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素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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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春的季节

    在南大西洋彼岸,在大好的春天里,四岁大的母非洲企鹅西塔也因为一种本能再度回到岸上。西塔的判断还是一如既往的明智,它决定前往僻静的海滨地点,即覆盖了沙漠的沙滩上岸。这里的沙滩礁石几乎都被黄沙覆盖,沙砾已被太阳烘烤得滚烫。但西塔很快就发现在此筑屋的确行得通。这块沙漠背靠巨大的礁岩屏障,柔软沙地上布满一流建材,大块圆滚滚的鹅卵石,还有铺满礁石下方的海鸟粪;更重要的是,此地还有许多优秀的异性,男人的本领当然比奢华房子更重要。它很快就看上健壮英俊的公企鹅努基。努基显然擅长自己动手做事,它正在忙着搭建爱巢。西塔谨慎观察它的一举一动,挑选终生伴侣绝不能草率行事,千万不能选个不会盖房子的窝囊废做丈夫。但也不能错失良机,冒险让其它同性夺得先机,抢走意中人。但西塔权衡再三,它认为了解对方更重要。它很仔细地检查鸟巢。鸟巢位于一个大鹅卵石下方,是一个由鸟粪拱顶的地洞,面向大海,阴凉舒适,毫无疑问是个风水宝地之宅;西塔又近距离地端详鸟巢主人,努基高大威武,看起来坚定刚毅。如果它也能生孩子,就一定是个好丈夫,西塔最终决定牵手努基,成就一段姻缘。西塔主动打招呼,“嗨,帅哥,你真能干喔!”努基也很中意西塔的丰腴身材,不仅肥胖圆滚,而且羽毛光洁,它暗自庆幸遇到一个能生儿子的货,自然受宠若惊地回应美女的勾搭,“来吧,宝贝儿,这是献给你的礼物!”然后,这对爱侣以例行的问候动作,彼此摩擦颈部,以巩固一夫一妻制的感情。它们的首次约会就在夕阳下的沙漠中漫步。不过,努基似乎是个老司机,它谙熟求爱步骤,很快就将西塔搞掂,彼此互许终身。它们在纳米布沙漠海岸展开新生活,夫妻关系将维系到一方死亡为止。在简单的夫妻生活之后,夫妻俩就分头忙家务。这当然不是什么男耕女织,只是母企鹅西塔下蛋,而努基下海游泳消暑,也顺便捕鱼而已。

    海洋是美食天堂,冰冷海水富含养分,养育了无数的鱼儿,也因此吸引了众多的非洲企鹅。努基现在就要出海捕鱼,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还有一群数目非常庞大的居民垂涎这里的丰沛渔获,它们是南非海狗,每年有超过五十万只南非海狗本能地来到炙热的纳米布沙漠沿岸安家落户,开始一年一度的繁殖任务。这可是喧闹的大事。公海狗首先登岸,和雄性象海豹一样,要想吸引异性,就要在海滨成功建立自己的领地。最好的位置是靠近海边,有岩石遮阴的海滨,这样的地方容易保持凉爽。但这是黄金地段,公海狗都奋力捍卫地盘,以免同性掠夺。年轻的公海狗斗不过重量级的成年雄性,只好屈居黄金地段边缘,以期有年幼不谙世事的母海狗能迁就它。但雄性海狗在整个交配季节都剑拔弩张,即便是成年雄性,也得为保住领地不断的战斗,绝不容忍其他雄性和新人侵犯。如果公海狗无法在海滩占有一席之地,便没有机会生儿育女。除了在海滨抢地盘,海狗称霸沿海,追逐享用不尽的鱼儿。三两成群的亚成年的小海狗另有休闲娱乐,它们喜欢吃海鸟,而且猎杀方法极其残暴,尤其是对待企鹅。努基要小心谨慎地穿过海狗群,确保安全。

