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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交锋(上)

    邵柏奇收到了程臻约见的信笺。

    同时,刘兆隐也收到落款为沈洄鹭的密函。

    这晚,他们都注定无眠。一个整晚打坐,眼观鼻鼻观心,还是听不清自己的心意;一个彻夜和自己对弈,输了赢赢了输,依然破不了眼前的棋局。

    第二天清晨,邵柏奇通知黛比,他同意面见程臻。

    刘兆隐则招来凯瑟琳和戈登召开密会商议。

    当程臻随着黛比进入邵柏奇的办公室,邵柏奇正手持定印稳如座钟地盘腿打坐。黛比通报后就退了出去,邵柏奇却始终纹丝不动,似乎无意为这号客人打断自己的修炼。程臻对此也毫不在意,反而争取时间环顾办公室里的摆置,待心里已有十足把握,才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候邵柏奇接见。

    这是程臻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这个新世界的精神领袖——就是这个人在那群历尽劫难的幸存者信仰崩塌、灵魂涣散之际重新凝聚他们对新政府的信心、撑起他们生存的希望。眼前的这个人,收心敛神,潜心笃志,吐纳平顺,他壮硕的外壳像能严裹所有痛苦拒不外泄。程臻能强烈而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隐忍和坚毅,却没嗅到丝毫野心。是他确实没有,还是他隐藏得太好呢?

    邵柏奇收功后轻轻活动肢体,平缓调整呼吸,才慢悠悠地问:“你什么都知道了?”

    “所以我们今天可以开门见山。”程臻点头承认。

    “你是刘兆隐的人?”邵柏奇首先确认心中最想知道的疑问。

    程臻恭而有礼地答道:“那今天站在你面前的就是要你作出解释的记者和群情汹涌的民众。”

    “好。你是打算握着我的秘密跟我做交易?你想要什么?”

    “在我提出我的要求前,我也想首先弄清楚,你想要什么。你推行《记忆审核法案》,打击联合政府理事会,要的是权力、自由还是别的什么?”

    “我想要的,应该不会影响你想要的。”邵柏奇不悦地翘起手。

    “有影响。如果你想要的是权力,我就不再浪费时间了。但如果你要的是自由,也许我们之间还有互惠合作的可能。”

    邵柏奇蹙眉半晌才回应:“如果我要争权,不会等25年。”

    “我就是等你这句,我也相信你所说的。我听过你的故事。为了不受威胁,宁愿亲手结束妻子和女儿的性命,杜绝她们遭受折磨的可能,这份果断不仅仅是出于对她们的爱,还出自你作为一个军人对国家死而后已的忠诚。”

    邵柏奇没有回应,他的眼睛突然变得黯淡,他的妻女是他不愿再触碰的隐痛。

    程臻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继续说:“但这只是我的解读,有些人不是这么想,或者说,有些人希望大多数人都不是这么想。”

    “什么意思?”

    程臻走到邵柏奇办公室的休闲区,拿起沙发上的意念控制头环问:“介意让我看看吗?”

    邵柏奇不解地看着程臻,没有拒绝。

    程臻遂熟练地拆开了头环,取出里面的传感器,从传感器上剥下一块小小的芯片,出示给邵柏奇看。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个头环,程臻也可以在任何一种能与邵柏奇头部直接接触的装置里“找到”一块这样的芯片。“这是最新的记忆读取及传输装置。这个头环,就这么随意地放在沙发上,估计是你常用的游戏工具,对吗?那么我相信,你生平完整的记忆视频已经在刘兆隐的手上了。”

    邵柏奇接过芯片仔细查看。“他要我的记忆视频有什么用?”

    “只有你的记忆视频是没什么作用,但加上我的记忆置换技术,可以做的就太多了。”

    “你帮他们研究出记忆置换技术?”邵柏奇推想着各种可能性,立即警惕起来。

    “我曾经在天启负责记忆置换的研究项目,当我知道理事会想利用我的研究成果后,我就马上退出了。前不久,我的好兄弟蒋经纬收到一封匿名信,揭发你并不是什么‘救世者’。我的兄弟是《真理报》的知名记者,他估计是有人想借他的手拉你下台,所以就找我帮忙,盗取了证人的记忆视频。这就是我手上证据的来源。但是,理事会那边追踪到我们,把我们绑架了。幸好我已经提早藏好了证据,而且置换了自己的记忆。但是,百密一疏,我没有藏好自己的研究成果,所以,他们拿走了我的方程式。而且,他们在删除我好兄弟的记忆时,因为操作失误,害他融脑惨死,还把他的尸体扔在垃圾堆里。”程臻说得咬牙切齿,痛失挚友的悔恨憋得他两眼通红。蒋经纬曾经跟他说过“掺假越少,谎言越臻于完美”,在面见邵柏奇前,程臻已编好这个最接近真相的版本。

    邵柏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向来不懂说什么安慰的话。“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对我的记忆视频动手脚?真的有这种技术?”

    程臻料到邵柏奇会有此一问,拿出他早已准备好的游博闻和老约翰两个案例的资料,向邵柏奇播放比对他们置换记忆前后的视频。“现在你相信了吧?我们当时跟证人詹姆斯谈过,听他的意思,理事会是想完全推翻你的身份。我兄弟说,他们要彻底颠覆你的英雄形象。如果我推断没错,他们会在你被俘的那段经历上做文章。”

    “说我在那个时候已经叛变?”

