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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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伤口

    秦羽来不及换鞋,穿着拖鞋就朝楼下快速地走去,生怕自己走慢一点,就被高亚青和徐立亮当场揭穿自己来不及编织好的谎言。

    其实,秦羽办公室抽屉里根本没有体温计,但是一想到张一帆浑身颤抖的模样,秦羽的心脏就开始隐隐作痛,她很想过去看一下张一帆,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思来想去,秦羽觉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张一帆去买体温计。

    虽然是夏季,但晚上十点左右的塔卡镇依然被浓浓的夜色笼罩着,整个街道除了几盏路灯无精打采地散发着昏暗的光芒之外,再找不到一丝鲜活的气息。

    秦羽连着走了好几家药店和诊所,已经全部关门了。她越走越失落,越走越着急,走到街道尽头拐角处的村卫生室时,她终于看到一丝灯光从门缝里溢了出来。

    秦羽的眼睛和心情在看到灯光的一瞬间同时变得豁然开朗,她像一只被遗弃在荒原上饥寒交迫的饿狼一样,就在她打算放弃的那一刻,眼前突然跳出了一只猎物,于是,所有的颓唐,所有的失落,所有的绝望在瞬间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喜悦、感激和兴奋。

    秦羽连忙朝卫生室的铁门跑了过去,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偏偏被花坛边的一块大石头绊倒了,顿时,一阵微微灼热的痛感沿着她的小腿漫延到了心头。秦羽没有在意腿上的伤口,连忙穿好拖鞋跑过去敲门。

    “谁呀,这么晚了!”秦羽听着村医慢慢吞吞、自言自语的声音,便开始焦急起来,又“通通通”地敲了起来。

    “来了,来了。别敲了!”村医有些不高兴地吼道。

    两分钟之后,秦羽在各种琐碎的声响中,终于迎来了“咯吱”一声的开门声。

    村医一边扣好衬衫上的扣子,一边满脸不高兴地看着秦羽,说:“谁生病了?都这么晚了,应该直接去县医院。”

    秦羽不好意思地说:“医生,你这儿有体温计吗?”

    村医狠狠地瞪了秦羽一眼,不耐烦地说:“是你发高烧吗?”

    “不是我,是我同事。”

    “人呢?叫进来。”

    “他在单位,刚从村上回来,可能感冒了。”秦羽试图小声地解释着。

    “人都不在怎么量体温?”村医有些愤怒地质问秦羽。

    “医生,我就是想问下你这儿卖不卖体温计?”

    “不卖!”村医干脆地回答,他还在为秦羽打扰了他的睡眠而生气。

    “那能不能把你的体温计借我用一下?我去帮我同事量完就给你送过来。”

    “你给我押五块钱,拿去用吧。明天早上八点以前送过来,我也就剩这一支了。”为了尽快打发走秦羽,村医慷慨地说。

    “医生,谢谢你,明早我一定给你送过来。”秦羽像如获至宝一样,把体温计握到手心里,一路小跑着回到镇政府。

    秦羽做贼心虚似的走到张一帆宿舍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说:“徐立亮,你在吗?我把体温计给你送过来了。”

    “门开着,你进来吧!”徐立亮不冷不热地回应了一声。

    秦羽有些紧张地推开门走了进来,徐立亮正靠在床头玩手机,不知道是在看小说,还是在打游戏。秦羽将体温计放在电脑旁边,说:“张一帆是不是睡着了?你等会给他量一下,我先回去了。”

    “我以为你去办公室没有找到呢,就问隔壁借了一支给他量了,38度6,刚才已经给他吃了药,现在应该睡着了。”

    徐立亮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秦羽的鼻子一酸,两行滚烫的热泪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怕徐立亮发现,连忙转过身,边走边说:“既然已经量了,那我就把体温计带走了。”

    “好,谢谢你,秦羽。”徐立亮礼貌性地说道。

    秦羽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想放声哭却又哭不出来。她觉得张一帆就像挂在树梢的月亮,她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爬到了树梢,还没来得及伸手去触摸一下月亮的光泽,却已经踩断树枝,狠狠地从树梢上摔了下来。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遍体鳞伤,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隐隐作痛,尤其是自己的右腿,仿佛刀割一般疼痛。

