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影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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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死,是最简单的事

    古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幸运之神也许终身难遇,不幸之鬼却经常结伴幽临。

    冯石开“啪”的关门声引起了堂屋里的人注意,纷纷把目光移向后房门。他父亲也快速从前院冲进来,径直冲向后房,叫了几声“石开”没有回应,就一脚踹开了那扇乌黑的老木门,一股熟悉的农药味扑鼻而来。坐在堂屋上桌的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只见冯石开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左手里还握着半瓶敌敌畏。他父亲抢步上前,蹲到他面前,丢开儿子手上的药瓶,老泪横流,嚎啕起来:“伢儿,有什么大不了的呀,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这一幕令全场惊呆了,不一刻,就纷纷涌进后房。老书记和几个干部也从前院来到众人面前,老保健员立即跑去后院化了一舀子洗衣粉水,拨开人群来到老冯面前,让他立即把这舀水给冯石开喝下去。老冯端到儿子嘴边,冯石开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等他喝完这舀水,老保健员立即指令“快!抬到卫生站”。站在前面的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起冯石开,齐步往外跑。

    他父亲也一步不少地紧跟着,没几步却听到堂屋后门有人大叫“老冯老冯”,当他透过人缝看到堂屋后门的时候,立即停止跟随,转头拨开人群冲向后门。众人的目光也跟着转过来,只见冯石开的母亲头朝里脚朝外趴在地上,地上是一摊血,一只啤酒瓶插进她的右眼……

    原来,在后院小椅子上坐等冯石开回来的时候,突然听到堂屋里急促的脚步声和老伴的抢哭声,立马起来往里走,过后门时在门槛后垫脚石滑了一下又被门槛绊倒了。一跤摔下,正好头部落在墙地脚的啤酒瓶上,一支啤酒从右眼扎进去,挣扎了几下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冯石开他父亲一个箭步冲上前,蹲下身,在两个人的帮忙下,把他母亲翻过身来,然后坐在地上把他母亲翻过头枕在他的大腿上,高声呼叫老伴。老保健员不知从哪里撕来一块布,蹲在他父亲身边,一手给他母亲把脉,然后摇摇头。接着,让一个人拿住布块,他自己一手按住她的额头一手握住啤酒瓶,猛地用力抽了出来,立即又用布团按住了鲜血直流的伤口。老保健员让他父亲接着按住他母亲的右眼,迅速起身往村卫生室跑。

    他父亲坐在地上,看着后门外,那后院里摆放的大盆小桶的菜肴,让他老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再一次嚎啕大哭:“坨子女人呀,你急么事呢?这么快就去抢一块土……”

    留在屋里的乡亲们听了无不悄悄落泪。

    有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叫起来:“走呀,把那山里拐子的屋给飞了!”

    “是呀,太欺负人!看把这一家搞的!”又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走,走,回家拿家伙,叫农用车一起去!”又是一个年壮的声音。

    几个年轻力壮的人说着就往外跑,刚出门就被在前院商议后事的老支书拦下了,说:“现在去有什么用,准备后事要紧!”

    突然,冯石开父亲的声间变成了咆哮,他一会儿拍打着墙壁,一会儿拍着胸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老天要这样对我,我的命么就这么苦呀,我儿的命也怎么都这么苦呀!今天撞了么子鬼,好好的事搞成这样……“

    当大家看到冯石开母亲的伤口停止流血的时候,就把他父亲拉起来,把他母亲抬到房间里的一张门板上平躺着,门板是刚从后门拆下来架好的。

    接着,在场的女人们纷纷动手,烧水,找衣物,准备为他母亲洗澡换寿衣。在场的男人们则都围在堂屋上桌,听候老支书安排后事。老支书在一边问老冯还有多少现金在家,冯石开他父亲在身上掏了半天,掏出三百块钱,支书问他其它地方还有没有,他父亲就开始往前后左右四个房间走动寻找。跟随的人只听见,他父亲一声高过一声地说:“这个房有鬼……这个房也有鬼!“

    大家觉得老冯这次是彻底搞糊了,或者说像是疯了。

    老支书见状,让几个人跟着老冯,自己回到上桌,把老冯给的三百块放在桌子中间,又从自己上衣兜里掏出两百块放到一起。围着的乡亲都明白怎么回事了,纷纷开始解囊,你五十他一百地往桌子中间捐钱。有的人捐完钱立即回家,把没在场的乡邻都叫了来。

    桌子上的纸币堆得差不多的时候,老支书安排几个青壮年赶紧去后院吃点饭,然后去永东乡街里的棺材铺,叫人去请道士,又让人计划这几天的饭菜酒席,还有孝服头巾布以及花圈鞭炮等。安排完毕,匆匆在后院扒了两碗饭,就带着几个暂没安排事务的人往村卫生站走。临走让人看住老冯,并叮嘱大家辛苦点办好,说再怎么样也不能给俺龙塘垸丢面子。

    龙塘垸老街中心池塘小广场边的卫生站门口站了好些乡亲,人们都在屏气默默祈祷、期盼或暗暗呼唤着这位苦难青年从鬼门关回来。洗胃返吐出来的带着浓浓的农药味在屋内水泥地上流淌,里里外外的人似乎闻不到这满屋子药味。

    老支书和几个跟着来的人穿过人缝来到病床前,示意刚才抬冯石开的人去吃饭,然后问询驻队医生关于冯石开的状况,当得到点头与轻声肯定之后就独自离开了,几个跟随来的乡亲就留下来照看。

    洗胃工作快结束了,冯石开依然紧闭双眼,估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时不时呕吐。呕吐的全是水,从床板往地下流,又沿地面四处流淌。驻队医生结束洗胃后给他打上了吊瓶,然后让大家都离开,只要两三个留下来,防止冯石开醒来时情绪失控。

    乡亲们有的摇头,有的叹息,有的愤愤不平,有的低声念着菩萨保佑……就先后出门离开了。屋里很快恢复了平静,连其它就诊的患者都没有。冯石开静静地睡着。

    傍晚时分,派出去采购丧事物料的人都先后回来。堂里的方桌临时抬到前院,铁红色的棺材已经停放在堂屋中间,年长的乡邻正忙准备入殓用的东西。冯石开的母亲被安放在靠窗边的大靠椅上坐着,眼睛没有闭上。给他娘洗澡换衣的女人说用手抹了好几次都没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