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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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涛涛,一剑西来 晴雪

    汗珠从眼皮子上滴下朦胧了视野,吴忧蹲着身子,四肢绵软无力,十分酸痛,显然是有些低估了昨日无名汉给自己的功课。在登钟塔的长梯上,照无名汉说的样子跳了整整五十个来回。

    阶梯三百六十六级,建此的匠人应该是取闰年在内一日一级不断高升的期盼之意,阶梯从下望上,看似确实感觉不高。但只等你踏上第一步起,才知道眼中所见与身体力行大为不同的玄妙境界。

    仗着自己唯一能有些得意的体力,吴忧起初也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直到现在跳的已经脱力,这才忆起无名汉折磨人的本事岂会那么简单。憨实如吴忧这般,竟也有点点后悔,当时没有与无名汉讨价还价一番。

    千金不换后悔药,就算累的不行,也只能硬着头皮。又跳完一个来回,吴忧干脆把上身的衣物扔了个干净,露出微微隆起的一身健硕皮肉咬着牙苦撑。

    聚龙斋那边,这么些天来,渡海舟的白发长老耐心终于被磨了个干净,一大早便让伙计把无名汉请了过去。

    厅堂中主位上空着,站在一旁的那名侍候茶水的伙计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长老不论待哪等贵客也不会下了主座。如今竟与那中年汉子并客椅而坐,更说明了眼前中年汉子的不一般。

    那白发长老视线移到茶盏上,轻轻碰了碰茶盏盖,挥了挥手把站在一旁的伙计打发了下去。不小的厅堂只剩下白发长老与无名汉,但谁也没有开口,偌大的客厅万籁俱寂,气氛略显怪异。

    一盏茶抿去了一半,白发长老总算让这怪异的气氛变了变,开口道:“不知道,前辈来这是何原因,渡海舟这方寸大点的地方,可经不住前辈折腾。”

    满头鹤发的老人对看起来刚步入中年的汉子叫前辈,恐怕怎么想也不合乎礼数,但修行人的世界不同。有些天赋异禀的骄子,年纪仅二十出头便步入容颜不改的境界不能说是比比皆是,但在这广大的五州界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而无名汉恐怕早已就步入些武圣之类的天人境界,也不知活了多少岁月,叫一声前辈也不能算是折面子。

    不过无名汉似乎并不在意身旁老人家的面子,桌上为他准备的茶盏丝毫未动,反而是腰间的酒葫芦被他当做嚼头,时不时便灌上一口。见无名汉不作回答,白头长老也不在咄咄相问,两人就这样静静并坐,他品茶他喝酒谁也不犯谁。

    良久无名汉露出嘴润酒饱的神情,瞥了一眼正在玩弄茶盏头顶霜雪的长老,才嘴角微弯似笑非笑的缓缓开口道:“万丈红尘一杯酒,千秋霸业一壶茶。”

    头顶霜雪的长老并无丝毫惊慌,反而平静的苦笑道:“前辈说笑了,喝茶不过是偷得余生半分闲趣,哪敢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白发长老并无诳语,自担任渡海舟长老一职以来,为了自己这点闲情雅致就连修行都荒废了,不然以他的天赋,境界也不会落后于与他一同拜入云中阁的黄姓长老,只落得个镇守渡海舟的闲差。

    随后无名汉也不再打趣,惜字如金的又说了句饱含深意的话,“海水是咸的,河水是淡的,茶水是苦的,酒水是香的。”

    白头长老一时也参不透话中的玄机,

    正想开口去问,只见无名汉起身摆摆手潇洒的扬长而去,而白发长老也只好跟着起身道了句“前辈慢走。”

    然后又满脸愁容的坐下。

    直到一盏茶的时间,座椅上长老的愁容才舒展开来,露出笑颜喃喃了一句“谁也不扰着谁。”

    想通之后,心情大畅,招呼侍候的下人取来了藏了不少年的天堑毛尖,沏了一壶。

    这让那个伺候长老多年的下人又是一阵奇怪,这天堑毛尖可是稀罕货,只生于中平州天堑崖的悬崖峭壁缝隙之中,常人采摘实属不易,但对修行中人到没有什么难度。要问为何如此金贵那便是整个五州界只有天堑崖才出产的无二品种,每年把整个天堑崖翻个底朝天也只能产出一斤的干茶。

    因着这点茶叶长老不知费了多少口水,拿出了多少让自己肉疼的宝贝,才与昆吾山的李双江道长换来。每次那黄姓长老来做客之时,都会腆着脸讨一杯,也不见长老拿出来待客。甚至这么些年月来,也只是逢年过节又或是心情大好时,才见长老沏上一壶。

    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闻香,心意满满,像是与佛陀上香一般虔诚无比,生怕亵渎了这珍贵的茶叶,熟练的一串动作之后才满足的品上一口。

    见一旁的下人神情有些疑问,白发长老悠然道:“有茶便沏饮,莫负盏空迎,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感叹之余又对身旁的下人吩咐道:“刚刚那人,还有与他同行的几人,吩咐下去谁都别去烦扰。他们想去哪也别拦着,包括镇妖塔,就算拦也拦不住,免得得罪了别人。”

