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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一条身长超半米的异变巨型马尾斗鱼,正竖起所有箭状尖鳍,披挂蓝绿条纹相间的战衣,通体散发眩惑的金属光彩,宛如抖擞一身斑斓锃亮的盔甲,挥戈挺戟,随时准备冲锋陷阵。它所对阵的,是一条身着火红罗裙的异变大型半月斗鱼,身长近四十厘米,头戴华丽夸奢艳红羽冠,上身裹着半透明银灰色缀饰紫红斑点的紧身服,下身抖弄施展开半月状柔若纱幔轻盈飘逸如火舌灼跃的裙摆,十足一位吉普赛擅跳弗拉门戈的舞者。蓝盔勇士首先发动攻击,怒甩马尾般的尾鳍,轻松绕到红裙舞者的身后,张嘴撕扯那条明艳招摇的舞裙,不料红裙舞者身段灵活,稍稍扭动了两下,就已旋转避开,飘飘衣袂拂过蓝盔脸颊,似是挑逗但更胜挑衅,就像西班牙斗牛士在已经红了眼的斗牛前恣意扬起那块红色斗篷,激得蓝盔扁长的身体因极度兴奋而震颤,使它尾部舒展的剑戟显得更加张牙舞爪、蠢蠢欲动。蓝盔再度发起攻势,从红裙侧翼进逼,以头相撞,红裙被逼退至缸壁,但其滑溜的身体又再次助它成功脱身。蓝盔似乎有点志得意满,收敛了杀气,自豪地在水里转悠亮相宣示威风,还悠哉地游上水面吞吐一番,颇有点扬眉吐气的意思。随后,它又晃摆着厚重的盔甲、武器,骑游在红裙之上,它那身刀光剑影在水中流溢着诡异的光彩。红裙自恃清高,不屑理会蓝盔的耀武扬威,自顾模扮长居蓬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料蓝盔突然紧咬红裙骄侈的羽冠,生生地扯拔出一道血口,随后窜游至红裙腹部,又是一阵狠狠的撕咬,红裙腹部随即涌出几丝细股红流,就像又在腰间环系了几条红色绢带,绢带上的劣质染料在水中晕开褪散,红裙的游动越发迟滞缓慢,身体因渐渐失去平衡而倾侧翻转,它就像一个为了尽显曼妙蛮腰而拼命束裹腰带以致最终气绝的没落贵族,仰躺在一张冰冷的蓝色高档丝绒大床上,临了还不忘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姿势。它的红色罗裙依然如花般在莹蓝的水中绽放,但已失去华彩,蓝盔的光泽也顿时黯然,铩羽暴鳞,湮没生气。只有那一缸灵动的水在蓝色水底灯的照射下依旧潋滟,映衬得室内更加森寒,仿佛室温也骤降了几度。

    红裙僵硬的躯体在水中漂浮,黑色的尸影恰好投射在理事会秘书凯瑟琳的脸上,使她深陷的眼窝就像两个黑黢黢的、深不见底的***而她高耸的颧骨、向天的鼻孔,在那偌大的半月形水缸蓝黑斑驳光影的映照下,令她俨然变身为宣判死讯的骷髅使者。只穿着一套无袖紧身连衣短裙的凯瑟琳沾染了一丝寒气,重新披上一件薄外套,但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你又得再找一条才能继续观斗了。”凯瑟琳扭头看向正在埋头与自己下国际象棋的前能源开发部部长、现任理事会理事长刘兆隐。“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无敌最寂寞’,那条马尾失去了对手,就像病了一样。”

    刘兆隐瞥了马尾一眼,莫不在乎地笑了笑。“待会儿把镜子放进水里,它自然会恢复活力。”也许是习惯于斜睨窥视别人,生怕漏掉任何一点有利于他或不利于他的蛛丝马迹,以致他的脖子有些许歪侧,眼睛也有点斜视。

    “难怪你那么喜欢跟自己下棋。”现任能源开发部部长戈登腆着他的蛤蟆下巴,一边啃着巨型牛肉汉堡,一边吃吃发笑,面包碎末和蘸料油星喷涌四散,他脸上堆砌得毫无缝隙的肥膏正止不住地颤动着,他的脖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已隐匿于这片层叠厚实的肉海密褶之中,现在就连说话发音都有点含糊腻滞。

