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救了假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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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盗亦无道_0146、没救了,死定了,死路一条

    「姗姗姐,」一直木着脸的伊伦突然开口说:「请问能不能跟我一齐祈求月神大人,请她再……降次神迹,我不求能救活强威先生,只想听他开口好好说几句话。」

    姗姗无言地凝视了他一会儿,又忍不住望了月神大人一眼。朱纹塔好奇地顺她视线望去,小月急忙忙仓皇闪避。不是……现身跟朱纹塔相见其实也并没有这麽糟,只是……既然之前犹豫着就没这麽做,现在被看见就挺尴尬的。

    这个尼奎尔提了个醒,轻拍了两下手掌:「清场了。」他精神很差,不过毕竟没受重伤,现庄上无论是毕竟太过年幼的伊伦、还是骡姆人不熟的山楚弗教士都难挑大梁,还是得强打精神才行。

    给山楚弗打下手的几个下人、与强威比较熟的骡姆汉子陆续退出房外,连山楚弗最後再施术检查一遍强威的伤势,也转身出去,房里只剩伊伦一家人和……「妳也是闲杂人。」

    尼奎尔把朱纹塔拉出房外,然後自己盘坐下来守在门边。

    「欸,再怎麽也不会是闲杂人……至少说是闲杂神嘛。」朱纹塔显得很不舒服。

    毕竟身为一个女神,夸口要护佑一行安全,被逼问分成两群人她护不住怎麽办──果然护不住。她不在乎那个三、四流冒险者强威的性命,但别人都在伤心时她又不能插科打诨:「欸……尼…奎尔?尼奎尔啊,你说如果我赐神酒让那位强威变年轻点,会不会提高他康复的机率?」

    汉子扳着脸竖起了两掌:「不会,不可能,请不要捣蛋。」

    房里姗姗祈祷片刻,全身神光大盛,全套的月神祭祀饰品加身,便开始施术。她後上方不远处,巴掌大的小月也紧闭双眼,做着几乎和姗姗一样的动作,如果看得见她的人,自然能感觉神力从月神倾泻而出到祭祀姑娘身上转了一转、又拂上强威的躯,而小月的身形也随之似乎又缩小一圈、也更透明些。

    强威突然睁开眼睛,姗姗便连忙停下,身上灿烂的饰品随之一一隐去,好像方才月神大人赐福才临时借得的那般。强威动了动嘴唇还没开口,法师姑娘便忍不住长长地喘了口气。

    强威勉强转动了脖子看她,说:「啊啊──是这样,原来我快要死了。」

    「哇!」没看到外头尸横遍院的景象、但想像得到的布妮康,闻言再也忍不住爆哭。

    强威本想抬右手、犹豫了一下改成左手摸了摸布妮康的脸:「哭什麽哭啊,闹得我好像不是受雇拿钱来卖命的一样。这样啊……我要死了啊,姗姗,玖理安,还有……伊伦,我们见过吧,在梦里。

    「你们了不起,所以我也膨胀了。我还以为自己……就算都这把年纪了。也会有奇遇,也有一天可能成为更厉害的冒险者呢,我也可能变成紫级……甚至橙级。嘻,原来都只是妄想啊

    。」

    「强威先生,」伊伦强打着精神说正事:「生命一定会走到终点,但记忆就不一定。你可以幻想我有什麽办法让你的生命延续,但那并不是,只是幻觉,即使如此,你也愿意试试麽?」

    强威愕然转头问:「说什麽鬼话?谁会拒绝这麽美好的幻觉,看那些盲信贼宁愿为了这幻觉去死。」

    「……即使那个办法是将你转化成死返怪物?」

    「即使是将我转化成死返怪物。」强威甚至都没有多犹豫。

    母亲回过神来,低吼:「不、不可以!」

    「闭嘴,我回头再为昨晚惨剧向母亲领罪!」伊伦大怒:「现在是强威自己为自己做选择!」

    强威肯定地答应:「我全都同意,不管会变怎样。拜托了,主母,我真想──再多留给世间什麽。」

    母亲温柔地抚摸他沾满血污而有些杂乱的短发:「谁会责怪一个伤势沉重的救命恩人,拒绝他的请求呢,傻孩子。」并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强威放心地闭眼,支持他回光返照的神力迅速黯淡下去。

