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故人西辞
第六十五章：故人西辞
婚期订在腊月初二，算算日子，也只剩下七天不到。
就算杜仲鸯再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情，却还是要接受。
坊内的诸位姐姐妹妹都是前来祝贺的多，毕竟对她们来说，这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事。
杜仲鸯只能牵强着应付着笑，心底越发理解什么叫做“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想着快要离开这从小生长的金陵城，杜仲鸯想要再去栖霞寺，她呆在璇玑坊里也只是徒增烦劳，倒不如去栖霞寺与颖师和尚聊聊，让他给自己开导一番。
知道杜仲鸯要出门，孙凤娘答应的很干脆，很快就给她安排好了车马随从。
不消两个时辰，杜仲鸯便从璇玑坊到了栖霞寺。
入冬后的栖霞寺全然换了副模样，不似秋日的金碧，倒笼罩上了一层荒凉孤寂的味道。上山的路旁都是光秃秃的枝丫，地上是零落成泥的枯叶，就连天色都是萧瑟寡淡的。
这样的景色，倒是挺符合杜仲鸯此刻的心境。
她开着窗，看了一路荒凉的景色，却总是会忍不住想起秋日上山时，与李景昭同坐一辆马车，两人一起赏山景，一起谈天说地……
往事总是越想越伤心。
霜叶在一旁见她脸上黯然的神色，忍不住劝了句，“小姐，都看了一路了，歇歇吧。”
杜仲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想再多看一会儿，现在不看，也不知道以后再看会是什么时候了。”
听到她这丧气的话，霜叶讷讷的将口中的话都咽了回去。
待主仆两人寻到颖师和尚的禅房时，却被小沙弥告知颖师正在打坐，怕是还要等些时辰。杜仲鸯倒也不着急，只表示在寺庙里逛逛，等着颖师和尚打坐结束。
冬日的栖霞寺虽然香火依旧不断，到底还是比不上秋日里的旺盛热闹。寺庙里的香客并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完全与那日俗讲的热闹场面大相径庭。
杜仲鸯走到大雄宝殿前，本打算上三炷香，却看到一身形窈窕的女子跪在蒲团前，看她的穿着打扮，上身穿着双鱼团花短绫袄，下身是一条澹澹色卷云纹隐花长裙，高髻上插着两根翠玉搔头，耳着珍珠明月珰，一派富贵大气的打扮，一看便是大家小姐。
她双手合十，轻轻闭着眼睛，神色安然又温柔，十分的虔诚，“佛祖在上，信女卢月欢诚心参拜。信女不日便要出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信女从没见过未来夫君的模样，还希望佛祖保佑信女夫君是一温柔和善之人，保佑我们夫妻琴瑟和鸣，同心同德……”
听着这位娘子的求告，杜仲鸯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人家要成婚嫁人，都是不安之中夹着欢喜，而自己，除了不安，便是恶心与抗拒。
待那娘子参拜结束，回身看到杜仲鸯时，大概是没想到殿内还有其他人，想到自己刚才那一番祝祷被旁人听去，她很是不好意思，脸上飞快闪过一抹绯红。
杜仲鸯看着她那娇羞的模样，出声道，“这位娘子，我并不是有心听到你的祝祷。不过我想，像你这样的好娘子，佛祖定是会给你配一名佳婿的。”
那娘子莞尔一笑，朝着杜仲鸯点了点头，“那就谢这位娘子的吉言了。”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擦肩而过。
……
杜仲鸯在殿内上完香后，又带着霜叶去后山转了转，等到再回来，颖师和尚也已经结束打坐，得以相见了。
花木清幽处，便见简单朴素的禅房。
杜仲鸯与颖师和尚席地而坐，一旁的小火炉里正煮着茶水，茶的清香混合着这禅房外的花木香味，丝毫不比那些昂贵的上好香料差。
“女施主可是有烦心事？”颖师和尚将煮好的茶水分沏在杯盏内，轻轻地问了一句。
杜仲鸯一愣，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颖师和尚倒也不介意，只端起茶杯，“请好好品尝这茶中滋味。”
不知怎么的，坐在这禅房里煮茶，她原本纷乱不堪的心渐渐地静了下来。难道这是冥冥之中的指示，告诉自己寺庙才是最终的归宿？
