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行
字体: 16 + -

大江涛涛,一剑西来 本心

    听那杜姓青年说,吴忧第一场比试在三天之后,所以这些天又算闲了下来。不过明日剑典开幕听闻会有一场比渡海舟舟祭更加富丽堂皇的载歌且舞,自然少不了无数的貌似天仙的美娇娘,吴忧打算回到住处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无名汉。

    不过吴忧并没打算早早的回去,毕竟少年心性,好奇免不了,欲再去另外几条街巷走走。

    途径正沙街时眼角余光突然从一旁的小巷子瞥见了什么,本已走过的吴忧又退了几步,转头望去小巷深处又见少年温一。此时温一半蹲着身子,手中拿着些碎肉骨头,而他周身好几只颜色各异的野猫绕着他的双腿磨蹭。还有几只骨痩如柴满身泥垢的脏狗在他身前不停摇尾打转。

    吴忧有些奇怪,因为他知道这些流浪于外的猫狗最是怕人,如不是经常手把手喂食根本不会和人亲近。不过吴忧转念又看了看温一那略显稚嫩又有些腼腆的侧脸,笑了笑心想这猫狗也会看面相?

    原本在村子里时家里闹耗子,粮食没少被糟蹋,寻了几只邻居家的猫,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揪住。结果放在家里就落荒而逃,有时吴忧还会在龙须河边依着河水照照纳闷自己真长得这么凶神恶煞。

    看着猫猫狗狗围绕少年这一幕,吴忧觉得有些好看,从前他所认为仙人都是那般百鸟朝凤。如今这一幕虽不及那般高雅,但是也有那么几分意境。

    吴忧并未上前去打搅这一幕,他有些自惭形秽,若是一上前恐怕不只是那几只猫猫狗狗,连着温一也得脚底生烟。悄悄在一旁看了片刻便又悄悄的离去。

    吴忧走后温一好像觉着有人在看自己,左右打望了一阵,四顾无人一脸惊奇。随后把手中不知从哪里拿来的碎肉一股脑的全丢给了那几只猫狗,往城外跑去。

    温一到了城外,挥手唤出了一柄剑身通体白色的飞剑,双指竖放于胸前小脸憋的通红,许久那柄飞剑才总算抖了抖像是打了个寒颤。现在对还处于内境的他来说御剑还是太过勉强,修行人入了出境才可勉强御剑飞行,百步取人首级。只有脱境之上才能立于剑上乘风万里,千里杀人。

    见白剑一颤温一脸上欣喜不已,在城外的高崖上一脸灿烂的朝着城下停泊在巨石旁的那只巨蚌挥手,春风得意的很。

    ——

    这些日子来,吴忧走走看看也把碣石城逛了个大半当然不至于每个犄角旮旯都去走走。一愣神的时间吴忧又到了起初进城时看到的客栈巷,巷子里现在热闹的很。有几个仙门之中的人在巷口摆了五张小方桌,每张小方桌边都坐着一个翩翩青年。

    吴忧有些疑惑的上前。

    只见其中一张方桌边的人一拍桌,用手指在人群从右平移至左大声道:“一万两金子,还有没有,没有的话就定了!”

    众人无言,正当这位仙家青年要拍案定局之时,人群之中有一衣着光鲜满脸得意的贵公子缓缓举手道:“我出两万。”

    方桌边的那位仙家青年脸上一笑,仍旧学着刚刚的那套说辞又来了一套,几个回合后竟然都有人叫到了十万两。吴忧在旁一阵心惊,本就知道这些身上光鲜的人不简单,哪能想到这些人一随口就能喊出吴忧想都不敢想的钱财。

    吴忧心中惊叹,十万两金子!那可是金子啊!自己上渡海州时也不过是花了些无名汉从张林那里讨要的些银子。

    吴忧见缝插针的在人群间隙中挤了挤想探听探听这让人一掷十万黄金的缘由是什么。奈何并未得无名汉猖狂霸道的真传,实在挤不进去。

    虽说吴忧力气不小,但胳膊拗不过大腿,势单力薄的独行侠抵不过千军万马,一不注意人潮一涌差点把吴忧给挤飞了出去。他识趣的退了几步从人群缝隙中出了来。

    不过有几个刚刚喊价的贵公子也随吴忧之后唉声叹气的从人群之中退了出来,其中一人对一同出来的另一人说道:“我们怕是没眼福了,虽说剑典给我们这些人留了些位置,但家底子薄败不起呀。”

    另一人也是一脸惋惜道:“在家里时,经常被骂成败家子,结果来了这里,发现我真她妈俭省。唉,算了,有钱的斗不过更有钱的,不去看这剑典也罢。”