    “呀!秦羽,你怎么了?”秦羽刚走进宿舍,正坐在床边敷面膜的高亚青就大声喊了起来。

    “没,没怎么呀!”秦羽下意识地把裙摆往下拽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的下半截裙子湿漉漉的,她低头一看,裙摆上沾满了泥巴,两条小腿也被泥巴糊的脏兮兮的。

    “刚才在外面不小心摔倒了。”秦羽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端了一盆温水坐在床边开始洗脚。当裹在腿上的泥巴一点一点地被褪去之后,秦羽才看到了自己腿上硬币大小的伤口,伤口已经止住了流血,但上面依然沾满了泥巴。虽然疼痛难耐,但秦羽还是咬着牙将伤口用清水冲洗干净,每冲洗一次,就像被小刀划过一样,火辣辣的疼痛。

    高亚青把面膜从脸上撕下来扔进垃圾桶,正打算上床睡觉,突然看到了秦羽腿上浮肿的伤口,又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呀,秦羽,你腿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撞到了石头上。”秦羽说着撇了撇嘴。

    “哎呀,你这样不行,伤口会感染的。你先别动,我给你用酒精擦一下。”

    “酒精?一定很疼吧?”秦羽一听到“酒精”两个字就皱起了眉头,连忙摇了摇头说:“我看不用擦了,我贴个创可贴就可以了。”

    “那么大伤口贴创可贴有什么用,你别动,我轻轻给你擦。”说着,高亚青在秦羽腿边蹲了下来,她把酒精倒在棉签上,小心翼翼地帮秦羽擦拭了起来。

    “怎么样?疼不疼?”高亚青一边擦一边不停地问着秦羽。

    秦羽看着高亚青谨小细微的动作,突然鼻子一酸,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刚才蓄积在她胸口的委屈终于像决堤的洪水,毫无防备地涌了出来。

    “呀!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很疼?”一颗滚烫的泪珠径直掉在了高亚青的手指上,她连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秦羽。

    “不疼!不疼!”秦羽含糊不清地说着,狠狠地摇了摇头,眼泪不但没有被制止,反而更加肆虐。

    “秦羽,你到底怎么了?”高亚青坐在秦羽身边,轻轻地抱住了她。

    “我没事!我就是想哭一会。”秦羽说着爬在高亚青肩膀上抽泣起来。

    高亚青一边安慰秦羽,一边严肃地说:“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秦羽依然摇了摇头,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肯开口。

    “你刚才真的去办公室去体温计去了吗?怎么走了那么久?你裙子上的泥是哪里来的?你怎么能被石头把腿割破?”高亚青依然抱着秦羽,一口气连着问了四个问题。

    此刻的秦羽,开始为自己的冲动和脆弱感到深深的自责,她原本只是被高亚青感动的哭了,没想到,心底的疼痛却像一口隐蔽的泉眼,泉水一旦从泉眼里溢出,就不可抑制地从眼眶里奔涌出来。

    秦羽的脑海里突然间变出了两个“秦羽”,一个楚楚可怜地说:“亚青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该对她有任何隐瞒,就算我把喜欢张一帆的事情告诉她,她也不会嘲笑我的。”而另一个“秦羽”却气急败坏地说:“不行!坚决不行!就算亚青不会嘲笑我,万一她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怎么办?虽然我觉得让别人知道无所谓,可是万一给张一帆造成不好的影响怎么办?”

    正当两个“秦羽”针锋相对,分不出胜负的时候,高亚青突然说:“秦羽,你是不是喜欢张一帆呀?”

    秦羽的脑袋“嗡——”地一声无限膨胀了起来,就在那一瞬间,脑海里的两个“秦羽”同时粉身碎骨,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怎么这样说呀?难道我跟张一帆平时走的太近了吗?”秦羽被高亚青问出了一身冷汗,心虚地说。

    “你是不是喜欢他呀?我几次发现你看到他时眼睛都在放光。”

    “有吗?”秦羽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心跳却像刚刚逃出笼子的兔子,快速地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