    伊伦到门边轻敲两下:「尼奎尔先生,为我请山楚弗老师进来。」

    接着又抛精灵球唤出了熊偶童,俐落地动手除去它左前肢的表层防弹布套和填充物,使山楚弗进来时便和伊伦一家人一齐见到了熊偶童的左前肢骨──因为已经过千锤百炼且上边还艺术地细密嵌着捆仙索,看起来倒不像刚从兽妖身上拆出森森白骨时那麽吓人,甚至令人误会为仿生人造骨架。

    伊伦从熊偶童的左前肢指骨取下了至尊戒王,毕竟熊偶童的器灵经过了足够久的时间、早已经和这具身躯契合妥善,现在也不是很需要。男孩将戒指呈给山楚弗老师看并说:

    「老师记得麽?这是第一次见面时您送给我的戒指,我现在要用这个把强威转化成死返生物。」

    山楚弗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消化这番话急忙制止:

    「你、你说什麽傻话,怎麽可以做这麽恶毒的事!」

    「恶毒?」

    伊伦眨着天真的好奇凝视着年轻教士,反问:

    「三十……六年前霍华兹为首的法师集团已经正式承认降灵师是法师的一种、降灵术是基於被命名为亚尼摩的元素所施展的法术,正式将降灵师被污名化的过去扫入历史。教廷虽没随之正式表态,但我刚刚听说圣徽军雇用了一位降灵大师和他们一齐攻击庄子呢。老师是想告诉我说,降灵师和降灵术现在大家都公认并不邪恶了,但降灵术之一的转化死返怪物仍是种邪恶的法术?是种禁咒?」

    山楚弗一时语塞,几息後也反问:「你找我来是为了说服?你不叫我来我就当不知道就是了!」

    伊伦皱起眉头:「当然不是!老师觉得这很容易?我是来请老师为我们护法的!」山楚弗悚然沉默了一会儿,不点头也不摇头,

    只是探手往怀里摸几下,接着慎重地取出一柄短剑。

    璀璨的银光顿时差点儿闪瞎房里的伊伦一家子、强威都差点儿闪醒过来。

    看好奇和悲伤两种强烈情绪奇怪地交织在脸上的布妮康,山楚弗觉得什麽都不说好像有罪恶感,只好表示:「这是……贝尔蒙斗家的圣银短剑。是诛杀血族大公德古拉的鞭剑斧、圣水瓶、圣徽和神圣怀表六圣器之一。照理说当然不是该在我身上、也不是该被带出教廷这麽远的东西──话你们都懂。总之我避过警戒的死返怪物耳目、大费周章才找出那死灵法师躲藏处,这柄短剑轻轻刺中他,令他重伤逃了。」

    母亲闻言深深地鞠躬:「谢谢山楚弗老师救命之恩。」「不能这麽说……」

    山楚弗硬挺着受了伊伦一家子谢恩才赧然说:「事情还不能完全肯定,但你们很可能是受了无妄之灾被牵连、牵连进教廷内部权力斗争。如果那样的话,同为我教神职人员、你们不押着我粉身碎骨去为那些无辜丧命的家人谢罪,我都得庆幸了。」

    说完他也不多解释,挥舞着圣银短剑喃喃祈神迹降临,为房布下重重神术防御。

    当晚夜色完全暗下来後,仓促收拾好的车队连夜逃离了庄子。

    其实骡姆人们当然是强烈建议更早逃更好,比方说,过午就走。但在这儿好歹住了几个月,收拾时间太短实在赶不及,伊伦又向梅绍里详细解释山楚弗此前所说,令他转述给骡姆同胞们听,於是大家便一致估计圣徽军的领队必然得先找出所雇的、重伤逃逸的死灵大师,沟通清楚到底发生了什麽;而听说对方是被很厉害的类似神圣短剑、很可能携出自教廷的圣物所伤,肯定会惊疑犹豫,要不要联络教廷那儿先通报教廷里有另一支势力插手此事,询问计画是否因此调整。