    “你的妻子和女儿都知道真相,所以你就残忍地把她们灭口了。你之所以能够保住非洲新家园,是因为你本来就很清楚他们的行动计划,你是他们留下来的卧底。经过25年的筹谋,你们打算利用《记忆审核法案》重组理事会,把自己的人扶持上去。”程臻接着补充。

    “他们敢拿我妻子和女儿做文章?”邵柏奇一拍桌子,暴跳而起。理事会要对付他,他完全不放心上,但谁要惊扰他妻女亡魂,他誓死把那人击杀。

    “他们首先会通过媒体曝光你的身份,而你一定会提出公开读取你的记忆以证清白,他们再将你的记忆视频调换成他们事先做了手脚的假视频,到时你就百口莫辩了。”

    “那你可以为我做什么?”

    “我手头上的证据就是他们的死穴。我会令他们自行提出重组理事会,这也算是为我好兄弟报仇了。”

    “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答应你的要求?”

    “因为我会在他们还未向公众质疑你的身份之前,就把这段詹姆斯的记忆视频直接上传到中央电脑终端‘露西’。”程臻信心十足地说。

    “你帮我的条件是什么?”

    “除了保留‘太上’这个名号,你要放弃‘太上’的所有权利和行政职能。这也是我用来和刘兆隐交换理事会重组的条件之一。”

    “你忘了吗?我不受威胁。我根本不在乎做不做‘太上’,我觉得直接公开詹姆斯的视频是最好的。”邵柏奇毫不动容地扬起下巴。

    “我没忘。我相信你也没忘记当初刘兆隐他们为什么要把你推上精神领袖这个位置,而你又为什么会答应扮演这个傀儡似的角色。如果当时没有立起一个足够强大的精神支柱,这个所谓的新家园,可能到现在还是一盘散沙,甚至可能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只是过了短短25年,虽然社会局面已经相对稳定,但还是隐藏着很多不安定的因素。你是不在乎‘太上’这个位置,刘兆隐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在意毁掉你的形象,但到时人心再次浮动,世界再次动荡,你也不在意吗?到底是你不受威胁比较重要,还是我们这个仅存的家园不受威胁更重要?”

    邵柏奇沉默了足足5分钟,他不得不承认程臻的话确实很有说服力,但他融于血液中的那份骄傲却依然在和他内心劝退的声音不断角力。邵柏奇再次闭眼盘坐,这么多年来他坚持打坐入定,一来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定力和意志,二来就是想压下自己的斗心,久而久之,他已经习得令自己迅速平静下来的法门。他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头脑的清明驱散了缠绕心中的不忿,他复又睁开双眼,淡然地问:“你还让我保留这个‘太上’的名分,不怕我出尔反尔吗?”

    “对于我来说,我手上唯一的筹码不是这些证据,而是我对你的信心。你不是一个玩弄权术的政治家,你是一个爱国爱民的真英雄。无论是我今天用这些真实的证据逼退你,还是刘兆隐打算用他们伪造的证据来抹黑你,只要你不服软,你依然有能力、有办法东山再起,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但是因为你对这个付出了惨痛代价才重新建立的新世界,对那些抽筋剥皮才重拾信仰的人民有一份义不容辞的责任心,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

    邵柏奇微笑着点了点头,谦虚地征询程臻:“这些年,我玩了不下上千款游戏,如果我改行去设计游戏,会不会是一条好出路?”

    程臻不禁放声朗笑,由衷赞道:“只要是你要做的事,应该没什么是做不成的。”说罢,程臻充满敬意地向邵柏奇微微躬身一鞠,便退出了办公室,他的脑海中又再浮现蒋经纬那天晚上看完詹姆斯记忆视频后所作出的决定——不公开这个秘密。

    当时,程臻还不解地问蒋经纬,拿柏奇新闻奖难道不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理想吗?蒋经纬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答,如果邵柏奇被他的报道请下了神台,成为被世人唾弃的大骗子,他还敢去捧起柏奇新闻奖的奖杯吗?他毕生都在努力还原真相,真相是无价的,但仅仅是对于那些有能力正视和接受真相的人来说。不然,真相的残酷完全可以毁天灭地。

    真相确实是无价的,但当真相的价值交由具有多重标准的人类来进行衡量时,却往往变得廉价。程臻以前常听人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但多数人却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试问一个难以自制的人还能掌控什么呢?当真相触痛他们脆弱的心灵,动摇他们的信仰,真相就会被他们的情绪所利用甚而被劳役,并为多数人的愚钝和莽撞付出沉重的代价。程臻明白蒋经纬的苦心,他并不在意能否问鼎新闻界的最高奖,他所心系的并不是个人的荣辱,而是这个世界的兴衰。程臻只求完成兄弟的遗愿。

    命理师断我“以口为业”,能凭一把好嗓子攒食积富,没想到我果真在因缘际会下加入了配音行当,但因始终放不下文学梦,便特借女儿出生之机,重新拾笔舞文,以此作为送给女儿的礼物。希望以后有人想起沐希,除“能歌”、“好酒”的印象外,还能再加上“善文”。若您喜欢这个故事,请收藏及推荐。谢谢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