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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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3)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匆匆,树上的叶儿熟透了,一阵风吹来,轻缓飘零。

    眼前是一条孤零零的小路。昨夜下了一场雨,路上的脚印没有了,流水落痕。这条林中的小路没有小桥流水,没有曲径通幽,也没有轻风拂柳花前月下的缠绵,更没有豁然开朗别有洞天的惊奇。这里平淡的没有特色,任何阳光地方的林间都会有落叶如毯,松软绚丽的意境。

    白雪独自行走在山坡上的林子里,曼舞的叶,曼舞的风,曼舞的秋勾起了她的心事,想想过往的尘烟就像幽谷流水,永远不再回归。还有顽强地挂在枝头上的红叶、黄叶,斑斓地点缀其间,淡抹相宜。孤独的小路,让落叶叠成无边的情思,厚厚地掩盖着岁月的沧桑。杨宜君的意外死亡让她依旧难过,伍子豪的不辞而别令她伤感。在林中湿润而清凉的空气里缓缓的踱出自己的心情,这才是她要来的目的。

    她清晰地记得,在初夏的时候,槐花飘香,弥漫了整个林中。她和杨宜君,还有王新军、郑刚采摘槐花,伸手够不着,木讷的郑刚像林中猴,几下就窜到了枝桠上,一串一串折下来,她们的怀抱被清香的花朵占满了。到河边去淘洗,一部分被河水贪婪地带走了,漂浮的花朵惬意地去向了远方。那些依附在花蕊上的水珠在光团下闪烁晶莹,揪几朵塞进嘴里,舌尖感受到了丝丝的甘甜。往日的笑语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秋日的苍茫却让整个树林沉浊。

    “每一天清晨都是一份幸福的邀请,让我的生活和自然一般朴素、纯洁”。这是梭罗的话。适宜她,适宜这林中。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流泻进来,洒在小路上,她挽着阳光的碎片,向林中的那边走去。生无心浼,静谛天音。冥冥中,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生也死之徙,死也生之始”。遥遥的,有个声音从山的那边传过来。

    “雪儿,别难过,一片黄叶游离在风中,不会惹了一季的伤感。”这是杨宜君的声音。

    “白雪,待来年花开的季节,我还会为你摘花的。”郑刚还是那样憨笑。

    抬眼望去,她好似看见他们踩着云朵远去,像一阵风逍遁了。

    这里是矿区,难免空气中夹杂着硫磺的气味,她慢慢已经习惯了。近处笼罩着烟气混成的蒙雾,抬眼望去,天空被落叶的枝条分割的支离破碎。走出林地,眼前是一片小小的开阔地。是她的脚步惊扰了一只食草的野兔,她欣喜地追了几步,那兔子慌忙逃进了洞里。那些窑主们手里都有猎枪,不时在林间出没。这只野兔能活下来很万幸。

    四周静息着,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前方是个陡坎,白雪站在边上眺望。大多的山都荒芜着,沉寂着,只有一些山洼里生长着一片片树木。谷地有不多的一些人家凌乱地散落,几头牛和几群羊悠闲地食草。收了庄稼的坡地光秃秃地躺在那里,看不到农人的踪影。有一片黑域域的地方,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几个小煤窑。整个狼山蕴藏着丰富的煤田,从明朝时期,这里的人们就开采煤炭,随即制陶、冶铁、铁器加工业相继发展,商贸兴起,一度很繁荣。洋务运动后,特别是到了民国,随着逐步发展现代机械工业,狼山渐渐沉寂。

    一条吠叫的黑狗突然从那边的林子里跑出,着实把白雪给吓着了,一声惊叫。随后出现的一个扛枪的人喝住了咆哮的狗,不用想也知道是矿上的窑主,那狗儿讨好地冲主人摇尾。

    “你是地质队的?”

    白雪不想搭理,略微点点头算是有了回应。

    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还有一条狗,一杆枪,白雪倒也不惊惧。尽管她看到这个男人眼睛猛地亮闪了,自然是被她的美貌吸引了。他想和她搭讪,但看出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冷若冰霜,他打消了与她说几句话的念头,又端望她一眼,径直往那边去了。

    白雪自小就胆大,她不相信这男人会侵犯自己。尽管她也知道,在这荒山野岭间,倘若男人起了歹心,她不可能会保住洁身。但她的判断是对的,那个带枪的人只是欣赏几眼,大凡长得好看的女人都会引来男人的目光。

    再往前拐过一个山包,那道刺眼的滑坡出现在视线里,距离很远,但倒也一览无余。霎时,她的心被揪紧了,她无法想象那个暴雨天是什么力量让一座山垮塌了下来。曾经,由于地质断裂形成,狼山区域有煤层暴露。因此,先民们在这里挖洞开采煤炭,自然是狼山最早的煤洞。由此诞生了一个地名叫炭花坪。然而,历经多年之后,由于山体缺乏支撑,形成了巨大的山体滑坡,将炭花坪掩埋。就这样,炭花坪不复存在,变成了没有揭秘的传说。

    不觉中,白雪已是泪流满面。过去几个月了,白雪还是接受不了夏日的惨剧,总觉得杨宜君和郑刚不过是外出测量还没有回来。她曾和杨宜君约好,等冬天收工的时候,要杨宜君在西安停留几日,她们一起去看看母校,如果有可能的话,杨宜君还要白雪陪同去趟延安,她的父母就是从延河边走向抗日前线的。那时白雪还不知杨宜君的父亲是将军,仅得知她母亲去世了。杨宜君意外殉职,白雪心很疼,感觉有什么东西赌着,呼吸都喘不匀,快要爆裂了。还有郑刚,那么憨厚的小伙子瞬间也没了。起初白雪无论怎样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谁知杨宜君和郑刚轻飘飘地就走了,连句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宜君,我想你。咱们说好要去延安,你怎么就突然从我眼前消失了呢?还有你郑刚,答应给我摘花呢,咋也不作数了呢?”心里这般念叨着,泪不觉间悄然滚落而下。

    不知多会,王新军站在了白雪旁边。

    “怎么,又想杨宜君了?”

    白雪轻轻拭去了泪水,说道:“我总觉得他们还活着,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一想起他们那么年轻就……我真的受不了……”

    王新军安慰她:“我和你一样,他们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闪现。”

    “可是我心里很疼,王新军,你知道吗?”白雪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王新军轻轻搬住白雪的肩膀:“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和你一样,都难过,悲痛……”

    白雪猛地抱住王新军,用手攥紧了他背后的衣服,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进了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