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广陵止息
天刚朦朦亮，朱大元便被人从床上拽到了一辆马车上。
大梁冬日酷寒，从被窝里被人硬拉出来可绝不是个好滋味，屋内有红泥暖炉，屋外却只有北风烟雪的天气，凡事都怕对比，这屋里是天上人间，屋外便是极寒炼狱，搁谁谁能受得了？
可受不了也得受，毕竟拽走他的人是卢景枢啊。
坐在车里，朱大元打了个哈切，仍旧是困意未消地说道：“枢哥儿你可真会折腾人，这大清早的咱们赶着去投胎啊？”
“去你娘的，你才赶着投胎呢。那个，事办的怎么样了？”卢景枢使了个眼色。
“小事儿！枢哥儿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吗？我敢保证，就在这太陵城没有谁敢说比我朱大元更适合当枢哥儿的帮手了。”朱大元一脸得意地说道。“皇城司的那些人肯定查不到任何的线索。”
“最好如此。要是出了事儿，你担着。”卢景枢勾唇，一脸玩味地看了眼朱大元。
“啊？哦……”朱大元迅速扬头又点头，卢景枢看着他憨憨的样子，“噗嗤”地偷笑了一声。
“枢哥儿，我们这是去哪啊？怎么不带上初姑娘？”朱大元开口问道。
“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带女子去逛青楼的？”卢景枢白了他一眼。
“这么早去青楼干什么？”朱大元惊讶道。
“不是你一直嚷嚷着让我去给你撑场子带你逛青楼的吗？”
话音刚落，马夫掀起了门帘，探入了半个头，对车内的人说道：“少爷，到地儿了。”
朱大元看向窗外，看见匾额上用柳体篆刻的三个字——瘦春楼。
南城有西泠院，北市有瘦春楼。二者皆是占据了太陵城最繁华的路段，能来这两个地方的人，兜里怎么也要揣上个上千两银子才敢踏进门槛。
朱大元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本正经地看着卢景枢说道。“枢哥儿，今儿我可没带多少银子。”
卢景枢拍了拍朱大元的脸颊，微笑着说道：“哥带了。”
二人直接下车，直奔着瘦春楼的二楼而去。因为来之前卢景枢有意让人来告知他们会来的消息，所以上楼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拦。这时候瘦春楼的鸨母也已备好了一壶茶和瓜果糕点坐在天字一号的香阁里等着他们了。
卢景枢熟门熟路无需他人领路，直接登上二层推开了一间屋子的房门。虽至中年却更显雍容华贵的鸨母见到卢景枢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扭着水蛇腰娇媚地笑道：“哎呦，太子爷起的可真早！听说您今天要来，我昨晚一夜都没敢合眼！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给盼来了。”
卢景枢笑了笑话不多说，直接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进鸨母的手里，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朱大元轻声道：“吴大娘应该听说过我身后的这位，朱家的大公子，朱大元。麻烦大娘帮他找个刚出道的清倌儿，陪他玩会儿，他家可有的是钱，人傻钱多。侍候好了，说不准就成吴大娘的摇钱树了。”
吴鸨母柔柔地一笑，有意无意地多看了朱大元一眼，玩笑道：“将军大人的钱小的可不敢乱挣，否则朱大将军还不带御林军把我这瘦春楼封了？不过您放心，既然是太子爷带来的人，肯定侍候的舒舒坦坦的。”
卢景枢微微一笑，转而问道：“吴大娘，柳姑娘这时候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太子爷要见柳姑娘啊，好说，我这就叫她去准备准备。”吴鸨母连忙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你管好这位朱公子就行，别看他长的浓眉大眼的，一见了女人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儿的不行，你帮我提点提点他。”
“一回生，二回熟，大娘可最稀罕像朱公子这样初涉风尘的公子哥儿了。”
朱大元刚想反驳，却被吴鸨母一把拉了过去，带着一身胭脂气息，嘘寒问暖。
卢景枢面色平淡，独自上了三层，走到一间屋子前推门而入。
屋内并没有想象中扑面而来的胭脂气息，反而先闻到的是墨香和茉莉的芬芳。她穿着一身浅绿色衣裳，独自坐在桌案前手执一杆湖州羊毫正专心致志地临摹着一份前朝书法家的手稿。