    听到此翻言语吴忧脑子一转,猜到了

    一些蛛丝马迹,凡俗之人去看剑典还得花这么些金子。要是把自己的位置卖出去,得赚多少钱啊。不过想是这样想吴忧却没有丝毫的实际行动,事和钱少年一向分的很开。

    这几个方桌边仙家青年卖的正是御剑带凡俗人去剑典的名额,虽说神仙不该贪念凡尘,但总有那么些喜于流连市井的逍遥神仙。这五人无门无派,跟吴忧相似都是“孤魂野鬼”。

    短短几盏茶的时间百余个名额都被这几人悉数卖去,掐指算一算竟是敛了近千万两。不得不说连吴忧也没想到,修行还能用来做生意。吴忧心中升起了些许怨艾,不过这丝怨艾很浅,远远还没到心中种下魔障留下祸患的地步。

    当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康惠那张既英气又清灵动人,还铺满义正言辞的脸庞时。这份怨艾如白云遇风,转眼再也见不着丝毫踪影。少年不再眼热这几个如今算的上富甲一方的散修,步子轻快往住处走去。

    而那五人中其中一个略显阴柔,但却有一张汉子标配国字脸的散修眯眼看着阳光明媚下吴忧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进子衿楼之前吴忧还在其余几座楼阁之前驻足了片刻,盯着那风栖楼目不转睛好一阵,不过实在没看见自己想看到的便移步回了子衿楼内。

    先是敲了无名汉的房门,此时无名汉正双脚脱鞋盘坐在窗边的木椅上,手中摇着酒葫芦,嘴上还很哼着小曲。

    无名汉视线转到吴忧身上先声夺人道:“事情交代完了。”

    吴忧轻轻点头说道:“听说明天剑典开幕的时候,会比那天渡海州的舟祭还要热闹。”

    灵犀一动。

    无名汉马上知道了这小娃的意思,从椅子上跳下踩在了脱下放在地上的布鞋上,然后一只脚为重心另一只腾出空闲朝鞋口伸了进去。穿另一只时同样如此,这汉子徒脚穿鞋看着堪比凡人掏鼻孔的粗鄙,无名汉丝毫没有身为仙家大能的自觉。

    穿好鞋上前走了两步,右手放在吴忧的肩上拍了拍,一脸正经双眼微眯着打量吴忧,点点头满意道:“你小娃现在是越看越顺眼了。”

    吴忧沉下脑袋蚊子声说道:“我以前真就凶神恶煞的?”

    无名汉示意吴忧转身,然后上步弯腰,把搭在吴忧肩膀的手改为一把攀上吴忧肩头,像是关系不错的好友,打趣道:“你娃以前哪是凶神恶煞,那张脸简直能当剑用了。”

    吴忧白了无名汉一眼,嘟囔道:“不知道师弟有没有学会你这吹牛的本事一星半点。”

    无名汉攀在吴忧肩上的手臂用了用力,示意跟着他走,吴忧会意,无名汉自夸道:“这可是我的看家本事,哪有这么好学。”

    吴忧有些忐忑道:“师父到了剑典之上……”

    欲言又止

    无名汉则是笑了笑,淡淡问道:“你是想说到了剑典之上别那么猖狂,总会遇见比自己拳头大的人的时候?”

    吴忧并不否认,轻轻点头。

    无名汉嗤鼻道:“那我到还真想有那种时候,活了这么些年,半斤八两,不分伯仲的人遇过不少,要论打不过的真就还没有!”

    吴忧无言,不知道这是说的实话,还是吹牛。

    无名汉手放到了吴忧头上,用手摸了摸,大笑道:“你娃还担心起为师来了,是不是想学那盐圣人。”

    吴忧疑惑道:“盐圣人?”

    无名汉调笑道:“一袋盐咸一条河,管得宽嘛。”

    吴忧仍旧不解。

    两人话语间已经出了子衿楼,这时无名汉收回了攀在吴忧肩上的手,背负在身后一改刚刚豪爽的大笑,轻笑道:“今日为师心情好,得教授你点独门独户的绝学。”

    吴忧并无太大欣喜,淡淡“哦”了一声。因为他觉着无名汉口中独门独户的本事,多半又是不知从哪来的灵思想出的些折磨人的本事。

    无名汉猛地举手一拍吴忧的后背,不知是不是因为力气没掌握好,还是故意为之,吴忧竟是被拍了个踉跄。无名汉语重心长道:“你小子就不知道多多益善这个道理?”