    努基下海之后,一个陌生面孔出现,它就是状况不断人生坎坷的公企鹅努比。它也回到沙漠海岸海滩。但它从未看过如此盛大的集会,海面拥挤,酷热难耐,海狗在沙滩上横行霸道,肆意地追逐企鹅。其他企鹅可能会随即跃入海中降温和躲避海狗,但努比可不会,它向来傻里傻气。看见努基和同伴在海中似乎很开心,努比决定下海探索一番,看附近是不是有金矿。当然,海里没有金矿,鱼已经被海狗扫荡一空。但这个大集体似乎很安全,即便有海狗和鲨鱼过来骚扰,但努比在众多同伴的掩护下,也能顺利脱逃。再次回到岸上,看着大家都在忙碌地筑巢,天生就没有戒心的努比决定进一步观察,看看自己能做什么。努比跟妹妹西塔一样,也是上岸寻找爱侣的。海岸上尽管春意盎然,但没有人理会努比。这个海湾似乎很古怪,周遭处处拥挤不堪,但也有许多优势,不仅岩石可以挡风遮阳,脚下又有柔软沙地进出大海。努比决定稍事停留,再做决定。

    在南美海岸,洪堡企鹅是有备无患的繁殖高手。在阿塔卡马沙漠里,雌鸟崔西也下了两颗蛋。但它们把蛋藏于洞中,而不是裸露在岩石上。这里也有偷蛋贼。筑巢期一到,土耳其秃鹰就会赶集一样纷至沓来来。但它们不敢进洞偷蛋,母企鹅崔西为保护自己的蛋,会激烈反抗,而且很轻易就能打退秃鹰,从体重来说,会飞的鸟和在海里游泳的鸟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因此藏在地下的两颗蛋往往都能幸存下来,并孵出两个孩子。崔西夫妇轮流孵蛋,交替出海捕鱼。

    大堡礁现在看来似乎是个天堂,但在海潮深处却藏着最残忍暴戾的秘密。大堡礁看来十分祥和,生物相处和谐,全年都浸泡在温暖的海水里,但在过去这座天堂曾经遭到巨变。它曾经历过浩劫,珊瑚礁没了,生物几乎都死光了。当然,那场浩劫也危害了整个地球。在珊瑚礁的外缘有个异常的证据出现,它看起来和一般的珊瑚礁一样,却位于海平面下六十米,但在那里珊瑚礁无法生存。温暖的阳光都消失了,剩下一片深蓝的冰冷世界,对植物来说是死亡地带。在五十米深的海里,下面只有特别的软珊瑚,这是珊瑚礁生存的极限。而在之下更深处的确有珊瑚,可以看到像巩膜的珊瑚组织,这应该是只能活在浅水域的一种珊瑚,却出现在海面六十米之下的深海,这种怪诞不经要怎么才能解释呢?

    其实,地球自转轴和公转轨道平面的夹角并不稳定,几十万年来微小的偏离,导致地球在轴心上来回游移,在一万八千年前不过只偏斜了一度,就让整个地球陷入寒冷,一片混乱,那就是冰河时期。两极冰冠开始快速扩张,将水变成大片冰原,世界各地的海洋都下降。澳洲东岸的浅水域完全消失,珊瑚礁留存高处干枯,暴露在空气和烈日之下,数以兆计的微小生物死在自己家里。对珊瑚来说,这就是世界末日。两万年前,整个大堡礁都在海平面以上,没有海水,那时处在最后一个冰河时期中叶,海平面比如今要低一百二十米,海岸线就在三十公里远的地方。

