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就跟演戏一样
古老的龙塘垸从沧海桑田中走来，如今却让乡亲们感受着一天一万年。冯石开的眼前一切都是陌生的，乡亲们也都觉得他变得陌生了。
一天时间，鬼使神差地让冯石开在家破人亡之时又失去了人事记忆。可他倒觉得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似乎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这的确让龙塘垸的人有些刮目相看，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更是让绝大多数人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冯石开抱着满脑子的新鲜和好奇走进了家门，准确地说是来到了亲戚家。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的，从堂屋到两厢房，从前房到后房，再到后院、厨房，通通默不做声地瞧了一圈。众人都以为他在察看屋里少了什么，而且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什么表情，搞得大伙儿反倒有些不自在，有些人就有些不高兴，说这乡里乡亲的来帮忙还被当成贼了……
人群中有一个叫董翡德的时髦青年，从小就跟冯石开玩得很好，这些年他成家了有了儿女，就南下广东打工，这次回家过节刚好碰上了。他在想，这次冯石开受到的刺激也确实有些大，在外地也曾见到这样的情况，一般过了些时间就会醒过来的。对于这样如同睡梦中的人，他想起一点交流的方法，就快步走到冯石开身边一同察看。
“这是什么东西啊？”冯石开指着堂屋中间停放灵棺说。
“棺材，不对”，董翡德看着冯石开疑惑的脸立马改口说，“轿子，大花轿！”
“哦，大花轿是这个样子的呀”，冯石开若有所思地摸一下后脑勺，“那不要人抬？”
“对对对，下昼要去请轿夫抬。”董翡德说着有点想笑，转头看见身后有很多人在吃吃地笑。
冯石开还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一本正经地问：“刚才那几个说是带我来亲戚家，我亲戚在哪里呢？”
董翡德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一位老者，老者给他递来一个眼神。然后，董翡德就对冯石开说：“你亲戚这会儿不在家，你先洗个澡吧，洗完澡换个衣服我带你去看亲戚。“
“好吧。“冯石开也突然觉得身上的衣服穿得有点不舒服，有股不好闻的味道，就痛快答应了。
在老邻居的指挥下，帮忙烧水的，帮忙找衣服的，帮忙拿洗澡盆的，不一会儿就准备齐了。董翡德带随着冯石开在屋里屋外看了一圈，然后就让冯石开进房间洗澡，并交代关上房门。
冯石开洗完澡出来，董翡德立即带领他去找亲戚。沿着老街一路走着，拐弯到了西街的村办养老院。亲戚老冯昨天要死要活又疯又癫的，一个下午没人看得住，到了晚上大伙儿都要回家，就只能送到这里来让专人照看。
这是闲置多年的老式天井屋，面积很大，房间很多，临街是个小两层的。据说这房屋主人在文革期间就跑了出去至今没有回来，村里一边安排维护，一边当做养老院使用。龙塘垸不止这一家房屋是这种情况，村委会和卫生站的房子也都是至今不见屋主回来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老年人也似乎都忘记了这些屋主的故事，从没有人向年轻人说起过。
他们俩在一个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亲戚老冯睡的房间。老冯此时在对着窗外发呆，看到冯石开的到达，眼睛有些发亮，起身就往前冲过来，要抱着儿子。可是，董翡德拦住了他，冯石开也吓得往后退。老冯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就是你亲戚，老冯。“董翡德后退一步跟冯石开说。
冯石开面无表情地说：“什么亲戚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也没爷娘说过呢。真的是我的亲戚？”
“是你的亲戚，具体是什么亲戚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的。”董翡德坚定地说。
“他怎么也姓冯？，是家门？不对，我想想。”冯石开想了半天，想不起来。
“不想那么多了，你就叫他老冯吧。”董翡德笑着说。
“你没骗我吧？”冯石开的话让董翡德和在场的人一脸茫然。
“没有。”那个工作人员在一旁佐证。