杜仲鸯将脑内的胡思乱想给赶走后，这才端起茶杯品尝了一口。
颖师和尚面容宁静，淡淡的微笑道，“这人就像茶一样，得受得了烈火烤，热水煮，其中的滋味才能慢慢的显现出来。”
人生若茶……
杜仲鸯捧着茶杯，心中反复的思索着颖师和尚的这句话，她似乎明白一些，却还是不怎么明白，想来想去，归根结底她还是俗世之人，放不下红尘之中的种种欲望，所以才参不透这其中奥妙。
或许，她能够参透，却难以做到。
待饮过一盏茶后，杜仲鸯出声道，“法师，我即将出嫁，离开金陵城，日后怕是很难再有机会与你品茗论禅了。”
颖师和尚微微一怔，盯着杜仲鸯脸庞看了一会儿，缓缓道，“你与李公子是情深缘浅。”
杜仲鸯没想到颖师和尚看了出来，心中一阵难受。
她甚至都不想开口告诉颖师，自己非但没能如愿嫁给李景昭，反而是嫁给了他的父亲李锜，成了他名义上的庶母，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她怕说出来都污了颖师的耳朵。
颖师和尚垂眸盯着杯盏中缓缓下沉的茶叶，淡淡的开口道，“佛曰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对于女施主来说，便是这爱别离与求不得之苦。”
杜仲鸯微微抿唇，不言不语。
两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只听得茶水沸腾发出的咕噜咕噜声音。
眼见寒风起，颖师和尚抬头看向杜仲鸯，“女施主，不日老衲也将离开栖霞寺。”
“法师是要往哪里去？”
“洛阳白马寺来信请我过去参加法会。”
“是这样啊……”杜仲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而苦涩的笑意来，“没想到法师也要离开金陵城内。”
她本就觉得这栖霞寺冬景萧瑟，如今得知颖师不日也将离开，她更觉得这寺庙孤寂了不少。
人来人往，相聚有时，分别也有时，她该明白这点的。
在栖霞寺待到日暮时分，杜仲鸯这才告别颖师，坐上马车回城去。
临下山时，她掀起窗帘看着在茫茫暮色中渐渐遥远的古刹，心中生出一种深深的不舍……
她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这次分别后，再回来怕是遥遥无期。
婚期订在腊月初二，算算日子，也只剩下七天不到。
就算杜仲鸯再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情，却还是要接受。
坊内的诸位姐姐妹妹都是前来祝贺的多，毕竟对她们来说，这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事。
杜仲鸯只能牵强着应付着笑，心底越发理解什么叫做“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想着快要离开这从小生长的金陵城，杜仲鸯想要再去栖霞寺，她呆在璇玑坊里也只是徒增烦劳，倒不如去栖霞寺与颖师和尚聊聊，让他给自己开导一番。
知道杜仲鸯要出门，孙凤娘答应的很干脆，很快就给她安排好了车马随从。
不消两个时辰，杜仲鸯便从璇玑坊到了栖霞寺。
入冬后的栖霞寺全然换了副模样，不似秋日的金碧，倒笼罩上了一层荒凉孤寂的味道。上山的路旁都是光秃秃的枝丫，地上是零落成泥的枯叶，就连天色都是萧瑟寡淡的。
这样的景色，倒是挺符合杜仲鸯此刻的心境。
她开着窗，看了一路荒凉的景色，却总是会忍不住想起秋日上山时，与李景昭同坐一辆马车，两人一起赏山景，一起谈天说地……
往事总是越想越伤心。
霜叶在一旁见她脸上黯然的神色，忍不住劝了句，“小姐，都看了一路了，歇歇吧。”
杜仲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想再多看一会儿，现在不看，也不知道以后再看会是什么时候了。”
听到她这丧气的话，霜叶讷讷的将口中的话都咽了回去。
待主仆两人寻到颖师和尚的禅房时，却被小沙弥告知颖师正在打坐，怕是还要等些时辰。杜仲鸯倒也不着急，只表示在寺庙里逛逛，等着颖师和尚打坐结束。
冬日的栖霞寺虽然香火依旧不断，到底还是比不上秋日里的旺盛热闹。寺庙里的香客并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完全与那日俗讲的热闹场面大相径庭。