    吴忧稳住身形,回忆起了上次没有讨价还价一番的后悔,用在梁先生那里学来的道理反驳道:“不是还有句话叫做贪多嚼不

    烂!”

    无名汉正举手欲再故技重施,结果吴忧横步一移躲得远远的。

    眼见只能落空,无名汉把举起的手顺势放到后脑勺挠了挠,笑道:“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滑头,话越来越多了。”

    在村子里时吴忧不善言语的原因并不是不喜欢说话,而是不喜欢跟村子里那些看他如看地上蝼蚁的人说话,要论跟谁说的最多,也只有整天跟在屁股后面的王小双了。

    自出了村子之后,虽说还能遇见不少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但却更多的是平易近人的,就如无名汉一样,虽说做事猖狂是猖狂,但无论是看吴忧这种山野毛孩子,还是能乘风御剑的本事通天的仙人始终眼神不变。

    吴忧也明白,村子外的人平视自己难免不是给自己这位师父的面子,但仍旧变得话多了起来。

    吴忧默然。

    两人绕着二十座楼阁缓步而行,无名汉淡淡问道:“你可知修行一途什么最重要?”

    吴忧仍旧离得有两三步的距离,生怕无名汉再猛然来那么一巴掌,眼珠往下一瞟,又突然上扬回道:“天赋?”

    无名汉轻轻摇头,吴忧立马又答道:“刻苦?”

    无名汉淡笑,不让吴忧再做无头苍蝇,又问道:“你觉得什么路最近最好走?”

    吴忧想也没想脱口答道:“直路。”

    无名汉满意点头,笑道:“没错,就是直路。而修行同样如此,最注重本心,要走的直,才走的快。世上眼神清净澄澈的人很多,多则三年五载,少则可能几月有余也可能在几天或者几个时辰更甚刹那之间,就变得污秽不堪。”

    吴忧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

    无名汉神情罕见的带着淡淡无奈,慢慢抬头仰望长天,喟然长叹道:“上天都琢磨不透的人心,谁又知道呢?可能是因为掉了两文钱,可能是因为被小娘子鄙夷的看了一眼,也可能是因为被人打趣了两句,还可能是走的路比普通人更艰辛了些。”

    吴忧心中疑惑并未因无名汉这番话消散,反而更甚,只不过没有继续追问,他想自己这位师父应该也不是无所不知。

    走到风栖楼时,吴忧左顾右盼,鬼头鬼脑,转瞬便把疑惑放到一边,直到远远走过。无名汉眼角余光瞥了吴忧一眼,嘴上笑色一闪而过,又问道:“小娃,你为何练剑?”

    吴忧愣了愣,远没有回答张自平那般敷衍,说道:“在村子里时,喜欢练剑是因为“侠义”和“公道”。”

    “喔,那现在呢?”无名汉惊奇问道。

    吴忧一阵苦笑,腼腆道:“现在觉得这四个字太重,有些担不起,但又想去用手碰碰看。”

    无名汉大笑,问道:“这些东西是梁秀才口中出来的吧?”

    吴忧点头。

    无名汉收住笑声,但仍留笑意道:“读书人的话太过冠冕,读书人的道理太过堂皇,以后到了奉天城可以去找富剑迎利,生意人老妪能解的道理才更适于这世道。”

    吴忧无言,虽然记下了富剑迎利,但对无名汉所说的读书人的道理冠冕堂皇并不苟同。

    绕着二十楼阁走了一圈,又回到子衿楼前,无名汉抬头盯着子衿楼的那方金字牌匾,又开口道:“小娃,别对这世界抱有希望。”

    吴忧又疑惑道:“为什么?”

    无名汉驴唇不对马嘴的缓缓说道:“一间漆黑的房子会因为点点萤火变得亮堂,而本就亮堂的明室这点萤火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久而久之便当作理所当然。懂否?”

    吴忧望着无名汉摇摇头,正当无名汉欲叹气时吴忧问道:“是不是就跟朋友借了你钱,你不要抱着他还的希望,如果他还了那就是惊喜,如果没还也不至于太失望,这一样?”

    无名汉本要沉下的脸色露出几分神采,夸奖道:“你小子脑袋还挺好使,虽然这比方有些上不了台面,但细想还是这么回事。”

    说完他大手一抬又准备一掌拍吴忧背上,哪成想吴忧仍旧早有准备,又是横身一躲,让无名汉扑了个空。或许是用力实在太猛反而让自己扑了个踉跄,不过借着这个踉跄无名汉顺势跨进了子衿楼的大门,背负双手淡淡上楼,像是没这回事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