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对我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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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谁家年少足风流_174 夜半

    齐璟哄他时叫他一觉睡到翌日日上三竿,许是这一整日觉睡得太足,秦洵深夜时竟悠悠转醒,一醒就再睡不着,前一日没用晚膳的肚子很应景地抗议了两声。

    秦洵睁着眼在床上又躺了小会儿,借着屋子里火盆提供的唯一光亮,半瞅半摸索着将火折子取来手上,点燃了床头小案上的灯盏,借着火光起身穿好衣裳,又去将房里那座落地灯盏上,上上下下固定的十几支蜡烛一一点燃,盈了满屋的暖黄烛光。

    火盆里燃得正旺,不时发出柴炭燃烧的轻微哔剥声,应是家仆在晚间他睡着时又来添过一次火,生怕再把已经病了的小祖宗照顾不周。

    摸了块齐璟给的麦芽糖块入口,秦洵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抬头望了望夜空,却也没从这夜空的模样上判出此刻时辰,只估摸着大约是深夜,对面姑娘家住的两间房熄了灯火,应是睡下了,他又左右张望,发现除了自己的屋子,还有长兄秦淮的屋子是亮着灯烛的,只是不知到底是人还没睡,还是像昨夜那样夜出未归。

    外头一地积雪稍有融散,原本连成大片的素白经过一整日的晴朗天气,已无力支撑范围太广的覆盖,裸露出的地面还余着雪融后的湿润水气。

    秦洵踏出房间回身合上了门,打算去府里厨房看看有没有给他留下点饭食充饥,这边檐廊与景阳殿他与齐璟常待的那处不同,这里是用栏杆遮挡住的,高度及到秦洵的腰,只在这一排房间的最末处,也就是秦泓的房门口,留了处缺口铺着几级台阶供人进出走动。

    依着秦洵平日里的性子,许是就手一撑从栏杆翻过去了,不过此刻深夜,打定主意不惊动旁人,便只好轻着动作顺檐廊往末端台阶处走去。

    没走几步,刚到自己隔壁的秦申房门口,秦申漆黑的房里忽然亮了烛光,秦洵脚步一滞,听着秦申房里细微的脚步动静,心知自己这是被抓包了。

    房门低轻地“吱呀”一声,微弱光线下小少年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秦洵忙先竖指口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指秦淮还亮着光的房间处,秦申身子侧了侧,放他进了屋。

    “大半夜的,搞得跟偷情似的。”

    秦申刚将房门重新合上,就听见进房的秦洵如此嘀咕,他面无表情:“你不要胡说,我才十岁。”想到刚过完年,又改正道,“十一岁。”

    秦洵轻笑了声,问他:“什么时辰了现在,你怎么还没睡?”

    “二更天,就还没急着睡。”秦申同秦洵方才起来那时一样,拿着火折子去从上到下点起落地蜡盏,将房间映得更亮些,点了几支蜡烛许是觉得自己就与秦洵说几句话便歇息,待会儿挨个儿熄灭起来太过麻烦,又止了手,将火折子放去一边。

    二更天,还没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过秦洵还是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呢,不要老熬夜,熬夜秃头,还长不高,男孩子要是又矮又秃头,就会没有姑娘家喜欢你了……”

    眼见着他要开始絮絮叨叨,秦申不客气地截断他:“啰嗦。”

    小崽子家家真是翅膀硬了,现在都会嫌他啰嗦了,秦洵轻哼一声住了口。

    秦申回身来仰起头,借着烛光望了望他的脸,烛光柔和,映照得秦洵的气色好看不少,秦申一时拿不准他到底身子如何,虽是心知他眼下这样精神定然已无大碍,还是问了句:“你风寒可痊愈了?还发烧吗?”

    “已大好了,不必担心,就是一觉醒来腹中空空,才想着去厨房找些吃食。”秦洵向来懒骨头能坐绝不站,风寒初愈身子也还疲懒,这会儿工夫已经拉开凳子在桌边坐下了,“下午那时听我娘说你来过我房里一趟,不过我那时正睡得无甚意识,没白疼你啊,我娘还跟我夸了你,说你是好孩子。”

    秦申坐来他身边空凳,敛下眸:“林将军人好,看谁都觉得是好孩子。”

    “那可不一定。”秦洵指指自己,“你不信可以去问问她,她就从来不觉得我是好孩子,也不觉得秦子长是好孩子。”

    “可她最疼的不就是你们俩。”

    秦洵笑笑:“那倒也是。”

    秦洵所谓的“好孩子”和秦申说的并不是一个意思,交谈的二人都心知肚明,林初肯定秦申的这所谓的“好孩子”并非全然是道德上正面的意思,只是在肯定他对于秦洵的忠心,以及一同归于他们立场时的懂事与顺从。秦洵打趣的“好孩子”就是最普通的意思了,他和长兄确然不算是合乎道德观念的“好孩子”,但在母亲林初这处,他们俩总归都会做她的好孩子。

    秦洵不过是见秦申小小年纪终日一板一眼太过无趣,总爱随口逗弄他几句,可惜多数情况下,秦申都油盐不进,完全不接招。

    秦洵道:“你看,我刚要去厨房找东西吃,就被你半路截到房里来,是有多重要的事找我说?”

