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桐与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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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苍凌

    “辅神,有劳您下了!”

    现下的水晶宫连晖殿中很是热闹。水君见濯然回来,忙迎过去,身后跟着他的侍卫蒙惠和真淮。

    蒙惠接过他脱下的披风,问道:“主上去了一趟鲛人族,他们可同意……”

    “不同意”濯然摇了摇头坐到上座,同水君说,“从前几日的战事来看,鲛人族已经有了和谈的意思,可偏偏苍凌插了一脚,这下难办了”

    水君愤恨道:“鲛人族的事,乃是咱们天族内部的事,何时轮得到魔族插手?既然有人欲横插一杠,那咱们直接打过去,别再犹豫了!有多少死伤,由我西海承担”

    水军一番豪言壮语亦激起了真淮亦的豪情壮志,激动的附和道:“主上,下命令吧!臣愿领兵……”

    “不行”濯然的语气容不得任何质疑,他一向如此,但凡决定的事,任何人都不得改变。

    “主上……”

    真淮还不服气,蒙惠却止住他,说:“你不要多嘴,主上自有分寸,本就是咱们先占了鲛人的地方,人家世代住在这,怎好做赶尽杀绝的事?”

    真淮沉不住气,压着怒火说:“那怎么办?与他们僵持下去,再对峙个几百年?”

    濯然紧皱眉头看着两人,呵斥下去:“吵什么!”

    蒙惠和真淮两人赶紧闭了嘴,水君立在原地同样不知所措,濯然平静下来,说,“苍凌到底是本神与天君的长兄,连天君都要让他三分,但收复鲛人族,首先要除掉苍凌,若天族出手,难免会落得个不仁不义的罪名……黎晖殿下曾说要去请一位世外高人前来相助,不知这高人现在何处?”

    水君闻言,忙应道:“是是是,犬子今日才将仙使带回,此人乃是凤君坐下遣来的仙使,暂住珊瑚居……”

    “是吗……”濯然若有所思一般,今日见着她的时候,似乎就是在珊瑚居附近……

    “那位仙使,可是位素衣女子?”

    正喝着茶的黎晖一愣,稍有些结巴道:“辅神……怎么知道?难道她对您有所冲撞?”

    “冲撞倒没有,今日偶然碰上了一位女子在西海后花园中闲逛,本神还好奇,西海这般混乱,哪个神仙会来此拜访……”濯然淡淡喝了口茶,嘱咐道,“日后在仙使面前,只道本神是西海幕僚哲明,不可多言,知道吗。”

    真淮不解,问他为何。濯然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便立时不敢再多话,几人齐齐应了声是就又齐齐低下头去喝茶了。

    唯黎晖一人在心中感叹:他西海,何时请得起这么大牌的幕僚了?

    ……

    鲛人族首领匆匆带人进入偏殿,殿中立着一个赤袍黑冠的男子,此人长的还算俊朗,只是煞气太重,给人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上仙,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将天族辅神打发走了”

    “好啊……”男子踱出大殿,仰望着平静的海面自语道,“我们……很快又要见面了”

    水晶宫中,我游园后已回来了,遣退了伺候的小仙女,便一人琢磨如何能拿下苍凌还不必跟濯然碰面的法子。

    对于曾经的挚交,本君实在不忍跟着军队兵刃相向,且苍凌跟天族深深的恩怨摆在眼前,本君若真的击伤了他,难保天族不会趁机抓了这个叛徒杀之而后快。

    本君不想做人家杀人的刀,更不想平白得罪魔族,所以击退苍凌之事,只能自己悄悄的做。

    左思右想,我猛然想起曾经出征魔族时父君所用的夜袭之术,左右也没有办法,这招数胜算还大些,我便铁了注意,预备了一套夜行衣,只等天黑后混进鲛人族的领地,再同苍凌决战一场。

    研儿说本君,一定是上神中最天真的一位。我以为父君人品刚正,所行之事就一定也是正途,殊不知,这偷袭的本事原是最为人不齿的。在下界,若有人以此为胜,即使赢了,也会失去民心。本君少在凡间走动,故而对这些个战场规矩一概不知。再者本君位高功伟,苍凌又着实可恶,应该也不会有人明着指责我。

    晚上见着月亮升上来,我便招来小仙婢,叫人伺候就寝,西海中的规矩自然没有凤翔宫里这么多,仙婢替我宽过衣裳就退了下去,想来这儿是没有守床的规矩。这倒合了我的意,待瞧着外头黑的全看不见了人影,我才放心的从后窗翻了出去。