卢景枢没去打扰她，而是拽了一条凳子，坐在上面一直等到柳如是临完整张宣纸，才静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夸赞了一句。“好字。”
柳如是闻言一动不动，只是将毛笔放在砚台上头也不回地说道：“字写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如是只是个女子，又不能写出经世治国的法子来。”
卢景枢笑了笑，轻声道：“治理天下是男人们的事儿，你字写的好，有我喜欢就足够了。”
闻言柳如是抬头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看不起女子，更何况如是还是个风尘女子，更是算不上什么的。一年前不过是向那人提了个想出去看看的请求，结果那人便吓得一年多都再没来过这里一次。”
“那日走的匆忙，是我疏忽了。”卢景枢说道。
柳如是转过头一脸赌气似的说道：“你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没有我。”
“怎么会？我这不刚一回来，就过来看你了吗？”
“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你说。”卢景枢问道。
“你曾说会为我弹一首曲子，可还记得？”
“记得，你现在要听？”卢景枢微微皱眉问道。
“弦已经帮你配好了，自己去取。”柳如是撒娇道。
卢景枢起身走到那张两年前他亲自送来的焦尾琴前，盘膝坐下。看向坐在不远处静静观望的柳如是，拨弄了一下琴弦随后问道：“柳花魁在这瘦春楼待了多少年了？”
柳如是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七岁入了风尘，如今满打满算刚好十一年。”
“十一年前，我记得有一个楚国的刺客好像也姓柳。”语出如惊雷，柳如是脸色骤变，一如尘封了几百年的往事再次隆起。
十一年前父亲突然消失，致使得家道中落。母亲心疾难愈，旧疾复发，她变卖家产却仍未治好娘的病。万般无奈之下，她迫不得已卖身青楼，却仍没能救下母亲。
恨吗？恨那突然消失的父亲？
悔吗？后悔一朝错入了风尘？
妾委风尘，实非所愿。”
“如是，今日我便为你弹一曲《广陵散》吧。”卢景枢平静道，半生风尘的柳如是猛然睁眼。
勾弦，扶停起伏，叠音渐起。
屋内如有余音绕梁，气象万千。
广陵止息，又名《聂政刺韩王》。
(本章完)
大梁冬日酷寒，从被窝里被人硬拉出来可绝不是个好滋味，屋内有红泥暖炉，屋外却只有北风烟雪的天气，凡事都怕对比，这屋里是天上人间，屋外便是极寒炼狱，搁谁谁能受得了？
可受不了也得受，毕竟拽走他的人是卢景枢啊。
坐在车里，朱大元打了个哈切，仍旧是困意未消地说道：“枢哥儿你可真会折腾人，这大清早的咱们赶着去投胎啊？”
“去你娘的，你才赶着投胎呢。那个，事办的怎么样了？”卢景枢使了个眼色。
“小事儿！枢哥儿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吗？我敢保证，就在这太陵城没有谁敢说比我朱大元更适合当枢哥儿的帮手了。”朱大元一脸得意地说道。“皇城司的那些人肯定查不到任何的线索。”
“最好如此。要是出了事儿，你担着。”卢景枢勾唇，一脸玩味地看了眼朱大元。
“啊？哦……”朱大元迅速扬头又点头，卢景枢看着他憨憨的样子，“噗嗤”地偷笑了一声。
“枢哥儿，我们这是去哪啊？怎么不带上初姑娘？”朱大元开口问道。
“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带女子去逛青楼的？”卢景枢白了他一眼。
“这么早去青楼干什么？”朱大元惊讶道。
“不是你一直嚷嚷着让我去给你撑场子带你逛青楼的吗？”
话音刚落，马夫掀起了门帘，探入了半个头，对车内的人说道：“少爷，到地儿了。”
朱大元看向窗外，看见匾额上用柳体篆刻的三个字——瘦春楼。
南城有西泠院，北市有瘦春楼。二者皆是占据了太陵城最繁华的路段，能来这两个地方的人，兜里怎么也要揣上个上千两银子才敢踏进门槛。
朱大元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本正经地看着卢景枢说道。“枢哥儿，今儿我可没带多少银子。”
卢景枢拍了拍朱大元的脸颊，微笑着说道：“哥带了。”
二人直接下车，直奔着瘦春楼的二楼而去。因为来之前卢景枢有意让人来告知他们会来的消息，所以上楼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拦。这时候瘦春楼的鸨母也已备好了一壶茶和瓜果糕点坐在天字一号的香阁里等着他们了。
