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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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1)

    方旭再次和他的儿子建国断绝了关系。原因是建国和建兰离了婚。

    婚后的两年是建国和建兰最顺气的一段时间,有时星期日建国出车,把休息在家的建兰拉上去外地,夫妻很是恩爱。偶尔建国也带建英到野地里去打猎,置身与大自然美梦的境地里,建兰情不自禁给建国唱家乡的信天游,听高兴了,建国让她来个酸曲,建英害羞不肯,但把不住他的央告,于是带荤味的歌儿从她喉咙飞了出来。建国听得动情,扔了猎枪将她抱在怀里,任凭彼此脸颊滚烫……

    然,由于建兰先天性卵巢闭塞,根本生育不了孩子,慢慢地导致夫妻关系一天比一天恶化。心情不畅的建国再次借酒消愁,喝醉了就拿老婆出气,建兰的身上始终青一块紫一块。此事被大窑山来的人说给了子惠听,她着急了,忙赶去,又正巧碰上建国动粗。气不打一处来的子惠当场数落了他几句,把建兰拽回了饮马滩的家。到第二天酒醒了的建国顶替别的同事到饮马滩拉物资,开车上门前来领建兰,被铁青着脸的方旭二话不说就是一耳光,并且让儿子滚了出去。

    后来建国正式登过一次家门,却再次被当父亲的赶了出来。面对着父亲的黑脸,建国一声不啃绝望地离去。当时建华追出来拽住大哥说,父亲在气头上你别在意,过几天父亲气消了也就没事了。建国听了建华的话一个劲直摇头,他说父亲是不会原凉我的,我太了解父亲了。建华不让他走,说是母亲让我叫你回去。建国难过地对妹妹说,替我照顾好父亲,还,还有,母亲……打这以后,建国再也没有登过家门。方旭从来再没提及过他这个儿子,更不要说松口找建国回来了。

    虽说建国给父亲下跪做了保证再不打建兰,但自此以后,建国喝了酒很少回家,独留建兰以泪洗面。看来他和建兰的夫妻情分尽了,离婚成了最终的选择。离婚是建兰提出来的,他不同意,建兰去意已绝,只因建国伤她太重。倒不是从前建国动粗,而实在令她不能容忍的是他和运输处的一名女修理工关系暧昧,最终发展在了床上。

    建兰头顶的一方天黑了,她抱有的幻想彻底破灭。

    那女子在中学时和方建国是同学,原先并没有多少交往,特别是像方建国那样显赫家庭出身的人,不是她和那些从小居住在贫民窟的子女所能比拟的,根本就是是两条道上的人。他父亲曾是大窑山局长,而她出自一个工人家庭,父亲是个井下工,地位悬殊。一方趾高气昂,另一方卑微低下,压根连话都搭不上,更不会奢望能和他有些什么。其实她摸样挺周正,只因家庭地位的原因,让原本还算出色的她默默无闻,自然被归于了丑小鸭行列。闹革命复课后上了一段时间的学,他们毕业走出了校门,从此几年过去,他和她再未谋面。倒是一次他随车队去她所在的矿上拉媒,排队闲着无聊,他信步走向了巷口,就那么和开绞车的她见面了。当时矿车正在从井下上升,可能是他站的位置有危险,她断然喝了一嗓子,那声音之大竟然将他吓了一跳。

    “你不想活了?活腻歪了?”

    被一个开绞车的女人训斥,他心里很不舒服,刚想发作,却分明感到帆布工作帽下的那个圆脸蛋似曾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抬脚往媒场那边走去。

    “喂,你是方建国吧?”

    他停下脚步再次打量她。

    “怎么,你这公子哥连我这老同学也想不起来了?”

    猛然间她从前的摸样旋出了脑海。

    “王珺,是你?”

    正是交接班的时候,她扬着手套从绞车上跳下来,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一副很热情的样子对他说:“还行,能叫得出我的名,不想有些人,故作恶心样,见同学也装作八辈子没相识过一样,能耐什么呀!”

    那天,她和他说了好些话,从谈话中他这才知道她还没结婚,主要是干这苦活给耽误了。她实际上也就是随口调侃说,你这局长的公子也没想着把老同学从苦海里捞出来,找个坐办公室的人家嫌弃,找个井下的实又不甘心。但方建国却记下了,不久正好运输处要增加修理工,他直接找到了处长。父亲已离开大窑山,人走茶凉,这位处长耍滑,说不是不能办,实在是有难度。方建国二话不说去矿务局找了刚上任的局长张志林,不出一星期,他拿上调令到矿上找了王珺。

    王珺倒班休息,几经打听,他在一大片黑乎乎的平房堆里找到了她家。

    她没想到他会找到这儿来,对自家的窘迫显得不好意思。

    可以想象,他成了她家的恩人。她母亲让她父亲宰了鸡,还让她弟弟打来了散酒,无论如何也不要让他嫌弃。他也曾劝她父母不要这样,王珺是他的同学,帮这点忙是应该的。王珺也对父母的过分殷勤弄得好没面子。饭后,她送他出来,还不好意思地说:“你别见怪,我们这种家庭的人都这样,何况来了你这么一位贵人呢。”

    “不,不是这样,他们善良的近乎虔诚,让我非常感动。”

    和他成了同事,她自然和他走动的多了,家里做了好吃的忘不了给他装一饭盒,还不忘说句合不合你的口味。看他吃得香甜,她自此以后亲自下厨精心为他想着法子做一些吃食。那是个食物缺乏的年代,有钱人家只能日子过的顺畅,并不见得吃多好的东西。

    她很少从他嘴里提到他的妻子,她断定他们的关系并不融洽。就这她从未有过其他的心思,直到有一个星期天,外面下着毛毛细雨,无所事事的她走出户外,不觉间又来到了运输处那排砖房,下意识地一推,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猛然间涌出的是一股浓浓的酒味,气息熏人。屋里,方建国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床沿被褥上全是他呕吐难闻的秽物。她忍着,麻利地将那些呕吐物清理干净,然后拽过半空搭在横拉的一根铁丝上的毛巾准备给他擦嘴角、脖子。那毛巾被乱人用,实在脏兮兮,但寻视一圈又没有第二条,她只好冒雨就着院里的水龙头打上肥皂,等淘洗干净了,这才返回屋里,给他一点点擦洗。

    他翻了个身,不知嘴里嘟囔个什么。

    这一切刚好被寻他而来的李建兰碰个正着,她什么话也没说,拔脚就走。

    王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追出来时她已走远。

    之后,王珺并没有向方建国提及雨天的事,她和往常没有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