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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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4)

    此时星月朗朗,远在大窑山,卧在帐篷里的人并没有睡去。

    宋秉宽听见苏家贤翻来覆去的床铺响动忍不住问道:“苏工,想什么呢?莫不是想嫂子了?”

    苏家贤索性坐了起来,点了一支烟,一闪一灭。

    “你还别说,不知怎的,我还真想她了。”

    “那你就讲讲她吧。”

    苏家贤吸口烟,顿了顿嗓子说开了。他说,她叫田芝英,十岁时,她母亲去世了。不出半年,她父亲续弦,娶一个年轻女子进了家门。那年的春上,土匪袭击了村庄,她们家是村上最有钱的大户,土匪盯上的就是她家。当时所有的人被圈在了堡子里,她父亲和继母出了远门,躲过了一场突兀其来的劫难。土匪把她大嫂吊在房梁上,逼问金银的下落。那是个血性的女人,宁死也不吐口。土匪残忍地在她脸上划了口子,她仍在破口大骂。土匪没办法,把刀子抵在田芝英的脖颈,说如果不交出财宝,就杀了她和她大嫂。她回答不出来,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也就在这时,在外放羊的一个孩子及时到乡公所报了信,保安团赶来了。土匪一无所获,撤走前一把火烧了田家,她大嫂被烧死。其实她家也没多少钱,多年积攒下来的钱都置办成了地。房子被烧了,只好把地卖了再置房。解放了,土改时她家已没多少地,划了个富农,而我家却成了个实实在在的地主。

    “这么说,你家这个地主是买地买来的?”

    苏家贤说:“某种意义上就是这么回事。”

    沉默了一会,宋秉宽突然问道:

    “她漂亮吗?”

    苏家贤点头:“是的,她的确很美,是那种纯朴的美,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有钱人家的脂粉气。”

    宋秉宽问道;“你有孩子吗?”

    苏家贤摇头:“结婚也好几年了,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还没有子嗣。”

    “这么说你成家也够晚的了。“

    苏家贤笑了,沉吟片刻说:“其实不瞒你说,我曾看上了一个城里的洋学生,她温文尔雅,不动心都由不得你。只可惜啊……”他的话戛然打住。

    “怎么,发生了什么?”

    苏家贤叹口气:“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老父还指望后人把家业光大呢。如果我娶了那个城里的女子,那样的话,意味着要不了多少年那个家也就散了。父亲甚至说,让那个女学生当我的妾,只要我在家乡娶一房把根留下就成。这哪能行,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妻妾成群。没办法,我只好拖,直到前几年父亲已经病入膏肓快不行了,我这才随了老父的心愿,把田芝英娶进了家门,她当时才十六岁。”

    “哦,是这样。那位女学生呢?”

    “她等不住,就跟一个商人走了,没了音讯。”

    听着苏家贤的话,一个乡村女人的影子在宋秉宽的脑海里清晰地幻化,在一年多以后,当他真切地见到那个女人时,居然和他脑海里的影子的非常接近。她的确相貌不俗,眼睛里有着淡淡的忧郁,正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古典之美。

    苏家贤说,好在田芝英有个开明的父亲,从小让她念了书,在我们那里算是第一个有文化的女性,这让我很是欣慰,不然遇上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你说我和她还能有共同的语言吗?他又告诫宋秉宽,说抽空还是给杨宜君写信吧,她眼里对你有情,不要错过。

    宋秉宽说,我知道,只是……

    苏家贤说,还是把那个影子忘掉吧,尽管很难,但人是不能活在回忆中的。

    这话深深触动了宋秉宽,在这个沉静的夏夜,他难以入眠。江怡影的眼泪曾灼痛了他的心,虽说偶尔她的影子还会从心头泛起,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段情爱太炽热了,特别是还有她曾经在黎明前黑暗里的勇敢。但听同学说,江怡影不久前已经结婚了。时过境迁,往事如风,该是忘怀的时候了。把以往彻底埋在心里,偶尔的泛起是难免的,只要不冒酸就好。失去的已经成了昨天,新的太阳照常升起。

    于是,在漫天璀璨的里,他看见一颗亮晶晶星那么凝神地望着,仿佛找到了缭绕而起的如烟似缕的梦。没有娇媚,没有做作,就像盛开在山谷里的一朵兰花,静静地绽放,只为赏花人默默芬芳。

    此时,心里还想着江怡影的宋秉宽还不知道杨宜君因公殉职的消息,不然,他怕是没心思再惦记那个已经给别人做了新娘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