    但随着冰河时期结束之后,大海回来了,海平面上升,浅海处正常生长的珊瑚礁没入大海深处。而海岸高处死掉的珊瑚又被淹没,但又是什么让它重生?是一股看不到的大自然力量,它全年无休,日日夜夜都在同一个地方等待着。它既能摧毁生命,也能创造生命,那就是洋流。在北部的十号色带礁的上方,一边的海面有碎波,那就是大洋区。而在这海面之下,东澳洋流十分凶猛,沿着珊瑚礁流动的速度远超人类游泳的能力,身在其中唯一的选择就是随波逐流。东澳暖流却是珊瑚礁的命脉,也就是让大堡礁起死回生的秘密。洋流越过一百六十公里宽,五百米深,每秒把大约三千万吨的温暖海水往南送,大约是长江口流量的二千倍。它也从其它海洋里的珊瑚礁不断带来珊瑚幼虫,修补珊瑚礁受到的各种伤害,不论伤势有多严重。珊瑚礁长久以来也承受了地质上的大规模变动。数千年以来大陆板块不断漂移,气候改变,海平面时起时落,即便周遭世界变幻无常,珊瑚礁仍一如往常地静止不动,珊瑚礁似乎任凭地质变动摆布。因为这股强大的东澳洋流让大堡礁一次次重生,珊瑚虫开始在大陆架的岩石边缘生长,筑建了今天看到的大堡礁,因此,与澳洲其它地方相比,大堡礁很年轻。珊瑚礁是荒凉的热带海洋中一个超乎寻常的异数,它是生命的绿洲,充满活力,有缤纷色彩与竞争性。但这幅偌大的生命艺术作品并非突然形成,珊瑚礁及其伙伴均来自他处。

    今日的珊瑚礁已历经了两亿一千四百万年的地壳变动,珊瑚礁包围着大陆棚,覆盖了热带海域的海底火山。珊瑚礁曾经存在于辽阔的古地中海,即特提斯海,它介于两个分裂后致使非洲与印度北移的超大陆板块之间。现代珊瑚礁动物的演化栖息地,被推挤得无影无踪。数百万年后大陆板块碰撞,地震与海平面起伏的交集处,在此处演化的动物亦遭围困。在互相推挤的大陆板块间,珊瑚礁生物有两个选择:绝种或逃离,因此今日的珊瑚礁是古地中海群栖珊瑚散布、演化而来的,无法移动的生物所堆积而成。为了躲避地质变动的伤害,珊瑚礁被迫打出演化的王牌。有了这张王牌之后,就不仅能移动,也能演变——那就是“性”。对动物而言,性是生命之必然,但对珊瑚礁的“岩礁”而言,似乎根本不可能有***。理论上珊瑚虫可依此永生不死,永远不变、也不会移动,但所有物种都必须改变和移动。珊瑚礁用一种优雅而简单的交配方法,达成了这两种特性。然而,看似坚实、静止不动的珊瑚礁,在热带海洋各处繁殖生长,固定不动该如何繁殖呢?珊瑚群体的生殖仪式笼罩着一片迷雾,直到近十年才解开珊瑚礁之谜。这场奇景在夏初的月光轻洒大地时乍现即隐,其余时日就以解决维生所需为第一要务。

