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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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暴雨

    酷暑难耐的七月眼看就要过去了,苍云县却迎来了三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雨。

    任何灾难的来临总是猝不及防,就像这一次被大暴雨袭击一样,地处河滩的川枫村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所有的房屋、树木、庄稼、牲口全都被泡进了一片浑浊的汪洋大海里。

    张一帆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七月的最后一天,天气像往常一样闷热难耐。天空像一只巨大的锅盖,将大地严丝合缝地盖了起来,连迎面吹来的夏风都变成了温热的气息。

    午后,张一帆刚刚从村上回来,陪伴了他五年的“老伙计”又一次以打不着火为由选择了罢工。张一帆来不及吃饭,在门口的商店里随便买了一块面包,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推着摩托车往修车铺里走去。

    修车铺里的师傅是一个长着“驴脸”的中年男人,他的头是长方形的,让人看一眼便无法忘记的却是他长长的下巴和坑坑洼洼的脸颊。他黝黑的脸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凹坑,猛一看,就像一只被冰雹砸过的茄子。

    看到张一帆推着车走过来,修车师傅连忙从杂乱无章的店铺里迎了出来,热情地说:“车怎么了?哪里有问题?”

    “可能还是火花塞有问题,刚才下村回来的时候又打不着火了。”张一帆边说边仰起头把最后一口面包放进了嘴里。

    “我看看。”修车师傅骑到车上试着打了几下火,“老伙计”却依然像张一帆描述的一样无动于衷,一点回应都没有。

    “看来真的是火花塞有问题,那就先换个火花塞试试吧。”修车师傅迅速地将车上破损的火花塞取了下来,正当他从店铺里拿了一个新的火花塞走出来时,像瀑布一样的暴雨,顷刻间从天而降。

    张一帆连忙躲在修车铺的屋檐下,他抬起头看着被雨帘遮挡了的天空,感觉整个世界顿时沸腾在一片雨雾中。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修车师傅随手扯出一块脏毛巾擦拭着脸上的雨水,随口说到。

    张一帆看着在暴雨中巍然不动的“老伙计”有些心疼,便想冲进雨里将摩托车推到屋檐下,但是尝试了几次,根本无法迈出屋檐一步。

    “这么大的雨,暂时肯定走不了了。”修车师傅点燃了一支烟,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说。

    张一帆看着马路上像小河一样流淌的雨水,点了点头,默认了修车师傅的判断。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塔卡街道已经蓄满了十厘米深的雨水,再抬头看天,飞流直下的雨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张一帆有些烦闷地看了一眼时间,刚刚放下手腕,却又忘记了到底是几点。

    修车师傅进店铺里端了一杯热茶递到张一帆手里,说:“你着急也没用,坐下喝杯茶吧。”

    张一帆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刚刚在修车师傅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手机铃声却又响了起来。

    他一看是办公室打来的电话,连忙接通了,说:“喂——”

    “喂,张一帆你现在在哪呢?刚才川枫的一个群众打电话说他家的房子塌了,田镇长叫你跟他一起下村去。”电话里秦羽声音非常急促。

    张一帆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大声说:“我在镇政府对面的修车铺里,雨太大了,我过不去。”

    “你没带伞吗?”秦羽的声音明显变得柔软了起来,语气也舒缓了很多。

    “我摩托车坏了,刚过来修,还没有修好就下雨了。你给田镇长说一声,我这就过来。”

    电话里秦羽还在说着什么,张一帆却急躁地挂断了电话。他把被雨水浇透了的“老伙计”拜托给修车师傅,便迅速地冲进了雨帘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从张一帆的头顶浇了下来,湿透了他的衣服,刚刚走了两步,整个小腿便被街道上湍急的水流淹没了。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透过朦胧的雨帘,张一帆看到秦羽撑着一把淡紫色的雨伞正向他走来。秦羽的手里提着一双黑色的雨鞋,她自己的脚上却穿着一双白色的凉鞋,两只脚像他一样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

    在看到秦羽的时候,一股暖流涌上了张一帆的心头,他有些受宠若惊地说:“秦羽,你出来干什么?”

    “我给你送雨鞋和雨伞啊,我还没有说完话,你就把电话挂了。”秦羽的语气中夹着一丝抱怨,但眼睛里却充满了柔情,看不到一点生气的神情。

    “哎呀!这么大的雨,我自己回来就行了。”

    张一帆说着连忙从秦羽手里接过雨鞋,也来不及换,就拽着秦羽的胳膊往回走,边走边问:“这是谁的雨鞋呀?”

    虽然张一帆的手指和雨水一样冰冷,但秦羽却觉得非常温暖,她甚至傻傻地幻想,张一帆的手能够一直拽着她的胳膊,她希望眼前的道路没有尽头,头顶的雨水不要停止。

    此刻,秦羽的整个身体都被雨水浇透了,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晴空万里,仅仅因为,张一帆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为她撑起了一片晴空。

    秦羽没有告诉张一帆,就在那一刻她决定为他赴汤蹈火,她决定将“张一帆”这三个字深深地刻在心底,写进生命里。就算她永远都无法陪伴在他身边,她也不会再感到遗憾,那一刻她的脑海里清晰地冒出一句话:“我爱他,与他无关。”

    如果张一帆知道他随意的一个动作就改变了秦羽的一生的话,那么,他死都不会伸出自己的手指,哪怕对秦羽来说这是一种残忍和绝情,但是对张一帆来说却是一种深爱和保护。

    “秦羽,我问你话呢,这是谁的雨鞋。”为了缓解尴尬,张一帆故意重复了一遍。

    “徐立亮的。”

    “他在宿舍吗?”

    “嗯,他比你运气好,下雨之前刚回来。”秦羽说着调皮地笑了一下。

    “好,我给他送过去。”

    “你不是要下村去吗?不穿雨鞋怎么走下去?”

    “这么大的雨,估计他一会也得下村去。没事,我自己有雨鞋。”张一帆很想对秦羽说“谢谢你”,可是,这三个字像鱼刺一样卡在他的嗓子里,他努力了几次都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