    逃出水晶宫,我先活动了下筋骨,穿这身夜行衣的确行动方便些,若不是有凤君的身份规着,还真的想一直穿着招摇过市。

    鲛人族的战力因这几日的战事已耗去了大半,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族长在门卫上却安插了这么多人手,当真是对天族严防死守,我窝在一处小丘上,实是不知怎样才能混进去找到苍凌。

    在周围转了一圈,忽然见着一处漏洞,那围墙一处隐秘的地方有一处没有贴合严密,要一般人是利用不了这小小缝隙,可本神非同凡人,化作一缕白烟溜了进去。

    听司命说过,鲛人一族之类的腌攒妖兽在吃住上向来很随便,搁到平日我都不信,现下一看,果真是……也不知是他们赖,还是他们想的太开本就不在意这些……

    军中自有军将看守,我捏个诀,化作一名将军模样。至于这名将军,也算他倒霉,我趁着他出恭时一掌打昏了他,随即大摇大摆的站在了巡逻的小兵面前

    “赢薛将军”

    小将见了我,果然立时站住在原地,态度恭顺的倒让我略有些紧张。

    虽如此,本君那编瞎话的功底也是和研儿斗智斗勇练出来的,遂很快镇定下来,道:“嗯,近日是要紧的时候,你们一定要严防死守……”我也学做样子的咳了两声,引出重点,“苍凌上仙的营帐一定要着重保护!”

    “将军放心,上仙的营帐被围在中间,安全的紧呢”

    我在心里大笑了几声,领头的那个小兵果真是蠢,这么容易打探到了苍凌的位置,本君的才智得不到发挥倒有些可惜了……

    “得了,你们继续巡逻吧”

    小将依言继续巡逻去了,顺着他们说的地方往里深入,总算在最里面找到一处悬着黑龙样式旗帜的营帐,周围却不似那些士兵说的有严防死守,反而只有两个把守,还都睡的正酣,许是那些将士偷懒,故意糊弄我吧。

    我自手中化出一只翠色玉萧,这萧名为“化骨”,是天河中孕育的仙家法器,我见它生的漂亮精致,收了它做贴身的兵器,那玉箫在睡着的两人头顶挥了两下,这两人不过三天是醒不过来的。

    营帐里的火烛还亮着,我便捏个诀变回了真身,就这么毫不顾忌的进到了帐里。

    我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那里还有偷袭的样子?只是混进来与他单挑罢了。

    “苍凌魔尊”案上坐了个看似正经的人,我看在曾经的情分上行了个长揖,道,“许久不见,本神还真是有些想您了”

    “白降?”苍凌见到我明显的一愣,转而笑道,“凤君开什么玩笑,来此是为了叙旧的?”

    我把玉箫往手上一拍说:“魔尊也是玩笑了。本君受人之托,叫我干掉故人”

    “那真是辛苦凤君了”苍凌说着拍拍手,营帐里面冲出许多兵将,团团将我围住,苍凌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恭候多时了”

    本君镇静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冷冷的回了他一句:“您也辛苦了”

    我也是看惯大场面的人,这阵仗自然吓不住我,但让本君万般想不清楚的是,到底哪儿出了岔子,竟让他起了戒心,布了这致人于死地的杀局。

    只怪本君这脑子健忘,直至从那儿逃出来以后才醒悟,十几万年前苍凌兵围瑶池被捕,我曾在他体内植下了三枚噬蛊钉,以报此人私用我凤族军印意图不轨的仇。这日正是发作的日子,他怕是晓得天族派来抓他的人会利用这一天,所以做足了准备。也怪我自己大意,明明是自己种的因,竟把这茬事忘了。

    苍凌退向兵将身后,一众人速冲将上来,我挥动玉箫,只一下就斩杀了冲在前的所有人,苍凌一见这情形也有些惊愕,命令所有人都往上冲。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抵挡着向外退去,前来围捕的人却越来越多,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我是天上飞的贵种,水下功夫又不好,正有些抵挡不住时,身后猛然射出三支冷箭,我没想到苍凌竟还布置了弓箭手,这偷袭的也太会抓时候!虽然准头偏了些,射到的竟是苍凌自己的人……

    本君来不及嘲笑他手下之人的废物程度,嘴里正蹦出一句“畜牲”,人却被一只手拉到了身后

    “哲明?”

