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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

    戈登在刘兆隐处受了气,窝着一肚子火到天启履行他敦促、管理的“职责”。他那一颠一颤的肚子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天启的员工看见他也只敢恭敬地匆匆行礼后就立即作鸟兽散。

    戈登蛮横地推开麦迪文办公室的门,喘着粗气,蜷成一团摊压在麦迪文的沙发上。麦迪文似乎没受什么惊扰,只是淡定地回头一望,反倒是他那一大撮被理成无数小麻花辫、扎着彩色小蝴蝶结的圣诞老人胡子将戈登的浆糊脑袋霎时清空。

    戈登愣了半晌才找回此行的目的和刚才的气焰。“你就是把时间都花在这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所以我们的研究项目才迟迟没有进展!还害我被理事长拿来开涮!”

    “我孙女说,我下巴长满了乱糟糟的头发,非得给我整理一下。她花了一番心思,我才打算留那么几天。”麦迪文爱惜地捋了捋胡子,随即按下对讲机,“艾格,你马上把5031文件拿过来!”“还有一个巨型牛肉汉堡!”麦迪文又跟艾格补充了一句,才慢悠悠地走到戈登跟前。“请稍等,我马上向您汇报项目的进展。”

    不一会儿,艾格就把文件和汉堡送了进来。戈登满意地捧着汉堡,刚爬上脸的笑容就在他大口大口的啃咬下嚼碎了。麦迪文就着这个时机,立即展卷汇报。“鉴于您日理万机,之前每次开会的前夜都休息得不好,所以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先向您稍微解释一下大脑的结构和什么是记忆。我尽量说得简单一点。”麦迪文在抽屉里拿出一个迷你手电筒,再将放在办公室角落的全身镜推到戈登面前,然后打开手电筒,将光源照在戈登的额头。“大脑有五叶,这个位置是额叶,在中央沟以前、外侧裂以上;外侧裂以下是颞叶;外侧裂上方、中央沟与顶枕裂之间的是顶叶;顶枕裂后方的是枕叶;还有一个深藏在外侧裂里的岛叶。”麦迪文每解说到一个分区就在戈登脑袋相应的位置照一照。

    “你别晃!我眼都花了!”戈登不耐烦地用手在空气中胡乱拨着,“那些什么沟、什么裂关我什么事?听得我头晕!你说重点!”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您更清晰一点。”麦迪文关掉手电筒,继续说:“人的记忆,主要就是由大脑颞叶内的海马体负责。记忆可以简单划分为感觉记忆、短时记忆和长期记忆三类。外部刺激产生感觉记忆,感觉记忆对信息进行编码引起注意后成为短时记忆,短时记忆如果被一再重复,那么海马体就会将其以一定的编码方式转存到大脑皮层成为长期记忆。但是长期记忆并不稳定。我们每一次重新访问记忆时,记忆就会再次变得可塑造,并会更强力地复位,变得比以前更加生动,这一过程被称为再巩固。记忆的巩固过程,就像制造玻璃的过程,当记忆被重新调用的时候,就好像玻璃在固化前那样处于熔融状态,可以被重新塑造成各种不同的形状,所以理论上,记忆可以在其复位之前被修改。”

    “太好了!就是说,已经可以修改了!”戈登顿时觉得自己的背脊骨挺直了不少。

    “是有不少科研团队提出了几个办法。”

    “快说快说!”戈登兴奋得手舞足蹈。

    “第一种方法,是用一种叫做普萘洛尔的药物阻断一种叫做去甲肾上腺素的化学物质。这种化学物质在战斗或逃跑时产生,可引起手心出汗和心跳加速等症状。但这种方法主要用于“抑制”创伤记忆,阻止与负面情绪发生联系。”

    “肯定还有其他药物吧?”戈登眼里依然充满期待。

    “还有一种叫美替拉酮,可以阻止糖皮质激素分泌的药物。”

    “这种能修改快乐的记忆?”

    “依然只能减少痛苦记忆对人的影响。”

    “就没有全面一点的吗?”戈登不禁脸色一沉。

    “有人尝试弱化储存记忆的基因。”

    “改变基因这种那么深层的东西,就等于是动了根基,这个一定行!”戈登喜上眉梢。

    “有科研团队对老鼠进行了实验,通过抑制老鼠的“记忆基因”——npas4或增强老鼠的另一组与记忆有关的基因——tet1,都可以令老鼠忘记恐惧的记忆。但是这种增强tet1基因活性的药物还需要研发和识别。”

    “你们这些科学家怎么那么喜欢将记忆分门别类?记忆就是记忆,统起来弄不行吗?”戈登觉得刚咽下的肉咯在胃里泛着酸,随手就把吃了一半的牛肉汉堡扔回餐盘里。

    “您不要急,也有人另辟蹊径。托德·萨克特博士发现了长期记忆形成过程的关键是一种被称为“pkmζ”的单一酶,他们还研制出据说只能抑制pkmζ的zip分子。”

    戈登迫切地抓住麦迪文的手臂,脸上重现悦色。

    “可后来,理查德·胡格尼尔教授和他的研究团队通过对老鼠的实验,证明pkmζ在记忆形成过程中虽然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并不是长期记忆形成的关键。”

    “我们一直强调科学的严谨,科学的严谨!怎么可以那么儿戏!那个谁要是严谨一点,他的结论就不会那么容易被推翻了!”戈登气恼得双手捂着胃,越发觉得内里翻腾痛楚。

    “但是托德·萨克特博士确实给了我们很大的灵感。我们团队里有一个叫程臻的年轻研究员,循着托德博士的思路,发现了分别作用于不同长期记忆的单一酶,通过这些酶的活性变量曲线去甄别长期记忆的属性和重要程度,这样就能极有针对性且极高效率地提取重要的记忆。他还打算基于这几种单一酶,培养出一种适用于不同种属的长期记忆的合成酶,因为记忆的移植、置换必须在富含这种合成酶的环境下进行才能变得稳定。”

    “这个才是真正的天才!一定要重用!”戈登激动得双目含泪,这是他一生中发出的最由衷的赞美。

    “但是很遗憾,这位研究员在提出这个理论后不久,就离开了我们的团队。我们团队的其他科研人员依照他留下的成果继续进行研发,始终没办法培养出稳定的合成酶。培养出来的品种要么很快变异,要么活性太差,根本无法用来移植或支撑到移植完成。我们已卡在这个瓶颈里两年多了。”麦迪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既是为了研究项目,但更多是为了程臻。

    戈登的心防在反复的情绪“过山车”中彻底崩溃,他完全不顾形象地在麦迪文面前嗷嗷大哭,三百多斤的庞大躯体震颤得几乎能撼动整间办公室。“你也知道,如果当时我家族不是还掌握着不少矿产和油田资源,我也不可能接刘兆隐的班坐上这个位置。现在,我的家族没多大用处了,他们就想拿我来开刀,拿我来祭民主、廉政的大旗。我已经走投无路了!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科研成果有时候只需要一个闪光点就能突破几十年的原地踏步,也许不用等太久……”麦迪文无奈地拍抚着戈登的背,他也没法作出更多承诺,只能不断地向戈登列举一些意外诞生的科研成果。

    戈登抬头听着一脸真诚的麦迪文诉说着各种科研奇迹,似乎又被重燃了一点希望,但是转而看见麦迪文满下巴垂坠着抖动的蝴蝶结,觉得他说出来的话也顿成戏言,心头不禁又被一浪绝望覆掩,更加嚎啕不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