卢景枢熟门熟路无需他人领路，直接登上二层推开了一间屋子的房门。虽至中年却更显雍容华贵的鸨母见到卢景枢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扭着水蛇腰娇媚地笑道：“哎呦，太子爷起的可真早！听说您今天要来，我昨晚一夜都没敢合眼！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给盼来了。”
卢景枢笑了笑话不多说，直接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进鸨母的手里，指了指身后站着的朱大元轻声道：“吴大娘应该听说过我身后的这位，朱家的大公子，朱大元。麻烦大娘帮他找个刚出道的清倌儿，陪他玩会儿，他家可有的是钱，人傻钱多。侍候好了，说不准就成吴大娘的摇钱树了。”
吴鸨母柔柔地一笑，有意无意地多看了朱大元一眼，玩笑道：“将军大人的钱小的可不敢乱挣，否则朱大将军还不带御林军把我这瘦春楼封了？不过您放心，既然是太子爷带来的人，肯定侍候的舒舒坦坦的。”
卢景枢微微一笑，转而问道：“吴大娘，柳姑娘这时候醒了没有？”
“醒了，醒了。太子爷要见柳姑娘啊，好说，我这就叫她去准备准备。”吴鸨母连忙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你管好这位朱公子就行，别看他长的浓眉大眼的，一见了女人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儿的不行，你帮我提点提点他。”
“一回生，二回熟，大娘可最稀罕像朱公子这样初涉风尘的公子哥儿了。”
朱大元刚想反驳，却被吴鸨母一把拉了过去，带着一身胭脂气息，嘘寒问暖。
卢景枢面色平淡，独自上了三层，走到一间屋子前推门而入。
屋内并没有想象中扑面而来的胭脂气息，反而先闻到的是墨香和茉莉的芬芳。她穿着一身浅绿色衣裳，独自坐在桌案前手执一杆湖州羊毫正专心致志地临摹着一份前朝书法家的手稿。
卢景枢没去打扰她，而是拽了一条凳子，坐在上面一直等到柳如是临完整张宣纸，才静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夸赞了一句。“好字。”
柳如是闻言一动不动，只是将毛笔放在砚台上头也不回地说道：“字写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如是只是个女子，又不能写出经世治国的法子来。”
卢景枢笑了笑，轻声道：“治理天下是男人们的事儿，你字写的好，有我喜欢就足够了。”
闻言柳如是抬头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看不起女子，更何况如是还是个风尘女子，更是算不上什么的。一年前不过是向那人提了个想出去看看的请求，结果那人便吓得一年多都再没来过这里一次。”
“那日走的匆忙，是我疏忽了。”卢景枢说道。
柳如是转过头一脸赌气似的说道：“你看，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没有我。”
“怎么会？我这不刚一回来，就过来看你了吗？”
“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你说。”卢景枢问道。
“你曾说会为我弹一首曲子，可还记得？”
“记得，你现在要听？”卢景枢微微皱眉问道。
“弦已经帮你配好了，自己去取。”柳如是撒娇道。
卢景枢起身走到那张两年前他亲自送来的焦尾琴前，盘膝坐下。看向坐在不远处静静观望的柳如是，拨弄了一下琴弦随后问道：“柳花魁在这瘦春楼待了多少年了？”
柳如是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七岁入了风尘，如今满打满算刚好十一年。”
“十一年前，我记得有一个楚国的刺客好像也姓柳。”语出如惊雷，柳如是脸色骤变，一如尘封了几百年的往事再次隆起。
十一年前父亲突然消失，致使得家道中落。母亲心疾难愈，旧疾复发，她变卖家产却仍未治好娘的病。万般无奈之下，她迫不得已卖身青楼，却仍没能救下母亲。
恨吗？恨那突然消失的父亲？
悔吗？后悔一朝错入了风尘？
妾委风尘，实非所愿。”
“如是，今日我便为你弹一曲《广陵散》吧。”卢景枢平静道，半生风尘的柳如是猛然睁眼。
勾弦，扶停起伏，叠音渐起。
屋内如有余音绕梁，气象万千。
广陵止息，又名《聂政刺韩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