    见来人我失声叫了一下,此时身上已被人砍了几刀,一用力喊,伤口就有了知觉,又“嘶”了一声,便重又冲到哲明身边一同抵御迎面而来的刀剑

    “你怎么在这?”

    我边格挡边问,次次都能遇着他,也甚是巧合。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哲明显得。略有吃力,极无奈的应道,“等逃出去我再解释”

    闻声而来的兵士越来越多,我也有些没办法,毕竟本君虽然一能挡十却不能一个掰成三个用。为了不连累别人,我直冲苍凌而去,朝哲明喊道:“擒贼先擒王,你掩护我”

    “哎……阿英……”哲明又一次无奈了,见拦我不及,只能再次抄起箭弓,硬着头皮给我打掩护。

    苍凌亦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见着我冲过来,连出了几拳,却都被我一一躲了过去,我掌中捏着一枚凤寒掌印,朝他轰来。

    本神的掌法和萧法一向号称六界绝技,这一掌直直打在苍凌的前额上,将他的元神都震裂了些。

    见得了手,我迅速折回哲明处,拉着他脱开身,捏诀窜了出去。

    刚才一番激战打的酣畅淋漓,我约莫跑到鲛人族追不上了,便一屁股坐在了一丛海草中气喘吁吁。

    唉……许多年养尊处优下来,不仅身手没有以前敏捷,连体力也赶不上从前了。

    我喘了几口粗气,仰头望向正关切的注视着我的哲明,柔柔的月光透过海面射在他身上,似镀了一道白色的银边,将他衬得更是清冷。

    他今日出现在西海已让我惊奇,现在又不声不响的助我逃出苍凌的埋伏,这个扮猪吃老虎的书生一定不简单。

    本君此生最大的爱好便是刨根问底,于是开始习惯性的探听虚实,我打量他一眼道:“两百年前在凡间,我只当你是个隐居在深山老林的普通谋士,今日重逢,在园中您道自己是西海一个幕僚,但见哲明兄的本事……实在不像是个普通的幕僚啊!不知哲明兄师出何门何派,你我相识一场,日后也可多多往来,莫教您再似两百年前留的一封书信便不辞而别……”

    “阿英,你是还在怪我当年不辞而别之错吗?”

    他在我身边拣择了一处稍干净的地方坐下,时逾百年他还一口一个阿英的唤我,想来此人脸皮失真比本君要厚……

    他见我一声不吭,又朝我这里靠了靠,道:“阿英既然欲追根究底,我便跟你坦诚布公。我乃是天族止若宫护法,辅神濯然的贴身侍卫。”

    “辅神……濯然?!”我一口气没倒过来,生生呛住了自己,这几日我跟那濯然怎的这么有缘?人被许了他,连就别重逢的故友都是他的贴身侍卫!难不成真是天命姻缘自有天助?那这老天爷也忒不开眼了吧!

    “你今日说你是西海水君抓来的幕僚的!”

    我怒吼他一句,哲明忙解释:“权宜之计,权宜之计……你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西海,我总要小心戒备着些……”见我一副惊讶里带着悲催的样子,又关怀道,“阿英你……没事吧?”

    “没事……”本君咬牙切齿的回了他一句,哲明关切的表情倒让我现在有些尴尬,忙自己顺过气来,为岔开话题,很怀疑的问:“你今日与我打的一番配合,可不像是个贴身的小侍卫。”

    “在殿下身边,本事一定要有一些”哲明同样打量了我一番,道“阿英本事比在下厉害,更不像是的普通修士,能将魔尊苍凌的元神震裂,修为不凡啊……”

    他这话让我心中有些发虚,只能浅浅一笑以示回应。见他神情骤然变了,我这笑一定笑的他后背发凉。

    “阿英不说,在下就不问了”

    他饶了我,我却不想就这么饶了他,厉声喝问:“你怎会知道我在此?”

    “我怎会知道……”

    哲明出其不意的搀起我的手,往自己身前带了带,我神色一窘,眉头一皱,一脚把他蹬了开。

    哲明被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脚踹懵了,顺势一倒,便跌在了一块礁石上,两眼一闭竟然昏了过去。

    “喂,喂!”