    “还是昨日与安国公一场私谈的事。”秦申眉间一锁,似乎将这桩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上,不告知秦洵就不能释负。

    “他为难你了?”

    秦申摇头:“没有。”他斟酌着道,“没有为难,但是他看出了我在说谎——不对,也不算说谎,他看出了我有所隐瞒,就是……”他抬眸瞄了秦洵一眼,“‘江湖’上的事。”

    秦洵“唔”一声示意他说下去,秦申见他面色无波,这才接着说:“安国公也没逼着我一定要把知道的全说给他,只是断定我有所隐瞒,问我是否承认,我承认了,我告诉他,他是长

    辈家主,我既入秦家的门,有幸得他邀谈,不愿意同他说谎,我承认给他的回答中有所隐瞒,但隐瞒的部分我须得守瓶缄口,即便是由他询问我也绝不告知。”秦申说完面露紧张地盯住秦洵迎着烛光的清晰面容,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波动。

    秦洵轻声一笑:“不错嘛。”

    他神色轻松,秦申便稍稍松气:“没事就好,安国公他板着脸盯着人看时真叫人两股直颤,我本想咬死不松口,当时却忽然觉得,或许对安国公来说,稍微坦白些会比较好。”

    秦申这孩子自小就见识过世间形形色色的众生相,与人相顾有一种恰如天生的敏锐直觉,能在极快的速度里判其性情对症下药,才不满十一岁的年纪,如此早慧,真不知当说幸是不幸。

    对于安国公秦傲这位秦家最有权威的老长辈,又是位征战多年的冷硬老将,他最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偷奸耍滑谎话连篇,要知道战场之上任何一句轻飘飘的谎报军情,都有可能造成军队里死伤无数,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了,更愿意听人回答他所问时有一说一,无论是肯说还是不肯说,都该明明白白直言告诉他。

    秦申这回应对他的坦诚而坚持的态度,秦洵琢磨着不仅能在老头子那顺利过关,想来还讨得了老头子几分欣赏。

    他调侃秦申:“你知道像你这样的脾气,在老头子那里他叫做什么吗?”

    秦申茫然:“什么?”

    “叫有骨气。”秦洵笑起来。

    有骨气,当年秦洵对秦申的初印象也是如此。

    没正经个几句他又自我感觉颇为良好地撩撩额发:“其实嘛,虽然老头子一直对我意见比较大,但我觉得他肯定也很欣赏我,我是他最有骨气的一个孙子了,说不认错就不认错,罚跪祠堂也死活不跪,真逼急了我就收拾包裹离家出走进宫找我家齐璟去,谁也犟不过谁,你说还有比我更有骨气的吗?”

    秦申:“……”没有了,他老人家能忍这么多年没掐死你也是难得。

    “对了。”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又唱两声空城计,秦洵一刻也不耽搁地起身要走,“我去厨房找找吃的,你饿不饿,跟我一起?”

    “不去了,你出去我就熄灯睡觉了。”

    秦洵走到门口刚要推门,秦申又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府里吃剩的饭菜都不留待下顿的,晚膳那时候谁也没料着你会半夜突然醒过来要吃东西,大概没给你留饭,你这是要去将厨子叫起来还是随便唤个家仆给你做吃食?”

    秦洵笑眯眯回过头:“哪能,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干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秦申猛一个哆嗦,“我陪你去吧,给你搭把手。”让他在厨房里自己动手,那今晚整个府都别想

    安宁,不满十一岁的秦申只得承受起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

    两个人功夫都还说得过去,悄然绕过巡夜的家仆是绰绰有余,一路摸进厨房,摸索着点燃了厨房里的油灯照明,秦申熟练地生火起灶,道:“给你煮碗青菜吃吃能行吗,这个时辰煮米饭还是擀面都得费大工夫,你将就点?”

    “这也太将就了吧,煮碗青菜,你多少给我滴两滴油啊。”秦洵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见他当真伸手去拿油瓶,忙挡住,“别别别,我就说说,你还真打算让我吃油汤煮青菜啊。”他在菜堆里翻翻拣拣半天,挑出来两个生红薯,“煮碗甜红薯汤我倒是可以将就将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