    即使决定不通报,死灵法师重伤的战力缺口难补,难道真用狂信徒顶枪子。就算庄上损伤惨重,回来会合有伊伦和法师姑娘、被捅穿也没事的神秘保护者等,都不用考虑来自教廷其他势力插手,圣徽军没再找外援下、是否全军出动硬怼也令人犹豫。这样至少能争取一天喘息功夫!也就是今晚还安全。

    於是计画从大白天仓皇逃离修正为摸黑夜逃。

    往哪逃呢?姗姗自然建议照原定计画往盖巴若。真正的原因当然是和主教大人的一毫并肩作战情谊,台面上的理由则至少她们去探过路、且还得去盖巴若接人鱼姑娘呢。

    不料伊伦的母亲一听皱眉:「你们探得了什麽路,一大半还一小半?然後妳们扔下人鱼姑娘去盖巴若自己掉头,她该不会中了盲信贼的伏丧命了吧?」姗姗才忆起,按时间算她们是没到盖巴若就折返的。

    即使如此只探过一小半路也好啊,车队还是往盖巴若赶。

    而阿

    辰的心情非常悲伤。姗姗大概猜到了理由,笨拙地安慰她说:

    「山楚弗老师说,我们是无辜卷入教廷内的派系斗争,无论有没有妳的事、或我们怎麽对妳,盲信贼反正就没打算放过我们。」「可是我本来应该已死了,」

    阿辰哽咽着:「我怎麽还活着,但强威先生却死去。是不是死神少收一条命,从别处找补?」

    这糊涂逻辑荒唐得姗姗根本无法理解、自然也无从疏导,聪慧如她也有办不到的事。

    平常这时候都抓紧搭车的每一刻睡睡睡的伊伦,虽然还跟平时一样话少,多愁善感地木着脸望车窗外的时间却多了。当然也没谁因此多讥笑或安慰他两句。

    毕竟这段路程……为躲过圣徽军追踪故意不走官道尽量钻的小路……对伊伦来说有着沉重回忆。

    刚魂穿或转世来到这块土地上的那几趟,在这条路上'be'的机会是很高的。

    但更糟的是在那之後,即是,伊伦致力於提升自己之後。亲人同伴还是在这条路上一一被杀、重伤、遭掳,但轮到男孩是,却是──回溯。

    是的,一个好夥伴才刚刚惨死在自己面前、只因为自己在那之後也被杀,竟就在前不久的时空醒来。必须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去面对几天甚至几时辰後的悲剧,事情是否有转机。

    但这怎麽可能?圣徽军不但本身就拥有能辗压弱小伊伦的实力;领队还挺有钱,可一掷千金雇用大量炮灰打手打头阵!究竟为什麽会陷入这样无止尽回溯、一直眼睁睁看着亲人好友死去,为什麽?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直到伊伦发现了,嗯,怎麽说,一个生长着芦苇的沼塘。再一趟趟重来中它有时候会偏东一点、偏西一点,偏卡温杰或盖巴若一点,但在这条路上几乎一定会出现。

    所以答案也很简单,简单到残酷,只要躲在泥沼里用芦苇茎管呼吸躲几星期甚至几个月,躲过圣徽军的搜捕,然後再隐姓埋名变装逃走就行了──扔下全部的亲友夥伴去死、或受尽折磨再死。

    ──看,不就是那个麽:长着芦苇的沼塘。

    伊伦感觉被布妮康拉扯了几下,疑惑地回头望着她,才发现自己脸上很湿很冷。

    母亲张开双臂。母亲还活着,突然苍老了许多、多添了白发、说不上健康、形容憔悴,但活着。何须顾忌?男孩纵身投入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