    我预感不妙,上去扶起他,连叫了两声才发现自己闯祸了。

    此时这四下里已经黑透了,我一向是个不识路的,西海又甚少走动,这下莫名多了个累赘伤号,实在迷茫加无助……

    此处不知何地,但至少看不到鲛人族的影子,所以也不用我警戒太甚。我将哲明往海草丛里拖了拖

    扯下衣袍的一块布料,细细拭去哲明后脑渗出的血迹,边擦边抱怨:“次次遇着你,次次就没有好事,先前在下界被你拖去战场,哪知你救命之恩未报扭头就走!这次你又救了我,咱们算是扯平了吧……可惜,我现有婚约在身,日后恐是不能再和你把酒言欢了……”

    水面上映着月亮的影子,我不知不觉便痴痴的望着,做这个身份尊贵的凤君,倒还不如一个辅神身边的侍卫,至少……缘分是可以自己定的。

    我此时只顾着想心事,却没注意一旁躺着的男子正偷瞄着我这般难过的样子。

    濯然心头一阵难受得紧,这又幸福又心疼的感觉,也实在是纠结人。她方才自言自语中,已言明她定了婚约,不过晚了两百年,却没想到连纳她做侧妃的资格都没有了……倒不知是哪个混蛋捷足先登与她订了亲,若与她订婚的人是自己……可惜他的夫人,却早已被定了那个凤族的君上……

    奈何奈何,无可奈何

    ……

    水晶宫自昨夜就已乱成了一锅粥,濯然失踪了一个晚上,真淮和蒙惠将水君斥了又斥,正焦头烂额的时候,黎晖带着一队人闯进来,揪着他父君的领子急问道:“可有人见着凤族的仙使?可有人见到了?”

    “仙使也不见了?”水君更加紧张了起来,但当着天族十几万将士的面,他自是顾不上什么小小仙使了,“现下还是寻辅神重要,仙使之事容后再谈。”

    黎晖急道,“辅神一向稳重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现下我师傅最要紧,父君快派人去找啊”

    水君听见“师傅”二字,似被电击了一下,为难的看了真淮和清云一眼,又向黎晖求证:“你师傅是凤君白……”

    下头的话他也不敢再说明了,黎晖只点了点头,水君便瘫了下去,这……这天族凤族两尊大神若都折在西海,只怕这海也要被人填平了……

    “还不去找!”

    水君瘫在椅子上,火气皆发泄到了一边将士身上。

    黎晖也是万般无奈,我来时既是来降伏苍凌的,他细想,哦,粗想也便知我这是只身寻到鲛人族里去了。他知这师傅素来胆大,却没想到这么莽撞……

    黎晖大约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就不该听那些“怕惹麻烦”之类的忽悠,早早给水君禀报一声,再多派些人看住我就好了。

    他也许以为一万年的时间,我能稳重一点,只是黎晖这次对本君的期望太高了。

    约莫这,也是西海命不该绝,不久就有士兵来报,在鲛人族与水晶宫的交界处见到了凤君,上神身份贵重,他不敢上前打扰,遂回来禀报。

    真淮听白降已有了下落,忙问:“可曾看见辅神?”

    小将怯怯的回:“没见到……”

    水君管不了这么多,领着人速速赶往白降在的地方

    众人赶到时,我正靠着石头睡的正香。

    水君隔着老远就伏下身去,恭敬道:“小神西海水君参见凤君”

    “父君快别跪了”连叫了几声都不见响应,黎晖走到我身边,用手指戳了戳道,“跪了也白跪”又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师傅,师祖来了!”

    我原本睡的昏沉也立刻清醒过来,迅速站起来整理衣袍,待看着周围皆是西海的人,才反应过来师傅已死了十几万年了,这次又让这小子骗了。

    “哎哎……师傅,徒儿错了……”

    我揪住黎晖的耳朵,惹的他连喊饶命。这些年不曾好好收拾他,当真敢上房揭瓦了!

    真淮与蒙惠远远的看着,却无心凑热闹,四下张望了一番,方看着偏隅一处立着的一道清影。

    两人相视一眼,悄悄迎上前去,拱手道:“参见主上”

    “无需多礼”濯然止住了两人的礼,问道,“此人是何贵客?”

    真淮看了一眼蒙惠,笑道:“回殿下,这就是您的媳妇儿,凤君白降”

    蒙惠素日比他正经一些,更与濯然的脾气相像,拉一下他的袖炮,提醒说:“别乱说,凤君已十几万岁,哪做的成主上的……”

    “对,莫胡说”濯然亦瞪了真淮一眼,纠正道,“你该叫正妃娘娘”

    他这一说,两人皆愣住了,抬头惊愕地看着他,自家主上何时……如此没有原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