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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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3)

    刚刚进入初冬,天气便骤然冷了起来,缕缕的寒意从西北方的山垭口侵袭过来,在沟沟洼洼肆意横窜、流荡,最终把冷气滞留在偌大的山坳里,又慢慢地聚积、沉淀,一天天把这片浑厚的黄土地给凝却了。

    夜浓浓降临,村道上人迹寥寥。

    阵阵夜风忽远忽近,隐隐而来,又轻轻遁去。就连那高天上悬挂着的一线月牙儿,怕冷似地不时躲进了过往的流云,不肯再露出银色的脸盘来。横亘的群山在暗色里隐约浮现出青黛色的躯体,一条耐不住寂寞的流星急急从凄冷的穹庐下凡而来,拖一条缤纷艳丽的尾线,痴情地扑进大山黝黑的怀抱。

    这时的农家院落里大多黑暗着,偶尔有狗叫的声音和娃崽儿哭闹传来,夹杂着大人们的呵斥,死寂的夜短暂地打破。或许是母亲丰胰的奶水止住了婴孩的啼泣,几声起落,又悉数跌进深沉浑厚的暗夜里,不见了一丝儿响动。

    窑洞里,冯巧芳在油灯下做着针线活,旁边的方福德侧躺着身子就着灯火吧嗒抽烟锅。有风儿从门窗的缝隙里挤进来,顽皮地戏弄着灯火,左右忽闪。冯巧芳伸出手来,往前凑了一下身子,用引火棍打掉了一朵灯花,窑洞里立马亮堂了许多。

    方福德爬起身在炕沿磕烟灰,对冯巧芳说:“咱占元翻年就十八了,该张罗着给他说门亲事了。”

    冯巧芳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接过了当家子的话:“这几日我也在琢磨这事,过些日子我回娘家冯家岔一趟,看有没合适的女子说给咱占元。”

    “唉,都怪我没把光景过到前头去,耽误了娃娃。”方福德望着窑顶惆怅。

    冯巧芳宽慰道:“别那么说,不如咱们的人多了,方圆打光棍的,打伙计的,兄弟共睡一个女人的大有人在,咱家还没落到那么恓惶的地步。再说了,也是咱占元眼高,说了几门亲他都看不上,不知道他要找个咋样样的人儿。”说起了这话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手里的针线活,给当家的说:“我还忘给你言语了,前晌王媒婆子向我提起隔壁的娟子,听那话好像她娘俩对咱占元有那意思。”

    “不成,不成,一满不成。娟子家是想招上门女婿,倒插门有辱先人哩。”方福德连连摇头,又说:“再说了,娟子还是个小寡妇,前年才死了男人,那不亏了咱娃。”

    “我也就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我不是那么糊涂的人。”冯巧芳叹口气说道:“当初两个娃娃都有那个心思,就怪娟子爹妈非要招女婿,到头来让娃们的欢喜落了空。”

    “娟子爹妈也没错,总不能断了香火不是。”

    “说的也是,家里没个顶门的男人实在也不行。”

    “那孤女寡母的,怪可怜的。看她家有啥女人家干不了的,就让占元过去帮一把。”方福德又咂巴上了烟锅。

    冯巧芳说:“听说没娘娃来旺到娟子家走得很勤。”

    方福德鼻腔里哼了一声说:“就凭来旺那懒汉样娟子能看上?娟子那娃心气高着呢。”

    冯巧芳叹气:“唉,娟子那娃命苦哇,才十几岁的人就守了寡。”

    “这是她娃的命哪。睡吧,天不早了。”方福德收拾起了烟锅。

    少顷,窑里的灯灭了,院落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