    站在一旁的下人,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便弯腰退步,该是去把长老的吩咐给传下去。

    ——

    钟楼下的吴忧照着无名汉说的样子,已经跳完了一百个来回,但此刻他已经动弹不得,在阶梯之下躺了个大字状。凝神看着碧蓝的昊天喘息发愣,太阳有些刺眼,让吴忧眯起眼皮,也不知道身上的汗水是因为热,还是因为累,把自己所躺的地上都弄的湿润,经阳光一晒便蒸发,留下些汗水之中残余的白色盐粒。

    一道白光从吴忧眼前的高空掠过,被阳光刺的眯起眼的吴忧并没有看清是何物件,不过也能猜到些许。应该是舟上的那些修行人御剑修炼,在舟上的这段时间吴忧也见了不少。

    但此刻又有些不同,那白光掠过的同时竟带来了一丝丝凉爽,零散的鹅毛落在了吴忧滚烫的脸上,吴忧有些疑惑,撑起身子用手接住其中一枚,仔细一看竟是雪花。

    雪花落在吴忧温热的手中凝而不化,大概几个呼吸之后,那颗雪花实在是扛不住艳阳的侵袭在吴忧手中化作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晴日下雪这回事本就是闻所未闻,民间所传的的六月飞雪,也不是以讹传讹的虚言没有人亲眼所见。更何况这里更是终年燥热的东海州,渡海舟之上不少的人被叫嚷声惊来,来围观这艳阳之下落雪的奇景。

    有些未出过东海州的本地人更是不知落在手中化作水珠的是何事物,找寻身旁见多识广之人询问才知道这便是书中写的,“仙人一去不复返,长松落雪秋霏霏”中所提

    到的落雪。

    而邓雁与谭雁俩小姑娘也听到了动静,跑到坐在地上上身赤裸的吴忧身旁,催促其穿好衣物,指向晴日落雪的那般奇景对吴忧问道:“吴忧哥,那是什么?”

    “那叫雪,下久了就铺在地上一层,整个世界都变的干净洁白,很美,不过也很冷。”吴忧有些出神的回着俩小姑娘的话。

    几人的视野中,如同回到了那被山雪盖满的龙缸小山村,如秋月皎白,如白云无尘。俩小姑娘也丝毫没听出吴忧那句也很冷之中,夹杂着的惋惜。雪景虽美,但无狐裘遮体的人却无法去感受那份美,有的只是瑟瑟发抖,寒的彻骨。

    但现在燥热的渡海舟之上袭来一分凉爽,让身体如同沐浴了个通体舒泰,俩小姑娘也没有把吴忧所说的很冷放在心里,只是在心中憧憬着漫山的雪景能有多美。

    凭着这零散怪异的飞雪,想要再现小山村的雪景显然是不可能的。渡海舟之上不少人抬头仰望,一道白虹从视线及不到的高空射下,伴随着一阵寒风拂来。不少人猜测这晴日落雪必然与这落下的白虹有关,白虹就要落地之时,见一青衣女子腾空而起,迎白虹而上。

    本以为会有一番精彩的争斗,却让众人大失所望。只见那女子接过落下的白虹握在手中,原来那道白虹正是名剑寒雪,而那青衣女子则是那日吴忧一行尾随的江风雪。

    而许多明眼人一句惊呼“破境”,让所有目睹之人有些失望的脸上转便为惊愕。那看着虽风姿绰约但冷若冰霜的美人年岁也不大,这么年轻就入了脱境。眼神中露出艳羡嫉妒的人可不只一两位,不过有些见多识广就如苟文峰那般知道女子底细的人,倒不是太过惊讶。毕竟是火刀的相好,火刀那般人物看上的怎会是庸脂俗粉。

    江风雪此刻破境也实属机缘巧合,为了入脱境整整在南寒州待了五月有余,想借南寒的终年飞雪让自己傲雪剑意更进一分。可天不遂人愿,越是执着于此越是寸步难移,临近剑典想去见见世面也看能不能寻得机缘。

    而这炎热的东海州却让江风雪有了一场顿悟,自己所悟的傲雪剑意之前只是把心思放在了“雪”之上,如今在这东海州不容飞雪的气候才悟出那份傲意,这也顺理成章的入了脱境。

    其实江风雪破境还得感谢无名汉一番,若不是那夜无名汉未对她出手,说不定那份傲意早被震垮,破境遥遥无期。

    浮在半空的江风雪如若天人,衣袂旖旎,丝毫未低头看渡海舟上心思各异的众人,只是有意无意的眼珠下向瞟了远处的吴忧与躺在闲亭里大睡的无名汉一眼,便御起寒雪乘风往碣石城而去。

    “那位姐姐真厉害。”邓雁与谭雁俩小姑娘看着远去的江风雪,眼中露出无限的向往说道。

    吴忧目送了江风雪之后,目光落在在了无名汉给自己的酒葫芦之上,有好些日子没尝到那烈酒的滋味,吴忧应该是有些怀念了。

    这一幕自然也没逃过白发长老的眼睛,他站在一处能把渡海舟尽收眼底的楼阁之中自言自语道:“是个不得了的姑娘,不过总归是太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