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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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2)

    方旭出野外去了。

    这段时间,他的心情糟透了,远在戈壁滩上的一号钻孔已经见到了变质岩,却没能看到期望中的煤层。二号钻孔虽没打到底板,但依旧也没见到煤层。

    红崖山工区坐落在祁连山脚下,到达钻场后,方旭问恭候在那里的苏家贤和宋秉宽,“你们都是专家,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的语调不高,但听的人觉出了生硬。

    “是这样。”苏家贤说:“从取得的岩芯来看,孔位布在了大褶皱带隆起的地方,深度浅,见了变质岩。二号孔看来是定在了波谷里,所有没有见底。”

    “红崖山勘探区外围进行的地形地质填图也已完成,附近不是也见到露头了吗?”方旭要刨根问底。

    宋秉宽接话道:“地面物探由于受技术等各方面的制约与限制,没能得出较正确的解释而中途停止。通过地震波得出的结论具有矿藏成因,但从我们目前取得的资料来看,这里地质构造复杂,煤层变化大,但埋藏较深,以我们现有的钻探手段,难以突破。”

    “这就是说,我们投入的两台钻机,加上方方面面上百号人白辛苦了?”方旭感到心痛,怎么也想不通。

    苏家贤说:“指挥长,你着急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我们搞钻探的比你还着急,谁不想找出个金娃娃呀,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宋秉宽接话道:“这就是攀登科学路上所必须经受的挫折,但不能说我们这大半年来白辛苦了,至少我们取得了第一手资料,使以后的工作中少走弯路。”

    可只注重结果的方旭根本听不进去,反而气咻咻地冒出了火:“你们少给我说这些,我要的不是这个,这个项目我费了多大的劲才争取来,就这么被你们轻巧地说没就没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苏家贤脸憋得通红,可年轻气盛的宋秉宽据理力争:“方指挥长,你要相信科学,我们得出的这一结论就是遵循了科学,而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钻孔都是打下去就能见矿,若是那样的话,我们还这么费劲搞钻探干什么?”

    苏家贤悄悄拽了一下宋秉宽的衣角,示意他别在说了。

    空气暂时处于一种凝固状态。

    还是方旭打破了这一僵局。

    “好,你们是行家,我认可你们所说的,对刚才的态度我道歉。但按你们说的,我们以后还会遇到这种情况,不可避免?”

    “是的,我们必须接受一次次的打击,天下没人能打了保票,将来也是如此!”

    争论的结果是这些内行们向方旭提出了放弃红崖山,往青岭、黑山转移的建议。他们的缘由是这一带本身就有煤点,且地质条件良好。

    对于是否上青岭、黑山项目,在区队会议上,班子成员意见不一致,赞成的有,反对声也存在,这很正常。但让方旭最不满意的是副书记于士云那模棱两可态度,在讨论到最后征求他的意见时,得到的答复竟然是你们看着定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让谁们定,你是干什么的?”一直看不惯于士云作风的苗得雨拍了桌子。

    “老苗,别发火,我们研究工作允许有不同的意见。”方旭伸手往下压了压。

    “看看,就容不得别人的意见嘛,我说什么了?至于吗?”于士云倒一脸的委屈。

    苗得雨不饶:“谁不容你发表意见了?你表态了吗?我们是在讨论,可你张口就是我们定,这个‘我们’你指谁?”

    “好了,老苗,你坐下,老于同志还没考虑成熟,这怪我匆忙把这个项目提交到了会上,应该事先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才对。反过来说,老于,你的态度的确有点不合适,真的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来。”

    “怎么,不表态也是错?好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看着定好了。”说完,于士云居然起身离座而去。

    “这还像个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吗?”性格耿直的苗得雨再次拍案而起。

    于士云论资历比方旭革命的早,经历过长征,有那么一点小文化,却处处以知识分子自居,特别是对方旭这个放羊娃出身的人根本就没放在眼里。方旭倒也不计较,对他很尊重。可越是这样,于士云越不把他当回事,但平时面子上还是过得去。像今天这样在办公会上中途退席,还是第一次。

    “像什么话,简直岂有此理。”苗得雨愤愤不平。

    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的方旭只好把这一议题提交到了区队工作会。来参加会议的各队队长、书记、工程师们经过几天的激烈讨论,项目终获通过,方旭庄重地在报告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那位在会上仍旧一言不发的于士云等会一结束,就携花一样的年轻老婆回南方老家探亲去了。

    苗得雨望着坐车驶向狼山沟口的于士云怒目而视,嘴里嘟囔:“娘的,这那里还像个曾带兵打过仗的人,我真怀疑他是怎样口口声声浴血奋战、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的。他说是去探亲,鬼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方旭劝慰他说:“不能乱怀疑自己的同志,老于功劳不容抹杀。你呀火气太旺盛,该压压了,不要动不动就窜上来,有时候打少林拳还需温柔些,学学太极,太锋芒不好。”

    “方指挥长,不是我挑事,他为革命做了贡献不假,但他处处以功臣自居,好像这江山是他一个人打下来似的,见了谁都不顺眼。他被贬到钻探区队好像是大家的错,真是的。他管不住裆里的玩意,怪得了哪个呀,可笑。”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方旭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就此打住,同事之间需要团结。”

    “老方,不是我说你,你一天就知道忙工作,你不见姓于的闲着没事干,动不动就往上面跑,活动关系,你还是留点心眼的好。”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还是抓紧时间把立项报告搞出来,这才是顶为要紧的。其他的我没心思,也没时间动那个脑子,他跑他的,我干我的,倒也清净。”

    苗得雨哼了一声,心想,有你清净不了的时候,不信咱走着瞧。

    报告向总局递上去后,方旭只要有空就会站在办公室那张地形图前端详,青岭和黑山一带被他用红铅笔重重地划了个圈,似在自言自语,拿下,必须拿下!

    在第一个五年计划中,一条铁路横穿煤田境内,如果地质勘探取得突破,将来煤炭开采外运十分方便。当地政府也很重视这一区域的煤田勘探工作,期望地质勘探部门尽快查明这里的资源,以便铁路修通后有个整体布局。

    青岭、黑山一带,露头点较多,有些浅层的煤被当地老百姓开采了很多年。加之运用地质填图、槽探、地震等方法,物性良好,具有成矿条件。但在出了红崖山瞎眼后,方旭暗暗捏了一把汗。他知道没人敢打保票,最后的定夺权在他这个指挥长。那些日子,方旭始终处在一种忐忑中,回到家愁眉不展,子惠连多的话都不敢言传。

    报告终究被上级主管部门批了下来,而且是集团式作业,除了把方旭领导下的三个地勘队全部调上去,还从邻省划拨过来几台钻机编入,接近三十台钻机投入本省历史上的第一次勘探大会战。

    在此基础上,西北第二勘探局正式挂牌成立,方旭担任了局长,于士云反倒成了书记。那个时期各个单位的书记是一把手,得知这样的决定,气得苗得雨私下里抱怨方旭说:“他前一阵肯定到西北局找关系去了,探亲是幌子,跑路子才是真。你呀,就知道忙工作,天上能掉下馅饼来?子惠大哥不是也在西北局嘛,你之前干么不去找一找。”

    方旭说:“我可学不会那一套。这没什么,干革命咋都行,我管行政工作,咱们可以放手大干了。”

    苗得雨没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