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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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1)

    年就要到了,大街上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年货,有人摆上桌子写起了对联,耐不住的孩子们放起了鞭炮。

    宋秉宽出门想给家里买点什么,没想在街头见到了迎面而来的江怡影。

    她的身边有个高大的男子陪伴,不期而遇有些尴尬,她红着脸告诉他,这人是自己的表哥。

    没什么,就是你丈夫也和自己没关系,不必遮遮掩掩。宋秉宽友好地和那男人打了招呼,他们之间并没有握手。

    走过了,江怡影忍不住回看,宋秉宽给她的只有平静的背影。

    他没想到江怡影当晚会来,一见面就往他怀里扑,泪水洒了他一肩膀。一缕久违的香气直往他鼻孔里钻,那样熟悉,也分外醉人。

    她说,我要跟他离婚,我要跟你走。

    宋秉宽吃惊了,“这话是怎么说的,出了什么事?”

    她哭着说道:“我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不知道该怎么过。”

    宋秉宽说:“其实我已经平静了。”

    江怡影惊诧:“莫非你吧我忘了?”

    宋秉宽说:“既然都过去了,还是把我忘记的好。”

    “可我根本就做不到,没你的日子我心神不宁。

    “时间会慢慢让你平静下来。”

    江怡影痛苦地摇头。

    “我明白了,现在我都是别人的老婆了,那还有资格去说爱你之类的话,可是……”她痴痴望着宋秉宽,泣声着:“我当初干嘛不随你去往天涯,哪怕被野风吹得干枯了也在所不辞。可我知道,太迟了,其实我也意识到了,我们的爱已经完结了,但我就是放不下。”

    “那就交给时间吧。”

    这一天的见面对江怡影来说是苦涩的,明知覆水难收,她还是怀有一点希冀,来找他了。

    她丈夫是个知识分子,早她两年硕士毕业留校任教。在学术上他是出类拔萃的,发表在刊物上的一些论文颇有见解。但他不解风情,而且还是个与他知识不匹配的小心眼,但凡她和别的男人多说几句话,醋意顿生。他也没有风趣,夫妻间缺少共同语言,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像吞咽一杯没有滋味的白开水,太过寡淡。更有令她无法忍受的是那人看起来温文尔雅,骨子里却粗俗,到底是从小生活在小地方的人,偶尔会爆出不堪的语言。他自卑感很强,正因为如此,他渴望出人头地,上大学时唯有刻苦努力,在他求学的过程中倒起了一种激励作用。但往往一遇到不顺心的时候,或者自以为能力很强,却得不到应有的赏识或重用,他就怨天尤人。出于好意,她劝解,换来的是他的咆哮。一次她忍了,再一次她还是忍了,时间一长她不想忍了。

    和他认识,是父辈之间交往的结果,母亲在学生处的一位同事把他介绍给了江怡影,他们是老乡。原本江怡影不那么情愿,但经不住母亲整天唠叨,只好硬着头皮与他交往。那时她没发现他诸多的缺点,感觉人本分,对她几乎言听计从。初夏的时候,他提出要给她过生日,就在他的宿舍里。他有这心思,说明心里有她,她倒是答应了。烛光点了起来,他们许愿,自然免不了要喝酒。谁知她不胜酒力,甚至过敏,几杯酒下去,她爬伏在桌子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翌日一早醒来,发现居然在他的床上。尽管他不在身边,但该发生的什么都发生了。她愤怒,她怒吼。可这有用吗?最后的结果是几天后她主动找上门,嫁给他。这也就是在宋秉宽西行几个月后,她在短时间内结婚的缘由。

    如今面对宋秉宽,她虽说掉眼泪了,但她不可能把什么都说出来,毕竟脸面还是要顾的。

    同时,她从宋秉宽的眼神里看出,从前的一段珍贵的初恋虽说他还存有念想,但到底一切都成了过往,他们回不去了。在宋秉宽说出“交给时间”这样的话语,她知道该是永远离他而去的时候了。

    “请保重……”她最后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跑出了屋子。

    他没有去追,就那么坐着。梨花带雨,一个凄楚的夜终究要在他的无眠里度过。当然他会想起和江怡影在一起的那些幸福的时光,已经是青春年华付出的真实情感。

    之后他抽空去看了白雪,仅仅不多天,白雪明显憔悴了。宋秉宽不明就里,急忙问:“你怎么了,还好吗?”

    她说:“谈不上好不好的,就那样。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和猪没两样了,是吧。”

    宋秉宽说:“可你的神情并不是这样。”

    白雪摸摸自己的脸:“真的苍白吗?”

    宋秉宽点头:“有点。”

    白雪说:“能陪我去斗门村吗?”

    宋秉宽问:“去那里干什么?”

    白雪说:“去看石爷石婆。”

    宋秉宽明白了:“你是要去看传说中的牛郎织女呀。行,我陪你去,我回家骑自行车去。”

    白雪说:“我可不会骑车,只能你带我了。”

    “行,没问题。”

    在路上,白雪告诉他,前天伍子豪从上海专程过来了。宋秉宽只是应了一句,是嘛,你们还有联系。白雪说,你就不想知道他来找我干么吗?宋秉宽说,你想说那就说来听听。白雪说,他想把我调到上海去。宋秉宽“哦”了一声,看来他能量很大嘛。白雪说,他父亲是民族资本家,是共产党团结争取的对象,过去曾帮助过地下党。

    宋秉宽明白了。

    “他的病好些了吗?”

    白雪说:“他能有什么病,分明是思想病,怕吃苦,怕受累,逃兵。”

    宋秉宽说:“这没什么,人的志向不同,随他去好了。当初他大学毕业之所以放弃回到十里洋场的上海去往风沙肆虐的大西北,说白了就是为了你,可……”

    “我们不说他的好吗,我不想玷污了自己的耳朵。”

    石婆庙不大,建筑也不宏伟,那“石婆”和想象中的织女相去甚远,甚至可以说形似“丑陋”,但却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大型石雕艺术品,是中华民族智慧与永恒爱情的化身。庙前那片低洼地带据说就是曾经的“昆明池”,也就是所说的“银河”,可惜早已干涸,对面两公里之遥就是石爷庙。美丽传说中的织女尚且如此,牛郎也就可想而知了。

    有宋秉宽陪同,白雪倒兴致不错,说高兴了还能听见她咯咯的笑声。

    边走边说着话,宋秉宽分明从白雪的眼里看到了一缕温情,却扭头把目光投向了广漠的天空。他不知道白雪为什么要来着偏僻的地方看“石婆”,但至少肯定和伍子豪曾经的那段没有结局的情感有关。天上的一条银河阻隔了神传中的牛郎织女,可地上的人儿呢?

    他问:“还去看对面的‘石爷吗’?”

    白雪决然摇头,眼里有了泪花。看来她是决意要和过去挥手了断,哪怕心绪难过,不宁。宋秉宽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沉吟片刻说道:“不好受是吧。”

    白雪凝望他一眼,猛然抱住了宋秉宽,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像木桩一样垂手杵在原地毫无作为。他感觉到了她夺眶而出的泪水,原本想拍拍她的后背以示宽慰,但白雪松开了手,转身急速掩面奔跑而去。

    他望着她伤心哭泣的背影。

    远去的她没有回头。

    宋秉宽在思索。

    少倾,他跨上自行车追撵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