冯石开看了他们一眼，就拉着董翡德往外走，说他不喜欢这里。亲戚老冯在身后咆哮起来：“我这是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啊……”
接下来，在冯石开的要求下，董翡德带着他在龙塘垸东西南北四条老街上来来回回走着，直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回来。
屋里屋外已经聚了很多人，在一位老道士的安排下，又在几位老乡亲的协调下，老冯老伴的殡葬仪式即将进入第一环节。前院的的桌椅都拉到一边，后院厨房也开始把昨天的剩饭剩菜重新加热。董翡德特意让几个小伙子去他家把结婚时买的彩电和影碟机搬了过来，按习俗，今晚是要有人通宵守夜的。在这特殊情况下，守夜的事情自然由几个小伙子来义务执行。垸里的锣鼓队在前院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开锣。
冯石开进门没一会儿，一位老邻居悄悄地凑到董翡德身边，想办法让冯石开把孝服穿上，然后带到垸里请轿夫。
董翡德点了点头，就拉冯石开叫到房间说：“你要帮忙演个戏。”
“演什么？”冯石开好奇地问。
“演个大将军，明天抬轿时要有大将军在前头开路。”董翡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出来这个角色的，“你亲戚现在都不在家，只有你帮忙了。”
“是不是挺好玩？”冯石开眼睛看着董翡德问。
“演好了就好玩。”董翡德笑着说。
“好吧，我试试。”冯石开也有点开心地笑了。
然后在几位邻居的帮忙下，把白大布做的边襟孝服孝帽给冯石开穿上，董翡德就带着他出门了，鞭炮和锣鼓声也立即响起来。
他们穿街走巷地请完轿夫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屋里屋外的桌椅板凳都已经摆好，这两天过来帮忙的乡亲们也差不多都到齐了。再等那十六个轿夫到齐，酒席照常开始。这间小院里外都充满了酒杯交错的欢声笑语，冯石开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笑什么，自己在后院找了点东西吃，就随便找个地方想睡觉。
等他一觉醒来时，屋里屋外都安静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的。堂屋里的灯还是亮的，前院里的电视还在放，传来一阵阵打斗声。他下床走到堂屋，屋里没有人，只有一具被告诉他为大花轿的棺材静静地躺在那里，前面点着蜡烛。前院里有一桌人在打扑克，电视机在一旁默默地播放着，只有两三个小孩坐在电视机前。他不会打扑克，就坐在电视机看影碟。
电视里放的是香港电影，灯红酒绿，西装革履，卷发细腰……他觉得很好看，觉得那地方真好。看完一张碟片又换了几张，一直看到天亮。
天亮之后，他依然饰演“大将军”，在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前走着，一路锣鼓喧哗鞭炮声不断，他似乎全然没有感觉，脑子里都是香港电影的人物和场景。别人教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中午照例是一场没有主角的酒席，下午却没有人安排他做什么，就好好地补上一觉。他亲戚家也彻底安静了下来，里里外外只剩他一个人。
天黑之时，董翡德过来叫醒了他。他和董翡德来到前院，地上有一根用稻草编的烟火把，董翡德叫他送到亲戚坟前点着。他就一个人前往垸厦东南方向的小树里，将草烟把点着了就回来了。
上半夜，他一直没有睡着，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看，对着蚊帐和楼板发了一会儿呆，就索性起来在桌子和箱柜里翻找，希望找到点好玩好看的东西。
在靠墙角的一只老木箱里，他翻到了一封信。信里没有写什么，只有一行字：“长大了到香港边上的村子找我”，另外就是一块玉石。还有一个信封装着一叠有四个人头的百元钞票。而在桌子抽屉找到了印着他照片叫身份证的卡片，还有写着冯石开名字的毕业证书。突然，他在想：“难道我真的就叫冯石开？为什么我不知道呢？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人说我不叫冯石开呢……“
“到香港边上的村子去找呢？难道家在那里？”
想着想着，他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快到半夜的时候，他突然决定去香港边上的村子找找看。
于是，就在柜子里找了几件他能穿的衣服，连同那两个信封和身份证毕业证一起装在一小背包里，关上电灯，关上门，往新公路方向走去。
上了新公路，他看见路上有牌子指着火车站方向，就迳直往火车站走去。偶尔回头看时，看到龙塘垸东南角有火光冲天，他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懒到想那么多。一心只想到香港边上的村子去看看。