    “他就是喜欢自己下套自己解套的感觉。”凯瑟琳走到刘兆隐对面坐下,一手托着腮,盯着那个不时转动的棋盘。

    “跟自己下棋,是保持头脑清醒的最好方法。因为我们经常会忘记,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说话当下,他已转动了两次棋盘,自己和“敌人”都各走了一步棋。

    “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应该是邵柏奇吧。”戈登忿忿地抹了把嘴,说到邵柏奇,他就不免有点咬牙切齿。如果《记忆审核法案》真的成功推行,以他的年龄,将会很荣幸地成为第一个体验者。

    “昨晚和今天的新闻,你应该都看了吧。”凯瑟琳侧头看着刘兆隐。“舆论一边倒,就算我们已经立即承担责任、公开道歉并处理涉事的警察,也根本压不下民愤。”

    “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不管是不是我们的问题,在这种时候推卸责任只会令事态发展更加恶劣。先把所有事情扛下来再说。有些暗亏就得一口吞下,还不带眨一下眼。”刘兆隐只顾看着他的棋局,脸上波澜不惊,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暗亏?你的意思是,这有可能是太上自编自导的戏码?”

    “这重要吗?都已经发生了,就得有人站出来,而且越早越好。”刘兆隐将手上的一只“兵”向对方底线挺进了一步。

    “邵柏奇就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头兵,要是能有这样的手段,还用龟缩二十几年吗?”戈登贪婪地吮着油亮亮的手指,一脸鄙薄。

    刘兆隐深沉地冷哼了一声,“他当年可是先解决了自己的老婆女儿,才跟人玩命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样反击?”凯瑟琳不禁觉得寒意更甚,不自觉地拉了拉衣襟。如果邵柏奇真能蓄势那么久,那么这个对手绝不好对付。

    “大不了把当年所有事情都抖出来,看他还怎样稳坐太上这个位置!”戈登不以为然地搓了搓自己圆滚滚的肚腩。

    凯瑟琳当即白了戈登一眼,“你觉得我们就能置身事外?”

    “这是最后一步棋。”

    “你也觉得要同归于尽?”凯瑟琳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兆隐。

    “这怎么能叫同归于尽呢?我们也是受害者,我们事先可毫不知情!直到最近才查出他的底细。这叫做,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就抛一条更大更鲜的鱼出来。”刘兆隐慢条斯理地补充。

    凯瑟琳领会到刘兆隐的意思,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放松。“这是最后一步棋,但我们现在也不能按兵不动吧?”

    刘兆隐连番转动了四次棋盘,将自己的一马一象喂饲给对家。“现在就多送他几个子。他要推行法案,我们就对外公布,把法案的讨论提上日程。”

    “那怎么行!我可是第一个……别说我了,我们这里有哪一个人是能通过审核的!就算你们还有时间,那也不能先把我推出去给你们挡着!”戈登颤巍巍地跳起,他坐上深陷的凹坑久久未能平复。

    “这是你的问题!你底下麦迪文的天启能源的记忆置换计划,为什么至今没有突破?你是怎样管理怎样敦促的!等到大势不可逆的时候,你就指着我帮你一再拖延?”刘兆隐怒睥戈登,就如掷出两把利剑直穿人心。

    “我……我会加紧……”戈登不禁双腿一软,又滑入他久坐的深坑里,膨胀的身躯顿时像漏瘪了一样。

    “还有一个人!”

    戈登大气不敢喘,更不敢多问自曝愚钝,唯有正襟危坐,乖乖等着刘兆隐的指示。

    “程臻!”刘兆隐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同时把刚才那只“兵”再往对家底线推进一步,“弱兵压到底线也能升格为后。”

    “不是沈洄鹭吗?程臻已经没什么价值了吧?”凯瑟琳十分不解,种种证据表明,继续追踪程臻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刘兆隐沉着脸,不置可否,目光深邃,似有什么还未想通。室内明暗交错的深蓝水影把他的脸照得更加阴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