杜仲鸯走到大雄宝殿前，本打算上三炷香，却看到一身形窈窕的女子跪在蒲团前，看她的穿着打扮，上身穿着双鱼团花短绫袄，下身是一条澹澹色卷云纹隐花长裙，高髻上插着两根翠玉搔头，耳着珍珠明月珰，一派富贵大气的打扮，一看便是大家小姐。
她双手合十，轻轻闭着眼睛，神色安然又温柔，十分的虔诚，“佛祖在上，信女卢月欢诚心参拜。信女不日便要出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信女从没见过未来夫君的模样，还希望佛祖保佑信女夫君是一温柔和善之人，保佑我们夫妻琴瑟和鸣，同心同德……”
听着这位娘子的求告，杜仲鸯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人家要成婚嫁人，都是不安之中夹着欢喜，而自己，除了不安，便是恶心与抗拒。
待那娘子参拜结束，回身看到杜仲鸯时，大概是没想到殿内还有其他人，想到自己刚才那一番祝祷被旁人听去，她很是不好意思，脸上飞快闪过一抹绯红。
杜仲鸯看着她那娇羞的模样，出声道，“这位娘子，我并不是有心听到你的祝祷。不过我想，像你这样的好娘子，佛祖定是会给你配一名佳婿的。”
那娘子莞尔一笑，朝着杜仲鸯点了点头，“那就谢这位娘子的吉言了。”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擦肩而过。
……
杜仲鸯在殿内上完香后，又带着霜叶去后山转了转，等到再回来，颖师和尚也已经结束打坐，得以相见了。
花木清幽处，便见简单朴素的禅房。
杜仲鸯与颖师和尚席地而坐，一旁的小火炉里正煮着茶水，茶的清香混合着这禅房外的花木香味，丝毫不比那些昂贵的上好香料差。
“女施主可是有烦心事？”颖师和尚将煮好的茶水分沏在杯盏内，轻轻地问了一句。
杜仲鸯一愣，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颖师和尚倒也不介意，只端起茶杯，“请好好品尝这茶中滋味。”
不知怎么的，坐在这禅房里煮茶，她原本纷乱不堪的心渐渐地静了下来。难道这是冥冥之中的指示，告诉自己寺庙才是最终的归宿？
杜仲鸯将脑内的胡思乱想给赶走后，这才端起茶杯品尝了一口。
颖师和尚面容宁静，淡淡的微笑道，“这人就像茶一样，得受得了烈火烤，热水煮，其中的滋味才能慢慢的显现出来。”
人生若茶……
杜仲鸯捧着茶杯，心中反复的思索着颖师和尚的这句话，她似乎明白一些，却还是不怎么明白，想来想去，归根结底她还是俗世之人，放不下红尘之中的种种欲望，所以才参不透这其中奥妙。
或许，她能够参透，却难以做到。
待饮过一盏茶后，杜仲鸯出声道，“法师，我即将出嫁，离开金陵城，日后怕是很难再有机会与你品茗论禅了。”
颖师和尚微微一怔，盯着杜仲鸯脸庞看了一会儿，缓缓道，“你与李公子是情深缘浅。”
杜仲鸯没想到颖师和尚看了出来，心中一阵难受。
她甚至都不想开口告诉颖师，自己非但没能如愿嫁给李景昭，反而是嫁给了他的父亲李锜，成了他名义上的庶母，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她怕说出来都污了颖师的耳朵。
颖师和尚垂眸盯着杯盏中缓缓下沉的茶叶，淡淡的开口道，“佛曰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对于女施主来说，便是这爱别离与求不得之苦。”
杜仲鸯微微抿唇，不言不语。
两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只听得茶水沸腾发出的咕噜咕噜声音。
眼见寒风起，颖师和尚抬头看向杜仲鸯，“女施主，不日老衲也将离开栖霞寺。”
“法师是要往哪里去？”
“洛阳白马寺来信请我过去参加法会。”
“是这样啊……”杜仲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浅而苦涩的笑意来，“没想到法师也要离开金陵城内。”
她本就觉得这栖霞寺冬景萧瑟，如今得知颖师不日也将离开，她更觉得这寺庙孤寂了不少。
人来人往，相聚有时，分别也有时，她该明白这点的。
在栖霞寺待到日暮时分，杜仲鸯这才告别颖师，坐上马车回城去。
临下山时，她掀起窗帘看着在茫茫暮色中渐渐遥远的古刹，心中生出一种深深的不舍……
她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这次分别后，再回来怕是遥遥无期。