一天时间，鬼使神差地让冯石开在家破人亡之时又失去了人事记忆。可他倒觉得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似乎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这的确让龙塘垸的人有些刮目相看，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更是让绝大多数人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来。
冯石开抱着满脑子的新鲜和好奇走进了家门，准确地说是来到了亲戚家。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的，从堂屋到两厢房，从前房到后房，再到后院、厨房，通通默不做声地瞧了一圈。众人都以为他在察看屋里少了什么，而且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什么表情，搞得大伙儿反倒有些不自在，有些人就有些不高兴，说这乡里乡亲的来帮忙还被当成贼了……
人群中有一个叫董翡德的时髦青年，从小就跟冯石开玩得很好，这些年他成家了有了儿女，就南下广东打工，这次回家过节刚好碰上了。他在想，这次冯石开受到的刺激也确实有些大，在外地也曾见到这样的情况，一般过了些时间就会醒过来的。对于这样如同睡梦中的人，他想起一点交流的方法，就快步走到冯石开身边一同察看。
“这是什么东西啊？”冯石开指着堂屋中间停放灵棺说。
“棺材，不对”，董翡德看着冯石开疑惑的脸立马改口说，“轿子，大花轿！”
“哦，大花轿是这个样子的呀”，冯石开若有所思地摸一下后脑勺，“那不要人抬？”
“对对对，下昼要去请轿夫抬。”董翡德说着有点想笑，转头看见身后有很多人在吃吃地笑。
冯石开还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一本正经地问：“刚才那几个说是带我来亲戚家，我亲戚在哪里呢？”
董翡德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一位老者，老者给他递来一个眼神。然后，董翡德就对冯石开说：“你亲戚这会儿不在家，你先洗个澡吧，洗完澡换个衣服我带你去看亲戚。“
“好吧。“冯石开也突然觉得身上的衣服穿得有点不舒服，有股不好闻的味道，就痛快答应了。
在老邻居的指挥下，帮忙烧水的，帮忙找衣服的，帮忙拿洗澡盆的，不一会儿就准备齐了。董翡德带随着冯石开在屋里屋外看了一圈，然后就让冯石开进房间洗澡，并交代关上房门。
冯石开洗完澡出来，董翡德立即带领他去找亲戚。沿着老街一路走着，拐弯到了西街的村办养老院。亲戚老冯昨天要死要活又疯又癫的，一个下午没人看得住，到了晚上大伙儿都要回家，就只能送到这里来让专人照看。
这是闲置多年的老式天井屋，面积很大，房间很多，临街是个小两层的。据说这房屋主人在文革期间就跑了出去至今没有回来，村里一边安排维护，一边当做养老院使用。龙塘垸不止这一家房屋是这种情况，村委会和卫生站的房子也都是至今不见屋主回来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老年人也似乎都忘记了这些屋主的故事，从没有人向年轻人说起过。
他们俩在一个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亲戚老冯睡的房间。老冯此时在对着窗外发呆，看到冯石开的到达，眼睛有些发亮，起身就往前冲过来，要抱着儿子。可是，董翡德拦住了他，冯石开也吓得往后退。老冯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就是你亲戚，老冯。“董翡德后退一步跟冯石开说。
冯石开面无表情地说：“什么亲戚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也没爷娘说过呢。真的是我的亲戚？”
“是你的亲戚，具体是什么亲戚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的。”董翡德坚定地说。
“他怎么也姓冯？，是家门？不对，我想想。”冯石开想了半天，想不起来。
“不想那么多了，你就叫他老冯吧。”董翡德笑着说。
“你没骗我吧？”冯石开的话让董翡德和在场的人一脸茫然。
“没有。”那个工作人员在一旁佐证。
冯石开看了他们一眼，就拉着董翡德往外走，说他不喜欢这里。亲戚老冯在身后咆哮起来：“我这是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啊……”
