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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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5)

    郑刚的家人来了。他的父母、弟弟嚎啕大哭,伤心欲绝;他的小表妹秀儿站在那里默默垂泪,视线含混了,心里蒙上一层灰色。一切安慰成了多余,更何况世上有怎样的语句能安抚得了亲人阴阳两隔的悲恸……

    他们一家人在苗得雨副指挥长陪同下去了滑坡现场。

    这个星月暗淡的夜晚,秀儿跪在河滩上隔河遥望着那片垮塌的山坡。河水哗哗,虫儿低吟,秀儿无声地悲泣……

    白雪和王新军赶来了。

    “秀儿,你……哭吧,哭出声来吧……”白雪呜咽着说,“那样,您会好受些……”

    秀儿紧紧抱住白雪泣声道:“他说过年回家就娶我,他咋说话不算呢?”

    “秀儿,你要想开点……”

    秀儿擦掉眼角的泪水:“没啥,我就是憋屈的慌,想过来和他说说话。明天和姑姑姑父回去了,就想来再看看他,以后怕再也来不了了……”

    满天星斗像泪人的眼睛,一闪一眨。苍穹下的一切,在白雪和王新军的面前全模糊了。

    翌日一早,就要走了,大家伙为郑刚家人送行。

    “老哥哥,我对不住你呀!你就怪我吧!”方旭握住了郑刚父亲的手。

    “没事,这怪不了你,是他没福分。”郑父抹了一把泪。

    “孩子交给了我,我却没能……”方旭哽咽了。

    郑父摇头:“谁叫他是公家人呢。”

    在场的每个人眼里噙满了泪花。

    “杨宜君,郑刚——”白雪哭出了声。

    方旭把一件崭新的羔子皮半长大衣递给郑刚父亲,这是他西行前子惠在灯下一针一线缝制起来的,他没上过一次身。

    “老哥哥,这是单位发的,你拿回去冬天好暖身。”

    郑刚的父亲抹着眼泪收下了。

    响着铃铛的马车驶远了,方旭难过地摇头,在场的人无不为这样通情达理的百姓感动、感慨、感叹!

    多日后,两辆吉普车驶进了狼山。

    从车上下来一身戎装,身躯高大挺拔的将军,身后是陪同而来的西北煤管局局长罗沛和省工业厅厅长贺明山。

    当时方旭正在后山坡的钻场上,通讯员气喘吁吁跑来报告:“方指挥长,杨宜君的家人来了,是个大军官,坐吉普车来的。”

    尽管早有了思想准备,但方旭还是一惊,连心都慌了。

    “那么大的官,咋就舍得让女儿来受这苦?”通讯员很是纳闷。

    “乱说。走,赶紧的。”

    方旭撒腿奔往南山。

    远远地看见将军在山脚下静默,为女儿致哀,就那么一动不动。方旭不敢上前打扰,甚怕搅了他和女儿天地间的交流。许久,将军庄重地抬起右手,为长眠的女儿致军礼。良久,他才把右手缓缓垂下……没有泪水,但方旭知道,将军的心一定在泣血……

    紧随身后赶来的白雪早已泪流满面,大颗大颗的泪滴溶进了浑厚的黄土地。

    “首长,是我没照顾好杨宜君,我甘愿接受任何处分。”方旭万分自责。

    将军问:“我听罗局长说了,你主动请求降职?”

    方旭点头,甚至不敢看将军的眼睛。

    罗沛欲言,被将军制止了。

    将军说:“你何错之有?大可不必。普天下所有的父母心都是一样的,不能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就特殊,希望你不要有任何负担。”

    “可是我……”方旭诚惶诚恐。

    将军摇头:“没有可是,我只能为有这样的女儿感到自豪,她是好样的。”

    在场的人看出,将军的眼睛有些湿润。

    “将军,滑坡太大,我们没能……”方旭很是自责。

    将军打断了方旭的话:“就让她留在这里吧。搞地质工作的人本就是与山为伍,那就让她永远做大地的女儿吧。”

    方旭还想说什么,见将军轻轻摆手,嘴边的话吞咽了回去。

    将军说:“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停一会……”

    大家只好掉转身慢慢往回走。

    当方旭陪同罗沛局长和贺明山厅长走了几十步回头望时,只见将军低头蹲在原地一手攥着松散的黄土,身子瑟瑟颤抖,隐隐约约听见将军在抽泣……

    众人的心碎了。

    几天后将军要走了,在河都饭店的客房里,他把杨宜君留下的日记本给了方旭,让他转交给宋秉宽。

    “这是一个女儿家的爱,她爱了,她也就无憾了。”

    多日后,在那片滑坡地,一束束颜色各异的野花,扎成一个个五彩缤纷、群芳荟萃的花环。一块巨石上刻下了两个个殷红的大字:山魂!

    时常,方旭会到南山麓下河边坐一坐,望着那道黄土坡,他难以置信,两个青春年少的人瞬间说没咋就没了呢。人的生命竟然是如此地脆弱,犹如正在盛开的花朵,转眼间就凋谢了。那些走过生命的轻轻浅浅,在时光的尘烟中渐渐淡弱,随着故事的完结,慢慢地走远。但记忆不会泯灭,那些消失在生命里的风景会铭刻在人生精彩、瑰丽的华章上,让风舞落叶的日子,碧透每一个路过的沧桑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