    即使相距三十八万四千公里,月球力量仍可切割海岸线,支持潮水一日四次冲刷着海岸,潮来潮往,永不停息。这既是破坏的力量,也是创造生命的力量,许多生物在此海陆改变的交界处茁壮成长。在平缓的海岸线上,每当潮汐退去,大海即留下一片沃土,潮来潮往间的平静时刻上演一出生存竞赛。在海面,下降的浪潮暗示着某些奇特活动的开始。动作缓慢的蛤蜊用有力的大脚将自己埋到沙里,如果它们不找到掩护,潮水退去,会使它们暴露在空气中,它们便会死去。但只要在地底下,它们就能深深躲进沙里,安全地留在海滩下,而且时机恰好;而在沙底世界觅食的底栖动物,完全不受退潮的影响。但这小世界里的生命并非完全美好,在抵抗月球的规律中海滩清道夫还必须填饱肚子:北澳洲的圆球股窗蟹,其俗名喷沙蟹,它只有两三公分宽,但从沙中拣取食物的动作十分快速,它将沙砾塞进嘴里,剔除纠缠的海草和植物,过滤出所有的底栖小动物与有机碎块,剩下之杂物以丸状自口上方吐出,再以大螯摘下,并将垃圾踢到一旁。它们留下精巧的沙球成辐射图案排列,做为辛勤工作的证明。喷沙蟹会精心梳整洞穴四周的地盘,将周围一米范围内的沙粒全部清理干净,倒退返回洞穴,仅有螯爪在沙地上留下刮痕。持续不断的练习,使它们的倒退技术堪称全自然界之冠。它们的动作迅速,因为它们只能过滤潮湿的沙,它们只能在几小时内,趁着退潮时过滤沙滩上所有的沙土。每一只小蟹在自己猎食领域上穿梭,忙碌而又有条不紊;但另一种生物声势浩大、勇往直前,兵蟹大军横扫沙滩,大部分公蟹会集体出动,掠食一空才会继续向前。螃蟹大军是一群饥肠辘辘的猎食者,但没有军队可以违背月亮的力量,它们也有自知之明,当潮汐回头攻占时,螃蟹大军的行军地也将被弃守。而喷沙蟹便退回洞穴,静待下一次退潮。

    当大水淹没沙地,能飞无不振翅而飞,此时月球成了主宰,无时无刻掌控着自然律动。退潮时进食,涨潮时则休息,水鸟在岸边找到最佳生活方式,长脚鹬的长脚可以适应涨退潮的水面变化。沙岸之下潮水漫过,红树林凭借虬结的枝桠、根系稳住身体。在这潮湿的泥沼中,招潮蟹挖好小洞等待潮水来临。对这些小小工程师来说,潮水来临前最后的工作,就是用新切的小泥块堵牢洞口,保护好刚孵化的卵,并将等待潮水淹没地底的洞穴。

    就像水鸟和招潮蟹,红树林也可以感测天候潮汐的变化。潮汐的变化日夜不停息,只要潮水退去,岸边的生物就会外出觅食,不管是日正当中,明月高挂,还是星光灿烂。在这潮来潮往的背后,一向次要而缓慢的潮水运动是刺激着万物交配、繁殖的时间节拍。这是月球的循环,长达一个月的地球、月球和太阳之舞,刻划月球变化的不同面貌:一个月两次,每逢朔望,太阳和月球呈一直线,日月万有引力叠加,一同让潮汐达到最高峰。在朔望二者之间,潮汐则处于最低潮。潮汐每月的周期变化,对海洋生物的影响更甚于每日的变化。

    大堡礁的水变得温暖,就意味有更多食物,是给世界带来新生命的最佳时节。白顶玄鸥成双结对地飞来,停歇在礁岛上。一对鸟儿喜结连理。求爱期间,燕鸥会不停地给对方发信号,不管是在天上还是着陆以后。一旦落在树上就变了形式,它们不停地弯下头,很明显,它们就是这样得知对方姓名和年龄的。一旦它们开始谈情说爱,就不喜欢被打扰。为了巩固彼此之间的感情,雄鸟得收集材料盖房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雌鸟也是出了名的难以取悦,所以雄鸟得小心挑选礼物。一根被压弯的小树枝貌似是个好礼物,不妨再多找一些,就能筑成爱巢,可以迎娶它的单身女郎了。燕鸥是忠诚的伴侣,春去秋来,它们通常是待在一起。黑燕鸥也生活在潮汐乐曲之中,在岸边,雌鸟宣示筑巢地盘,有的已经开始产卵。当一只鸟在巢中照顾鸟蛋,另一半则在浅水区捕食鱼类。这些海鸟巧妙安排繁殖周期,配合小鱼被满潮冲进泻湖时间,现在是大块朵颐的时刻,也是生孩子的天赐良机。雏鸟很快就会孵化,月亮周期很快地完成循环,潮水再次带着小鱼盈满泻湖,不幸地全进了幼雏的五脏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