忆，从太行山上两人力斗那条烛九阴，一直到古长安中与未死的老皇帝李玄相搏，也正是在这些往事中，他无意间竟发现了一丝端倪。
眼前青愬的箭有多厉害，青木离早已在古长安中见识过了，那为何在百棺山上的一箭，却没有射中自己呢？初时还以为是自己冥冥之中侥幸躲过，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以他的境界就算是感应到了这一箭，也没有能力躲开，倒回去寻找原由，那就只能是暗中有人相助，用一种青愬都没有发现的办法，偷偷救了自己一命。
“你杀不了我的。”
青木离脸色骤然狰狞，一声厉吼，响彻整座山间。那抹杀意溢出的红光在青木离身前三尺骤然而止，因为青木离身前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他随意得伸出了手，却牢牢得抓住了那支箭。
在这个男人的手上，红光瞬间归于夜色，握着再为熟悉不过的三棱箭矢，他转过身望向青木离，极为潇洒的一笑道吗“真是没想到，竟然被你发现了。”
有人身着一袭白袍，却仍有一股金戈铁马的味道，器宇轩昂的男人极为认真得看着青木离，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自己一路在追随的那个男人的影子。而青木离也在看着这个男人，他能够猜到对方是谁，这世间若然真有完美无瑕，那用在这个男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梁庆之。
看清来人的青愬先是一愣，接着急忙跑了过来，冲着梁庆之拱手施礼后，便迫不及待得问道，“老大，你怎么来了？莫非你识得这臭小子是谁？”
梁庆之转头，冲着青愬笑了笑，开口说道，“不止是我来了，义父也来了。”
山崖畔的林间，缓缓走出一个魁梧的身影，黑白交杂的鬓发在月光下十分惹眼，这个老人明明先前还在极远处，可几个弹指间便走到了场间，低头看着青木离，一言不发，也有滔天气势冲天而起。
“参见大将军。”
虽然只是
背影，青愬仍是急忙单膝跪下，恭敬施礼，他名义上是对方的义子，可他在军中任职，按照青家军的规矩，见面时便仍需以军职用作称呼。梁庆之可称对方为义父，是因为在南征大战后，他便没有在青家军中任军职了。当然，整个青家军都知道，以梁庆的身份，即便是没有军职，也一样能指挥三军。
良久，场间仍旧没有回应，青起甚至连看都没有往青愬这边看一眼，始终保持着俯视青木离的眼神。梁庆之心领神会，一把将跪在地上的青愬拉起，拖着一脸茫然的他向林中深处走去。
“老大，那臭小子到底是谁啊？”
“青不凡的儿子。”
“爷爷。”
两人对视了许久，青木离终于忍不住开口叫到，眼前的这个老人是他第一次见，却立马就能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这也许就是某种血脉上的联系吧。
青起轻声“嗯”了一句，嘴角微微有些上扬，这个表情若是落在青家军中陪伴青起多年的那群老将眼里，怕是下巴都要被惊的掉下来，当年连灭数国，打了那么多次的胜仗，可谁也没见过自家将军有过一丝笑意。
“庆之说你还活着，我便立马赶了过来，见到你没事的样子，我很高兴。”青起上下打量了一番青木离，缓缓开口说道，“特别是见到你竟然还可以修行，还练得一手很不错的刀法，突然觉得我为你寻得那些功法秘籍都是多此一举。”
整个天下都知道，青起是个寡言之人，看到自家“失而复得”的孙儿，他竟破天荒得说了很多，“可是还不够，在你这个年纪，你的境界无论和谁相比，都是太低了。”
话锋一转，山崖上原本是温馨的爷孙重逢，突然就变成了大将军的苛责部下的无能，青起冷眼看着青木离，“既能踏上修行路，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族，都应该严于律己的在这条路上刻苦走下去，岂能被儿女私情所困？”
“没有想到，竟与你那个没用的爹走上了同一条路。”到了最后，青起颇有些怒其不争得说道。
青木离一脸愕然得看着眼前的这位老人，完全不理解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到了最后甚至忍不住开始愤怒起来，因为青起的话中提起了他爹——青不凡。
“明明活着为何不回家？来了雍州为何要隐埋身份？修行于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一连三问，字字诛心，青起板着脸看着青木离，在等一个足以令他满意的答复。
乌云遮月，山间有夜风起，吹得山崖上两人的衣袍翩翩起舞，更吹得青木离的内心寒如冰霜。他咽了咽喉咙，沙哑得说道，“我没有家，要我拿什么回去？而我既然没有家，为什么要在雍州告诉别人我姓青？我努力修行，难道不可以是为了我曾经的那个家？”
山峰愈烈，山崖上的温度骤然下降，地面似乎有凝上了一层薄霜，面对青木离毫不退步的反向三问，衣袖鼓荡间，青起浑身都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杀伐气息。
世间没有任何功法能修炼出这种气息，唯有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才有资格拥有。
而远在林间的梁庆之似乎是感应到了这股杀气，前一刻还在与青愬侃侃而谈，后一秒就消失不见，出现在了山崖不远处，满脸担忧得看着前方势如水火的两人，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乌云退散，月光重新洒漫山间。
青起重重得吐出一口气，这一方天地间的杀气瞬间消失不见，他朝着梁庆之摆了摆手，后者领命，转瞬间消失又转瞬间出现，手中多了一柄造型古怪，锈迹斑斑的长刀，正是铁碎牙。
梁庆之缓步来到山崖上，犹豫片刻后，还是将刀交至青木离手中，极为担忧得看了一眼这位故人之子，正准备开口向青起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冷冰冰的一语给打断。
“庆之会带你去趟北边，若是你有本事活着回来，记得来趟雪北城，当着我的面，再好好回答我的那三个问题。”
话音刚落，还没等青木离反应过来，就被梁庆之一把抓住了颈后衣领，冲破夜空，踏星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