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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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5)

    山洼儿里的积雪很深,超过了人的脚踝。山里的风又猛又硬,时常旋起一阵冲天的风头儿,携带着闪闪放光的雪沫儿,飞扬跋扈于山川丛林间,肆意流窜于院落里,并将冰凉的雪沫儿随意撒落在深沟坑洼里。放眼望去,整个山套里一片洁白,满山遍野的树木和山石裸露其间,像一幅冰冷的画卷。置身其中,人也快变成雪人了。

    腊月,陕北高原的腹地,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天终于放晴。一个年轻女人穿着碎花棉袄、厚厚的棉裤,走在雪后的山坳里,深一脚浅一脚,急匆匆的样子,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足迹。此刻,那西北风嗖嗖地刮着,吹在脸上是火辣辣地疼,像鞭子抽打了一样。天很冷,呼出的白色哈气在眉毛和围巾旁边凝结成厚厚的一层霜。寒冷使人心里打战,冷得让人一刻也不想停留,女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就是娣儿。

    前几日娘家村子来人捎话,说她爹病的不轻,让她回去看看。她去了,在请大夫号了脉,抓了几副汤药服下后,慢慢轻缓了。原本她是想留些日子的,可父亲催促她赶紧回去,不然亲家会有想法。

    她无法恼恨当爹的,毕竟还是为了她好。虽说父亲面对女儿并没有长吁短叹,但女儿出了门后,他老泪纵横,愧疚得不行,一个好端端的女子就被他狠心地推进了苦海。

    娣儿在行至下洼处的一片老树林,忽然从林丛中跳出一个人,截住了她的去路:“停住,谁家的娘儿们,到哪里去?”娣儿猛地被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一个蒙着面的大汉。娣儿心中暗道不好,这年头兵荒马乱,莫不是碰到了土匪。果不其然,她一眼就瞧见了那人腰间别着那黑乎乎的物件儿,分明是一把短枪。

    知道躲不过去,天生性情有几分火辣的娣儿故作镇定地回答:“这位大哥,妹子是前面芳草湾的人,前日回娘家探病中的父亲,正着急回去,求大哥行个方便。”

    汉子扫了娣儿一眼,问道:“你是芳草湾谁家的女人?”

    娣儿答道:“王家堡子的。”

    一听,汉子的眼里有了凶光,但也亮了:“听说王家娶了个水灵灵的女子给病秧子冲喜,莫非就是你?早就听说你是个俊俏的小娘儿们,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实话对你说,你要是别家的女人就放你过去了,王甫仁家的女人不行,好歹都要陪老子玩玩。”

    娣儿撒腿就跑。

    她哪里能跑得脱,没几步就被那汉子抓住,夹起走往林子。

    娣儿大骇,吓得大喊大叫:“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嘴上叫着,手上拼死挣扎,誓死不从,她对着汉子又抓又挠。

    在林地深处,汉子手一松,娣儿跌落在地。

    娣儿紧张望着。

    汉子也不说话,看着娣儿。

    娣儿撒腿就跑。

    汉子紧追几步,再次把娣儿抓住,扛在肩上进了一眼土窑。

    娣儿无望了。

    汉子只一扯,娣儿的红裤腰带就被抛出浅浅土窑,挂在窑口的一株酸枣树枝上,悬在半空,在寒风里摆动,犹如一面旗帜。

    娣儿倒没有反抗,知道反抗也是徒劳的,索性由他了。

    当那汉子终于心满意足地从娣儿身上下来时,她依旧木然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天空。汉子说:“我说过了,你若是别人家的女人,我决不会动你,活该谁让你是王家堡子的人,那就怪不得我了。大爷我和你们王家有仇,谁让你是王家的女人,该当如此,活该你倒霉。”

    西北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住了,太阳照在冰清玉洁的雪地上熠熠闪光,让人在寒冷的冬日里感到有一丝温暖。

    娣儿见汉子已经完事却不想急于离开,倒也不恐地问道:“人你也弄了,还要怎样?”她边说便从那麦草上爬起,整理衣襟。

    当她穿戴整齐,手提着裤腰转头找裤带,却怎么也寻不见。

    汉子望着她直笑。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说:“你还有脸笑?我的裤带呢?”

    汉子往树上用眼神一指,娣儿看见红裤带挂在树枝上。

    “你?”她已没有了胆怯,恼怒地冲他嚷叫:“你咋是这人哩?”

    汉子走出土窑一跃,落地时红裤带已经到了他手里。

    娣儿一把夺过,转身就走。

    汉子发话了:“你等一下!”

    娣儿站住。

    汉子走到她身边,说道:“你是我这辈子见到过的最水灵的女人,实话告诉你,我也是芳草湾的人!”

    “啥,你是芳草湾的人?你诳谁呢,我咋没见过?”

    汉子肯定地告诉她:“我被你那个畜生公公王甫仁害的家破人亡,迟早我会要了他的老命。我就是王甫仁连做梦都想收拾了的草根!”

    “啊,是你?”

    草根紧紧盯着娣儿,那着火的眼神让她感到了惧怕。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咋样。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一定要得到你!”

    娣儿不理,踩着雪地,低着头咯吱咯吱地走去。

    走远了,她听见那草根喊道:“我今日还有急事要办,不然现在我就带你上山。记住,你是我的女人!”

    娣儿脚步迈得急促。野风吹乱了她的发梢,却也缭乱了她的心。一想到王家堡子,她的心比黄连还苦,不知这没尽头的日子何许是个完。她心想,倘若真被土匪劫了,倒不失为一种解脱,那也就和浑浑噩噩的苦楚告了别,或许生活又会是另外一番情景。就这么想着,她慢下脚步,扭头往来路看去,除了皑皑白雪和纷飞枯草,什么也没有。她甚至怀疑刚才那一幕莫非是出现在梦里?

    衣衫不整地回到家里,正巧遇上外出的管家。管家看看二少奶奶,心有疑惑地问:

    “二少奶奶,咋了这是?”

    娣儿没好气地瞟了这个阴险的人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没什么,路上遇到狼了,一路跑的。”

    管家发现了她头发上沾着的麦草,狐疑地望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