接下来，在冯石开的要求下，董翡德带着他在龙塘垸东西南北四条老街上来来回回走着，直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回来。
屋里屋外已经聚了很多人，在一位老道士的安排下，又在几位老乡亲的协调下，老冯老伴的殡葬仪式即将进入第一环节。前院的的桌椅都拉到一边，后院厨房也开始把昨天的剩饭剩菜重新加热。董翡德特意让几个小伙子去他家把结婚时买的彩电和影碟机搬了过来，按习俗，今晚是要有人通宵守夜的。在这特殊情况下，守夜的事情自然由几个小伙子来义务执行。垸里的锣鼓队在前院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开锣。
冯石开进门没一会儿，一位老邻居悄悄地凑到董翡德身边，想办法让冯石开把孝服穿上，然后带到垸里请轿夫。
董翡德点了点头，就拉冯石开叫到房间说：“你要帮忙演个戏。”
“演什么？”冯石开好奇地问。
“演个大将军，明天抬轿时要有大将军在前头开路。”董翡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出来这个角色的，“你亲戚现在都不在家，只有你帮忙了。”
“是不是挺好玩？”冯石开眼睛看着董翡德问。
“演好了就好玩。”董翡德笑着说。
“好吧，我试试。”冯石开也有点开心地笑了。
然后在几位邻居的帮忙下，把白大布做的边襟孝服孝帽给冯石开穿上，董翡德就带着他出门了，鞭炮和锣鼓声也立即响起来。
他们穿街走巷地请完轿夫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屋里屋外的桌椅板凳都已经摆好，这两天过来帮忙的乡亲们也差不多都到齐了。再等那十六个轿夫到齐，酒席照常开始。这间小院里外都充满了酒杯交错的欢声笑语，冯石开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笑什么，自己在后院找了点东西吃，就随便找个地方想睡觉。
等他一觉醒来时，屋里屋外都安静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到床上的。堂屋里的灯还是亮的，前院里的电视还在放，传来一阵阵打斗声。他下床走到堂屋，屋里没有人，只有一具被告诉他为大花轿的棺材静静地躺在那里，前面点着蜡烛。前院里有一桌人在打扑克，电视机在一旁默默地播放着，只有两三个小孩坐在电视机前。他不会打扑克，就坐在电视机看影碟。
电视里放的是香港电影，灯红酒绿，西装革履，卷发细腰……他觉得很好看，觉得那地方真好。看完一张碟片又换了几张，一直看到天亮。
天亮之后，他依然饰演“大将军”，在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前走着，一路锣鼓喧哗鞭炮声不断，他似乎全然没有感觉，脑子里都是香港电影的人物和场景。别人教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中午照例是一场没有主角的酒席，下午却没有人安排他做什么，就好好地补上一觉。他亲戚家也彻底安静了下来，里里外外只剩他一个人。
天黑之时，董翡德过来叫醒了他。他和董翡德来到前院，地上有一根用稻草编的烟火把，董翡德叫他送到亲戚坟前点着。他就一个人前往垸厦东南方向的小树里，将草烟把点着了就回来了。
上半夜，他一直没有睡着，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看，对着蚊帐和楼板发了一会儿呆，就索性起来在桌子和箱柜里翻找，希望找到点好玩好看的东西。
在靠墙角的一只老木箱里，他翻到了一封信。信里没有写什么，只有一行字：“长大了到香港边上的村子找我”，另外就是一块玉石。还有一个信封装着一叠有四个人头的百元钞票。而在桌子抽屉找到了印着他照片叫身份证的卡片，还有写着冯石开名字的毕业证书。突然，他在想：“难道我真的就叫冯石开？为什么我不知道呢？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人说我不叫冯石开呢……“
“到香港边上的村子去找呢？难道家在那里？”
想着想着，他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快到半夜的时候，他突然决定去香港边上的村子找找看。
于是，就在柜子里找了几件他能穿的衣服，连同那两个信封和身份证毕业证一起装在一小背包里，关上电灯，关上门，往新公路方向走去。
上了新公路，他看见路上有牌子指着火车站方向，就迳直往火车站走去。偶尔回头看时，看到龙塘垸东南角有火光冲天，他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懒到想那么多。一心只想到香港边上的村子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